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百天前夕(二)
“这就是你说的时机?按道理来讲也未免也太草率了点吧?”
霄书堂被林童渺的一纸信件糊弄来已经一个上午了,他除了牵着被林童渺揍得够呛的汤圆之外就是在闲逛,漫无目的的感觉使他有些怀疑。
“不是,既然你一直很闲,那么就先陪我送完信再说。”林童渺脚下生风似的从汤圆身上取下挎包,还顺带使劲拍了一下它滚圆的肚子:“你个没出息的。”
霄书堂和这匹汤圆漏馅似的丑马相处了段时间,单方面觉得这马应该脾气很好,骑上去试试应该没什么。
应该。
他活动两下胳膊,翻身上马。
他翻上马后感觉还不错,直到看见从邮箱前转过身的那人脸上惊愕的表情。
霄少爷别的不行,视死如归的功夫堪称一绝,想当初他拉着他父亲拿命驯服的倔马到处跑的时候就一不留神跑到了雪原深处,差点被马从背上甩下去,而且当时那附近还是个悬崖。
但是霄书堂只对雪原留下了阴影,对作死这件事还是乐此不疲,只是作死的地方减少了一个而已。
所以对于他来说,汤圆什么的都是小问题。
“霄书堂你干什么呢,抓紧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林童渺已经冲过来死死拽住了缰绳:“它今天刚让我收拾了,脾气正不好的时候你就骑它,这不是找摔呢吗。”
霄书堂放开了夹紧马肚子的双腿,双手攀上马头使劲一撑。
“你下个马这么多多余动作干什么?”
霄书堂收回动作翻身下马:“我以前闲的时候喜欢研究一下动物,刚才就想着按下马头它会不会更生气炸毛之类的,抱歉啊。”
林童渺还是惊魂未定,血气上涌,浑身颤抖着指着汤圆:“跟我说什么抱歉,跟它说。”
一向欺负完动物不道歉的霄少爷愣住了,他手贴裤线,立正给汤圆鞠了一躬:“实在抱歉,不该不经您允许就摁您的马头。”
语毕他看向林童渺:“这样可以么?”
林童渺捂脸无奈状:“可以了,请您把您高贵的腰直起来谢谢。”
“汤圆脾气倔的时候把我都能甩飞出去,更别说你了,以后别动不动就研究,容易把命丢了。”
霄书堂抚摸着汤圆的鬃毛安抚,又戳了戳它柔软的肚子,马的体温随着黑色皮毛传导到他的手上,温热的感觉让人很是怜惜,使他不禁趁马主人不注意又多摸了两下:“是这样没错,但您真的不考虑一下把我叫出来用意何在吗?”
面前这人今天多带了一件外套,让霄少爷的外套没了用武之地。
他怀疑她是故意的,但也没法说什么。
她解开了几个外衣的扣子,手作扇状扇了扇:“我看了,镇长那边的守卫与日俱增。”
霄书堂:“然后呢。”
林童渺实在是受不了两件外套的折磨,脱下一个甩在马背上:“晚去不如早去,就这样。”
霄少爷摸着下巴拽住了缰绳:“哦,这样啊…”
“你上马吧,我走一会。”
他把胳膊搭在马背上,给了林童渺一个眼神:“我肩膀借你,上去。”
林童渺扫视了一下比汤圆高出一小半的霄书堂,把手抽出来比着他和马的身高,疑惑地歪了下头:“你觉得这样和我自己上去有区别吗?”
霄书堂见状拍了拍马背,二话没说就翻身上马,一只手稳住缰绳,另一只手伸给林童渺:“好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平时是不是踩着踏板上去的,但是现在允我拉你一把。”
林童渺:“我坐前面还是后面?”
她倒是丝毫不在意和他同骑一匹马,立马握住了霄书堂的手。
许是霄书堂体温高的缘故,林童渺感觉他的手心有些微微发烫,另外还有点经常锻炼留下的一层茧子,虽然不知道是哪方面的锻炼,但总是会莫名给人一种踏实感。
特别是对上霄书堂那张温文尔雅一看就不像会到处乱跑的脸,他的眸中还倒着一点点不涉世事的感觉,这是里镇人少有的眼神。
分明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但真正能做到贴近风土人情的人却少之又少,想来也真是荒谬。
“想什么呢?”他加了几分手上了力道,示意林童渺用些力:“快些,我急着看我姐和我小侄女。”
林童渺踩着踏板翻上马,坐在霄书堂前面拿过缰绳。
“林姑娘,我会骑马的。”
林童渺主动往前坐了坐:“你会骑马的前提是,你得保持抱着我的姿势,为了保持距离…还是勉强我这个弱女子来吧。”
“哦,避嫌是吧,了解。”
霄书堂任林童渺抱着缰绳不撒手,自己抱着胳膊在后面待着,不时扒拉一下上下摆动的马尾巴:“林姑娘你就不能快点吗?”
“吗”字才说出了半个音,就被一阵风给堵了回去。
汤圆长得丑是丑了点,但是天天往外偷跑遛守卫锻炼出的一身外面都能看出的肌肉的功夫也不是盖的。
它跑得还是老样子,轨迹从来没按过直线,马头上下颠着,活像小脑萎缩。
林童渺一脸嫌弃的使着缰绳,霄书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
“快到了吧。”霄书堂看着身边晃过的建筑,认出了教堂和自家宅子,然后是路卡尔的宅子。
冠冕堂皇的,在这群建筑里鹤立鸡群。
林童渺点头:“到了。”
二人废了半条命才让汤圆从宅子前拐弯拐到宅子后院,林童渺嫌把汤圆栓在这里太张扬,放开栓绳让它自己去寻找自由去了。
“我昨天偷着过来数过了,前院里六个,后院五个,花园里三个,然而要去花园得避开那五个翻墙,所以…”
霄书堂理了理衣襟:“所以故技重施,容易。”
他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烟卷来,嘴里叼了一根,免疫守卫的白眼就迎了上去,手里捧着个价值不菲的打火机:“哥,忙哪。”
守卫的衣着不统一,但都透着路卡尔的专属奢华,分明四舍五入是个看大门的,穿得却比西式的皇宫贵族还要艳丽,往街上或者树丛旁边一站,简直比刘衔那随风舞动的地中海还要扎眼。
面前这两个所谓守卫的看门人士没理霄书堂的无事献殷勤,实在被缠得烦了,嘴里念叨着脏字,霄书堂二人也只听得清一个“滚”字,那隔着几米远递过来的白眼倒看的真切。
霄书堂吐了一口烟,缭绕在身边,脸上那分戏谑的表情便隐在了烟雾中,唯林童渺看清了那一瞬。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跟着翘起来,随着霄书堂的转身对上了他的眼神,她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小错觉,随即释然。
他努努嘴,低声问:“惯性那东西,还能使么?”
“你打算怎么使?”
霄书堂比了个三:“这里就三个…”他又把三转回来指着自己:“我,解决仨。你,翻墙提防着俩。”
守卫似是看着二人一直杵在这不耐烦了,开始拿起手中的手杖有模有样地挥起来:“你们,快点走听懂没有。”
霄书堂脱下外套一把甩在他脸上,一脚踹上去使他踉跄几步往后倒,后面的人来不及躲也一并被踹倒在地。
俗话说常年锻炼的不如不锻炼经常真枪实战的,像霄书堂这种天天做各种极限运动的人自然是比他们要强了不少,胡乱几下便把最后一个摁倒在地。
然后林童渺过来慢条斯理的把他们绑到上,还满脸笑容地系了个蝴蝶结,亲切地问这三个守卫:“这样绑不疼吧?”
“真的抱歉,委屈你们了。”
话是这么说,脸上那笑容丝毫愧疚的感觉都没有。
霄书堂扑了扑被守卫踢脏的裤子,走过来挨个给了一拳,对着三个耷拉下去的脑袋说:“这样就更不疼了。”
二人轻车熟路地翻上了墙,这次剩下的两个守卫在院子内部,暂时没有发现他们,而且还是昏昏欲睡靠着墙的状态。
于是林童渺放弃了惯性,改用了另一个生僻词--重力。
霄书堂把其中一个扑倒在地,那人被这么大个人一砸当场昏了过去,另一个还半睁着眼迷迷糊糊,还没等看清闯入者是谁就被一拳打在了眼眶上,顿时天昏地暗,仰面倒地时他还感觉到了自己像礼物似的被绳子绑了起来,手法还特别娴熟。
以防不备,林童渺绑完之后把他的身子坐着摆正,又结结实实的给他来了一拳,面带微笑。
就这样五个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统统绑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按照路卡尔定下的规矩,所有人按照规定的生活轨迹办事,不属于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不能管。
所以一时半会是没人会路过这里的,也没人能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人选择直接闯进路宅。
霄书堂在动手之前就想好了,既然没有证人,他打死不承认他打过那几个人,再加上路卡尔现在顾及着霄疏还不敢动弹,他多半能脱身。
至于林童渺嘛…他就说他强迫她过来和他约会。
狡辩的理由也很简单--她戴着他未婚妻的名号,被拐走也无伤大雅,自然不算什么错事。
懂得都懂。
林童渺事先观察过,路卡尔喜欢在一楼看花,又对花粉过敏,就让人把花园建在了一楼窗口处,而现在为了养胎调节孕妇心情,路卡尔把霄疏的房间换成了挨着花园的二楼。
因为始终拉着窗帘,所以一眼就能确认出那就是霄疏的房间。
花园里蚊虫多,那三个守卫势必会没有多少睡觉的心思,一个徘徊在葡萄架下时不时偷尝几个酸葡萄,一个坐在石头上闷声闷气,另一个则拿着一把石子在池子里打水漂玩。
林童渺躲在一旁咂咂嘴:“不得不说,这些人比你还要有闲情雅致。”她扯着面前的爬山虎藤念叨:“这东西真新奇,恐怕也就镇长家能有这布置了。”
霄书堂摇摇头:“不是,我家和白家都有。”
“白家?”林童渺踮着脚看了看周围的建筑:“我看白家的那个古堡可比这里奢华多了,就是有点…”
霄书堂:“有点什么?”
“有点说不出来的阴森,我去那送过一次信,那么大一个古堡基本不透光,里面的管家仆人什么都阴着一张脸,只有白家家主白楚却特别热情,但这么一衬也显得那白楚老爷不怀好意。”
她揪下一条爬山虎藤在手里摆弄着:“就这样,不怀疑白家人有吸血鬼的血统都难。”
“吸血鬼什么的都是传说,哪有那么…”霄书堂从林童渺扯下藤条的地方低头观察三人的动作,好巧不巧看到三人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一把揪回来要去别的地方观察的林童渺:“这附近有个能进去的地方,等他们打累了再进去绑了。”
林童渺捋了捋被霄书堂捏出褶子的衣服,摊手:“没法绑了,我绳子用完了。”
“那就交给我。”霄书堂披上刚才在打斗中沾了土的外套,不耐烦道:“啧,他们怎么还没打起来?”
“你觉得像是他们这种无欲无求资源分配均匀的人能有什么吵起来的本事,无非是觉得无聊想换个地方被拒绝罢了。”
林童渺给他把衣服上的土扑干净:“好了,直接去吧,你的姐姐和侄女都在等着你,加油。”
要怪就怪路宅实在太大,三个大男人吃痛的吼声都没一个旁人听见,林童渺踱着步走近的时候,霄书堂正把一个大块头抡到了树上:“来啦,帮个忙。”
看着这三个人的惨状,林童渺背站得挺直,双手环胸,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模样:“什么忙?”
“找点树藤之类的结实玩意,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林童渺边拆着藤边把他的想法猜得八九不离十,把藤递给他的时候嘱托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绑高点吧,这树的高度摔不死人。”
霄书堂应了一声,把三个人挨个扛到最矮的那个树杈上,自己再站上去故技重施,把三个人全部运到了一个相对高的位置。
他学着林童渺的绑法绑了几个还算过得去的蝴蝶结,再气沉丹田一人给了一拳。
确定三个都昏过去之后,他在树上转了个身,把食指和大拇指弯起来冲林童渺比了个“三”。
记得那是小时候的一个洋人爱摆的一个手势,霄书堂觉得很帅就用上了,不管它到底什么意思,反正没几个人知道。
林童渺略有疑惑地歪了下头,也冲着他比了一个同样的“三”。
霄书堂在树上待惯了,简直比猴还灵活,没几下就找到了一个靠谱的受力点蹦下来了。
一个自认为帅气的落地姿势后,他摆弄了下他的碎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帅不帅?”
“啊?”林童渺没想到霄书堂会问这种问题,愣了愣,忙敷衍地点了两下头:“嗯,帅帅帅。”
也不知是抽得哪门子的风,霄书堂带着被春风拂了面的气质一路走到了路卡尔的一楼窗户底下。
看来他真的对自己那个落地的姿势非常满意。
“哎你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没有,好像是…狗叫?”
“没有,霄少爷是不是忙活这么长时间幻听了?”
当二人打算踩着一楼的窗台想办法攀到二楼时,窗户内响起了脚步声,正打算拉林童渺一把的霄书堂受惊过后一个翻身滚下了窗台,落到旁边被扫好的一大堆树叶上,仅发出了点细微的声音。
落地的瞬间他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林童渺不要出声,而树叶却不争气的全都溅在了脸上,使得他现在的姿势特别滑稽。
一正一负,这回平了。
林童渺潜行过去把霄书堂脸上的树叶全都扒拉干净,漏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没等霄书堂反应过来便去窗台底下贴墙偷听去了。
当霄书堂凑过去的时候,屋里刚好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声音从屋里传出,隔着一层砖墙,沉闷的声音抓得人心痒却又难以听清,焦急万分之时,那优雅而慢条斯理的脚步声距离窗口越来越近,随即听到一阵喝咖啡的吸溜声。
路卡尔习惯性地靠着窗边的厨台喝咖啡,管家只好依着他走进一些接着谈话。
“教堂内部的施工实在是紧,您看能不能多派几个人手过来,这毕竟是您女儿的…”
咖啡杯轻轻扣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间接阻断了他的话。
路卡尔的手始终摩挲着咖啡杯,片刻不离的眼神忽然游移到了那人身上,那人不着痕迹地咽了一口口水,背后沁出了冷汗,他颤抖着试问:“镇…镇长,这有什么不妥吗?”
路卡尔薄唇翕动着,语气平淡却似含了冰似的,给人以冷冽的感觉:“妥,当然妥,不过…”
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路卡尔手中的杯子把被掐成两截:“我向来无私,因为女儿而耽误旁人的信仰与规则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你说是不是?”
那人哆嗦着双腿,不敢多言:“是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这就给他们延长工作时间,他们一定很荣幸。”
“恕我多言,那个雕像的石碑快完工了,上面应该刻什么字?”
路卡尔的表情变得缓和,脸上带了点笑意,就连说出的话都带上了温度。
而那带着温度的话,内容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他温和一笑,抚着厨台上另一个咖啡杯,眼神逐渐痴迷,在窗外二人的见证和咖啡杯上倒映着的光泽下,他说出了那让他迷恋许久的两个字。
“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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