第五十八章 清明
清明时节，梅雨纷纷。
汝阳郡内，一个小小少年，眉清目秀，一双桃花眼，颇为好看，淋着雨，探头探脑，穿着一身缝缝补补的衣服，躲在高高的殿墙外，张望着远处。
少年名叫木黎川，在这汝阳郡生活了九年，今日本是祭祖的日子，而他，自己都在饿着肚子。
雨水打湿了衣服，木黎川并没有离去的意思。
过了约摸三个时辰的时间，一个少女，梳着两个小辫，探出了脑袋，打量着周围，视线，与木黎川相对。
木黎川露出白皙的脸蛋，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小跑到了少女的身边。
少女回头鬼鬼祟祟看了一眼，发现没人，松了一口气。
露出笑容道：“黎川哥哥，这里有四个馒头，你拿去吧！”
木黎川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谢谢你，小莉。”
女孩名叫孙莉，与木黎川一起长大。
去年，被家里人卖给了王府当丫鬟，也全凭了他，木黎川这些年，没有饿死街头。
恩情，他都记在心里。
孙莉微笑道：“黎川哥哥，没事的，我先走了。”
木黎川没来得及说话，孙莉便匆匆关上了门。
他也知道，这种事，若是被发现，她很有可能被打断腿，扔出王府。
木黎川也不敢在此处久久逗留，虽说这是王府的北门，但也时常有护卫经过。
匆匆离开这里。
王府隔壁的街道，便是汝阳郡最破烂的地方，所有贫困潦倒之人，都居住在此地，木黎川也在这里居住着。
他拿着木盒，飞快的跑在街道之上，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今天，不用挨饿了。
走进了一个破烂的房子内，屋顶还有雨水不断落入，不过，这并不影响少年开心的心情。
他找了一个没有雨水的角落，坐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期待的看着屋外。
约摸一刻的时间，一个健壮的少年推开了门，他也是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
木黎川开心的站了起来，“子烈哥，你那里有什么收获？”
少年名叫杨子烈，十三岁，从小无父无母，与木黎川一起长大，二人如同亲兄弟一般。
他脸色落寞，走到木黎川面前，叹了一口气，“山上一株野菜，一个野果子都没看见，而且，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要伙计的。”
木黎川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们二人已经找了好久，都没有人愿意收他们做事。
他抱起了身边的木盒，露出牙齿，嘿嘿笑道：“没事，明天再去试试，今天我们有馒头吃喽！”
他打开了盒子，里面摆放着四个大白馒头。
杨子烈坐到他的旁边，叹气道：“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办法，若是因为此事，连累了小莉，后果不敢想象。”
木黎川低头望着面前的白馒头，深深叹了口气，“子烈哥，以后，我不去找她了。”
杨子烈抚摸着他的头，满脸苦涩，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唉，不管如何，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木黎川重重点头。
一人抓起一个馒头，抬头看着漏雨的屋顶，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刚刚咬了一口，屋门一脚便被踹开。
五个乞丐一拥而入，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杨子烈怒道：“他娘的，你们干什么？没看见这里有人吗？”
为首的乞丐向前走了一步，嘴角勾起，“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杨子烈啊！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你们的，让你们加入我们丐帮，你们装什么清高，还不是一样的讨食吃吗？今天，在给你们一次机会，加入还是不加入？”
杨子烈站起了身，一脸怒意，“王弛，老子才没兴趣加入什么丐帮，你想做乞丐，老子不愿意，滚犊子，别再来烦我们。”
王弛不怒反笑，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四个弟兄，“有人不当乞丐，还抢我们的饭碗，揍他们！”
此话一出，木黎川大声道：“谁抢你们饭碗了，这不是讨来的。”
王驰冷笑道：“不是讨来的，难道是你买的，你有个屁的钱，别告诉我，天上还能掉下馒头来，给我揍他们！”
杨子烈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王驰，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哟哟哟，你这么凶，我好怕怕呀！我欺负你，你能怎么样呢？咬我啊！”
四人已经将木黎川和杨子烈围了起来。
木黎川双手颤抖，这些年，这些人虽然也一直欺负他和杨子烈，但也没有动过手。今天，这几人，看来是真要动手了。
杨子烈拉起木黎川，没有任何退路。
“子烈哥，怎么办？”
杨子烈一双眼，怒视着远处的王驰，“不知道。”
王驰捧腹大笑，“在给你们一次机会，做我的小弟，给我讨钱，我就放过你们。”
杨子烈直接大骂道：“去你娘的，老子根本不怕你，有种今天打死老子。”
木黎川眼神也坚定了下来，李伯伯告诉过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做乞丐，杨子烈，也是因此，才会这样。
王驰没有了耐心，“杨子烈，你个王八羔子，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今天不止揍你，还要把这小子打的满地找牙。兄弟们，动手。”
四人围了过来，矮小的木黎川，不知被谁，直接一脚踢在了小腹，踹到在了地上，杨子烈也是如此。
对方都是十五六岁的人，即使杨子烈身体看似魁梧，不过只是骨架大罢了。
俩人被按在地上，拳脚交替，不断落在他们的身上，但二人，一口气都没有坑。
杨子烈的眼神，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着远处的王驰。
木黎川捂着小腹，咬紧牙关，闭着眼睛。
不知被揍了多久，脸上青一块，黑一块，杨子烈嘴角更是有鲜血流出。
王驰喊了一声，“停手吧！真打死了，我们几人也跑不了。”
四人退了下去，这几个人，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听王驰的命令。
杨子烈扫视着几人，这些人的脸，他都清清楚楚的记了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他要这些人，付出代价。
而木黎川，此刻如一摊烂泥一样，爬在那里，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驰走到他们二人面前，他们手里的馒头，早已经成了碎末，王驰抓住杨子烈的衣领，直接扇了一个巴掌。
“小子，以后，见到我，记得叫爷爷，不然，看你一次，打你一次。”
杨子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王驰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取出，面带笑容。
将馒头扔在地上，落在木黎川和杨子烈的面前。
他伸脚，踩了上去，大笑道：“以后，要懂规矩，小爷我的地盘，不允许你们要饭。”
木黎川和杨子烈看着眼前被踩成碎末的馒头，愤怒无比。可是，他们无法反抗。
王驰大笑着离去。
留下了鼻青脸肿，带着鲜血的二人。
杨子烈忍着疼痛，爬了起来，伸手想要扶起木黎川，只见他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馒头。
他伸手，抓起了馒头，放在了嘴里，用力的嚼着。
杨子烈呆滞在了原地。
随后，也伸手抓起地上的馒头碎末，伴随着泥土，吃了下去。
直至，最后一点碎末，进入嘴里。
二人靠着墙，瘫在那里。
“黎川，是哥哥保护不了你！”
杨子烈有气无力的开口。
木黎川摇头，只是摇了一下，便“嘶”了一声，现在，动一下，身体都疼的厉害。
“子烈哥，你不要这样说，那个王驰，怎么老是与我们过不去。”
杨子烈沉声道：“不知道，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会弄死这个王八蛋！”
他的眼神认真无比。
木黎川以为他只是在说气话，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子烈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该怎么过呢？”
杨子烈叹道：“不知道，不过，今天是清明，我打算去给我死去的爹娘磕个头。你呢？要不要去给你李伯伯磕头呢？”
木黎川恍然道：“我怎么给忘了，今天是清明，自然是要去的。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只能去磕头。”
杨子烈笑道：“心意到了就够了，求个心安而已，世上哪有什么鬼神。”
木黎川不置可否，他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要心怀敬畏。
“磕完了头，我们该怎么办呢？那个王驰，看上去不会让我们好过。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
杨子烈苦涩道：“离开，一文钱都没，能去哪里？哪里都去不了啊！”
木黎川低下了脑袋，子烈哥说的没错，没钱，寸步难行！
九岁的他，靠自己活了四年，十二岁的杨子烈，靠自己活了八年。
这些年，木黎川第一次被人打，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
仿佛，他生来，就是被人欺负的。
他们谁都没有招惹，可这些人，为什么偏偏要为难他们？
他不懂，他想不明白。
杨子烈缓缓起身，“别想了，穷，就要受苦，受欺负，我从三岁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你也该明白了！”
木黎川抬头，不解的望着杨子烈，“可是，穷又没有错，他们凭什么欺负我们？”
杨子烈五指握拳，放在木黎川面前，“因为，他们这个大！谁拳头大，谁就能欺负人！”
木黎川无奈起身。
这一刻，两个少年，心中都埋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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