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人教堂
霄书堂带着林童渺在工厂周围绕了好大一圈,愣是没找到像雪人的雕像和石碑,二人像个溜达的老太太围着几个相似的地方踱步,也没从这看起来比废弃工厂还要废弃的工厂里看出什么名堂来。
林童渺怀疑霄书堂是不是找错了什么地方,而霄书堂却一口笃定就是这里。
中途建筑师醒过一次,在那里无声地挣扎,然后被找不到教堂正焦急的二人一人来了一拳,没猜错的话现在这位可怜人的脸上已经乌青乌青的了。
已经把这几间工厂逛过十遍的二人此刻杵在原地,托着下巴沉思。
霄书堂:“嘶,这方圆几十里就这么一家能待人的地方,难不成是我弄错了?我以前感觉这厂子挺大的,现在怎么感觉小了一大截?”
林童渺:“嗯,我看这回要白白找一趟,你父亲和刘叔想必都已经急疯了,还有刘叔不会把我和你在一块的事告诉你父亲吧?”
霄书堂沉默了几秒:“…嗯…我觉得就算告诉了我爹也不会说什么的。”
“哦,是吗。”林童渺百无聊赖地往背后的砖墙一靠,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个有些粗糙但结实的平面,哪成想这墙根本就没有砌好,她直接一个踉跄栽倒在砖堆里,绳子另一端的霄书堂也未能幸免,一并栽倒在她身边,不过姿势不太一样。
他差点脸着地,被砖划开了脸。
“我去这什么东西?”
霄书堂忙解开绳子去扶林童渺:“身上没受伤吧?”
她扒着一处还算结实的砖墙费力起身:“没事,怪我,连墙结不结实都没确定,害你也被连累了。”
他扑扑自己山上的土,无所谓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工厂再废弃也不可能有个一开始就没砌好的墙。”
他又指指墙内部的一片黑暗:“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感觉这里的空间小了一大截?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那孙子把这教堂给藏到最深处了,怪不得半天都找不着。”
“愣着干嘛,走啊。”
他迈开腿跨过碎砖,拉着林童渺的力道没有一点松动。
林童渺一脸狐疑地看着这黑得连自己亲妈都够呛认识的地方,学着霄书堂的样子踩着几个还算稳当的砖块慢慢迈进来,她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漆黑的颜色吞噬了,除了那只霄书堂带着温度的手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能看得见?”林童渺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黑暗里自己脑补出的未知因素。
“看不见。”
霄书堂无比确认地点了点头,虽然对方也完全看不见。
“那你这么进来有什么用?摸黑找雪人?”
“有用啊,这地方连个透光的窗户都没有,他们平时也不可能就靠着这么个小入口施工,这里的墙上肯定有点火把或者是别的什么照明的玩意,正好我带着打火机,就算是没有我一口气用到打火机没油也不妨事。”
林童渺扶了扶自己的面具,跟上了他的脚步:“我说,你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吗?”
前面传来霄书堂的轻笑声:“知道,但没有意义。”
“…行吧,那我一个睁眼瞎就跟着你了,记得靠谱点。”
“交给我吧林姑娘。”
黑这个颜色仿佛天生克制林童渺,使她在清醒的时刻再度失去意识,只剩下那么一丝被温度牵引的意识在驱使她跟着霄书堂。
直到火焰攒动,火光在霄书堂的脸上跳跃之时,她才轻微地缓过神来,她盯着他手中燃烧的火把,有些怔然:“找到了?”
霄书堂点点头,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也随着他的动作而点点头,在无边的静谧中独添了一丝诡谲。
“雪人教堂里…需要什么代表雪人的建筑么?”
林童渺:“怎么这么问?”
霄书堂试着把火把侧着举过头顶,避开掉落的火星:“我这都点燃一圈火把了,一个带有雪人特征的东西都没看见。”
他甩甩手里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小木雕:“也就它像,可也不能拿这么小个东西来祭拜吧?”
林童渺在火把的加持下走远了,并没有听到霄书堂的第二句话,她习惯性试着用脚踢开地上的障碍物,却发现这教堂的地上被扫得极其光滑,用火把一照都能反射出一道模模糊糊的光。
据她了解,这种特殊的地板好像被之前的洋人称为大理石,当时送到里镇一批作为礼物,后不知所踪。
再想想原教堂里随随便便铺的石子路,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她摸索到了一处类似墙面的东西,为了确定这是不是这教堂的另一面,她还特地隔空喊话了霄书堂,在另一面的霄书堂表示教堂的外围他都用火把照得差不多了,出现一个没有光的那就是除了墙之外的东西。
“不是墙?那怎么这么高?”
林童渺踮起脚想试着够到这东西的顶部,却怎样都无济于事,她干脆原地跳高试着够,也还是只能摸到粗糙的壁面。
火把照不到那么高,她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
兜里揣着一把小木雕的霄书堂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知为什么,霄书堂总感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冒着光的。
她一把拽住霄书堂的胳膊,语气强硬:“你,试着能不能够到上面。”
“我?”霄书堂举高火把还是没能看到这东西的顶部,有些难以接受。
他被林童渺软绵绵地推了一把,他拗不过只能试着抛弃大男子气概在这里蹦来蹦去,也愣是没能摸到顶部。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用手指戳了戳这个只顾在原地蹦哒的林童渺:“那个…姑娘,你是不是应该先绕着这个东西绕一圈再试着够上去?那些人应该不会趴到屋顶上从上往下扔石头搭完它。”
“是哦。”林童渺还是有些神情恍惚。
若是在平常,她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现在她处于一个被火焰和黑暗充斥着的一个环境中。
说来也怪,她的梦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人们对梦的认识一般都是只需要驱动最简单的潜意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思考方式。
她就这样一时恍惚把教堂当成了梦,在潜意识的驱动下一根筋似的要找关于雪人的线索,然后潜意识并不负责自己被自己卡住了的思考方式,就暂时退居一旁,任由她带着几近空白的大脑来处理问题。
所以,她现在也没有犯了错误后羞愧难当的感觉,只是照着霄书堂给的指令来围着这东西查看,连下一步该如何做都是一片空白。
她仅存的一丝情绪全部放在了感知黑暗中,即痴迷又畏惧。
在万般复杂的情况和机遇下,她对上了霄书堂在黑暗中仍带着笑的双眼:“看吧,我就说应该有个台阶之类的。”
“嗯。”他的笑与阴影交斥着,晕染了林童渺在面具下不自觉弯起的眼角,她关于梦的恍惚还没有停止,但此时她多了几分辨认现实的定力--以往在她的梦里,是不会有一个人来拉着她找台阶的。
更多的人只是忘记了点火把,一心想要带她出去却总是栽倒在阴影里消失不见,任她如何呼喊都无人回应。
然而现在是主动推开那片墙被人拉着来到这片阴影里,感觉与梦里有些不同,还少了梦中的排斥感。
霄书堂拉着她缓步迈上了楼梯,扶手是木制的,有着粗糙的质感,与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借着火光看到了石碑,碑被设计成了一块和石台相连接的山石的模样,再往后看去,山石与山石相连,连接成了雪原上的冰川。
台上并非和他们想的一样,雕刻着雪人的雕像,而是空出了能容纳一个雕像的位置。
想来他们想用点特殊的手段让这个雪人雕像速成。
石碑上没有来得及刻字,冰川还没有被染成白颜色,这个巨大的石台上还没有安装防止掉落的扶手,倘若有人脚一滑掉下去了,那就真的可能当场致死,然后按路卡尔的性子就当场办葬礼当场哭一通。
霄书堂有的时候真想不明白,路卡尔那人到底哪来那么多眼泪,是不是以前去戏班子里当过学徒,不然这演技真的做不到一点不浮夸还让他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这么伤心。
正当他在脑海里思考路卡尔这人身上所有的疑点的时候,林童渺指着石雕冰川上的那群相貌奇特的建筑问他:“霄少爷你看这几个房子像不像路宅?”
他拿着火把凑近了看,在路宅的周围不是里镇的普通建筑,而是那个远远比路宅要奢华的白家古堡,另一边则是比较低调的霄宅,不知道是不是木工对霄宅又偏见还是路卡尔刻意要求的,路宅本身的古香古色被全部换成了扎眼的猩红。
他的手抚上那片猩红:“像,你说他要是有刻这个的功夫去把木扶手磨磨多好,我手上都扎刺了。”
林童渺定睛一看,发现了一处疑点。
不论是拿哪个角度照这几个小建筑,都有一处始终照不亮--是路宅和霄宅的连接处,始终有个洞状的阴影摆在那。
她试着伸手去探那处阴影,手指伸进了一处一指节深的小洞里,使劲一碰,手指顶着的那块石头就发出了怪异的“咔”声。
她赶忙拍两下霄书堂:“快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我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霄书堂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被她这么一说,揶揄道:“这又不是话本子和古代墓穴,哪有那么多能耐人会造机关,除非…”
在他的脚触碰到一块明显比之前松动的石板时,他顿时说不出话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这…没道理啊,机关八卦什么的又不是洋玩意,路卡尔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林童渺蹲下挪开了石板,里面露出更加深邃的黑暗,仿佛要把二人整个都吸进去,她难得来了兴致:“他不感兴趣,保不准是老祖宗留下的玩意让他挖开了,怕遭报应又重新按原样建了一个。”
霄书堂现在的脸比这洞还要黑:“我单方面觉得,他这人从来就没怕过遭报应,这东西估计又是他一时兴起建的,和雪人脱不了干系。”
按照话本子里讲的故事,带机关的东西一般是不会配备火把之类的照明物什的,现在二人除了拿着手里只剩下半截子的火把外,没什么靠谱的东西能用。
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容许二人再磨蹭下去,霄书堂又把绳子拿了出来系在手腕上,另一端交给林童渺。
他手持火把打头,渐渐与林童渺一起被吞噬在黑暗间。
……
“你祖父的笔记,到这就完了?”
路况在这个泛黄的笔记最后一页上翻来翻去,最后也没能找出个后续来。
他有些不解地嘟囔着:“我怎么感觉这字迹和你二姨挂在墙上的字很像呢?”
霄歧原淡然道:“我二姨她从前比较擅长模仿字迹,还有我祖父的笔记都保存在图书馆里,好多本也没标序号,这是我随意翻出来的,你要是想看明天去教堂之后回来我带你去。”
路况草率地“嗯”了声,转过头去思索笔记最后一页的内容了,前面的内容就连他和林童渺拉手的细节都写得明明白白,后来到进入墓室的情节,就只是用了一句极为简单的句子一笔带过,难免不会让人觉得他有点什么想要隐瞒的。
最后一句话的笔迹也与之前有很大不同,像是颤抖着手,歪歪扭扭写下的话:“我和童渺,在那个疑似墓室的地方发现了五口棺材,其中一个像是材料多余又不舍得丢掉似的,被做成了一口小的,活像是给死婴准备的,难免会有点慎人。”
最后一页分明还有着很大一片的空白,他却再不愿多写了。
“哥你这有他之前写的笔记没有,我拿来观摩观摩,这破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真是无聊死了。”
路况在霄歧原的房间里无所事事,来回转着他的座椅想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干,却被霄歧原一口拒绝了。
他很不解,也很少见霄歧原拒绝:“为什么啊哥?”
在没有灯且昏暗的房间里,霄歧原的眼睛像是被一股无形的东西给限制住,眼中的神色被定在他那容有无垠冰川的眸中,局限着无法逃脱,也未曾挣扎半分。
他的语气自然不用多强调,还是没有任何感情,冰得不像话:“他一开始的笔记是用来纪念从前的,纯粹就是恋爱脑,后来才正经写写曾经。”
“这样啊。”路况坐在床上捧着手里只盛着中餐的饭盒,手中的筷子在铁盒子的边缘小声敲动着:“想必,你祖父和你祖母感情也是相当不错了,能让一个整天只顾玩的大男人静下心来写情书,那可真是了不得。”
但是一想到霄书堂和林童渺现在都已经离世,他的心脏就像堵了一大块湿沙子一样,不论他怎么尝试去清理最后都会留下那么点细碎的泥土,沾在心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霄书堂和林童渺已然活在曾经的事实。
而这歪歪扭扭的笔记,分明就像是昨天才写下来一般,他隔着几十年认识了一个无比生动的人,他想去结识,却发现他们之间早就阴阳两隔了。
或许是这里没网,没有多少心灵毒鸡汤给他喝,他才生出了如此没必要还徒增遗憾的想法。
时间可是个难以言说的东西,它能让众多人阴阳相隔,还能容许众多人用另外的方式留存时间,给接下来一无所知的人诉说本不应听到的话,看到本不应经历的片段,这一弄不小心便勾了后人的魂,糊弄着后人承载了他的时间,何其顽劣,何其理所当然。
“他们两位老人家葬在哪了,我有时间能去祭拜祭拜么?”路况心底忽然萌生了这个想法,期盼着霄歧原别再拒绝。
霄歧原确实没拒绝,他只是陈述起了实话:“他们没被葬在一处。”
路况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那…为什么?”
“在雪原上我同你说过,我去那里也是有私心的…”他顿了片刻,似乎是想用时间冲淡这事实的份量:“我的祖母林童渺…被葬在了雪原深处。”
“如果不是突发状况,你本应能见到她的。”
“嗯,就这样。”
路况被他这么一席话噎得喘不上气来,窒息的感觉压迫着他的神经。
他不好问两位老人为什么未能葬在一起的原因,因为气氛真的已经足够压抑了,再压抑他就要窒息而死了。
但他衷心希望,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糟糕。
他竟隔着几十年,祈祷着前几辈人那尘封的真相,他希望至少他们的心愿已了,再无遗憾。
所谓遗憾,让他们这些不知晓真相的后人留着就好了,谁让他们都不曾听过上一辈的话,都如此顽劣呢?
他不再作声,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再次品读着霄书堂的笔记,他仿佛看到了他在烛光下咬着笔头苦苦思索语句通不通顺的模样,这让他莫名生出了一种想法。
可能霄书堂想象不到此时路况的表情,但是路况可以根据自己的反应来推测他的后代看到他留下的记忆后,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他不自觉地笑了,同几十年前写着笔记的霄书堂一起。
他见证着霄书堂提笔写下前言的那一刻灵感迸发,见证着他放下笔后那会心的笑容。
“正因有人深知礼数而刻意顽劣,历史才有了翻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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