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河东狮吼菊花残（一）
“我出一万金，买你这家客栈。王掌柜，怎么不继续唱价了？”那女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儿你这里举办这么大的盛会，居然也不差人来通知我，是看不起我吗？”
王掌柜强作镇定，恭敬作揖，说道：“夫人说笑了，小人岂敢。只是一个小小的竞卦会，并无特别之处，小人大意，没想到夫人会对易学卦象感兴趣。在此向夫人赔罪了。”说罢，再次躬身行礼。
“我对易学卦象的确无感，但架不住我家老爷对此兴致颇高，我也只能夫唱妇随了。”说罢，女子径直走到前座，看着空着位置的第一排，顺势坐了下来，正好坐到沈千源的身旁。
也不知是这厅里太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沈千源此时汗如雨下，拿着一块汗巾不住地擦汗。
女子坐定后，侧头看向沈千源，神情淡然，语声却提高了三分：“哟，这不是永利柜坊的沈老板嘛，怎么您也在这里，难道也是为这云中紫微阁的卦而来？”
沈千源一边低头擦着汗，一边不住地点头：“是是是。”
“哦，原来如此。”对于沈千源的回答，女子点了点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继续问道：“不对呀。我家老爷今晚说有事要与你商谈的，会晚些归家。怎么？你们相约在此地商谈？”
沈千源先是习惯性地点头，后突然想想不对，又赶紧摇头，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
“那么我家大人他人呢？”女子又继续问道。
“这……这……大……大人有……要……要事……先……先离……离……”沈千源这口吃的毛病是越紧张越说不利索。
女子也没耐性听他把话说完，直接接过了他的话头：“你是说我家大人先行离开了，是吧？”
沈千源小鸡啄米般点头。
“咦？那是什么东西？”女子突然玉臂一抬，指一旁的边角黑暗处叫道。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旁的过道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影正在缓缓向门口处蠕动，这影子移动速度颇慢，加上这过道处烛火昏暗，光线不明，所以竟无人注意到。
经夫人提示，众人皆吓了一跳，女子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粗壮婆子猛地冲上前去，狠狠地踢向那黑影，边踢边骂：“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黑影疼得立刻叫出声来；“啊哟啊哟，别踢，别踢，我的老腰哦。”竟是那长史谈大人的狗头军师钱师爷的声音。
一听这声音，那两人住了脚，仔细一看，这钱师爷蜷缩着趴在地上，手不住地揉着腰哼哼
一看这架势，王掌柜和沈千源都明白了，敢情是这钱师爷见到来人是长史夫人之后，便一心想溜了，但他想大摇大摆走出这门口，又不被人注意是不可能的，唯有躲在暗处慢慢爬着出去倒还有几分胜算，却没想到还是逃不出这长史夫人的火眼金睛。
眼看着这钱师爷被踢得不轻，王掌柜也怕出了什么岔子，高声叫道：“大牛、小金、阿忠，还不快把钱师爷扶起来，人都死哪儿去了。”
王掌柜又叫了许多声，仍是不见人，最后只得自己下了竞卦台，走上前去扶起了钱师爷，然后对着长史夫人讪讪地笑道：“这群猴崽子，就知道躲懒，不定又躲哪儿去吃酒耍乐了。”
长史夫人微微笑了笑，转头对钱师爷说道：“我还以为是哪家的野狗没拴好放进来了，怎么会是钱师爷您哪？刚刚伤着您没有？”
钱师爷面色惨白，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只能强撑着赔笑道：“不碍事，不碍事。”
长史夫人点点头，捂着嘴笑说道：“没伤着就好。我这两个婆子平日里是干粗活的，手脚有些重，但到底没有什么武功根基，踢几脚也不过是皮外伤，歇俩月就能好。若换做是我的脚，恐怕您下半辈子可就连床都下不了了。”
钱师爷脸色瞬变，此刻是笑都笑不出来了。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长史夫人说的虽然是玩笑话，却也是所言非虚。
只因她确实并非普通人家寻常女子，她出身武林世家，家中几代都在朝廷做过大将军，哥哥还是当朝武状元，俗话说，将门无虎女，虽身为一介女流，她也练就一身高强武艺，拳打镇关西，脚踢蒋门神那都不在话下。
就是这样一个闻名乡里的“胭脂虎”，却看上了颇有文采的长史大人，妇唱夫随，再倚着岳家的权势，这长史大人的为官之路倒也是一路顺遂。
钱师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哼哼。”长史夫人冷笑一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吧，我们老爷人在哪呢？”
钱师爷为难地抬起了头，迟疑地看了一眼长史夫人，再看了看王掌柜。
此时王掌柜也是十分焦急，不住地和钱师爷打眼色，示意他闭紧嘴巴。
这长史夫人威名远扬，当年城中各大妓寨歌舞坊无不闻之变色，后来长史大人利用这客栈最东边的两间房成为他的温柔乡之后，这夫人也曾找上门来数回，他也明里暗里没少为长史大人打掩护，因为确实没抓着现行，长史夫人也就鸣金收兵打道回府了。
如今若这钱师爷被夫人吓得一吓，将事情全抖落出来，那就摆明了他之前与长史大人是狼狈为奸了。这“胭脂虎”一旦发起怒来，把他这整间客栈拆了都有可能。
长史夫人目光如炬，一切早看在眼里，她看着王掌柜说道：“王掌柜，眼睛怎么了？不舒服吗？”
王掌柜被问得一愣，立刻恢复正常神色，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长史夫人笑了笑：“没有就好。”
之后，她轻轻拍掌，一群壮汉从门外鱼贯而入。
前面二人挑着一口巨大的箱子，后面一人提着两个猪笼，另外还有几个人押着几个鼻青脸肿的人。
王掌柜定睛一看，那几个被押的和脸上挂彩的都是他店里的小厮。
之前他就在奇怪，这些个伙计小厮，他明明交代的需看守好大门，不得放任何闲杂人等进来扰乱竞卦，实在拦不住的也要先通传一声。
可打这长史夫人进门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没声影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不见。原来，竟是被长史夫人的这帮手下给拿住了。
“王掌柜……”几个小厮看到了王掌柜，一脸委屈巴巴就快哭出来了。
王掌柜一时不忍，向长史夫人问道：“夫人，我这几个伙计不知哪里得罪了夫人，要将他们打成这样啊？”
长史夫人斜睨了一眼王掌柜，说笑道：“王掌柜说笑了，这几个小厮哪来的胆子得罪我，他们又没和旁人联合起来诓骗我。
只不过有那么一两个，想像之前一样偷溜着给某些人通风报信，我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就让我家里的这些家仆先将他们制住了。
也怪我这几个家仆都是练家子，出手稍微重了一些，这才让他们受了点皮外伤。若是换成是那些真的得罪了我的人，哪会只是挂一点彩这么轻巧。”说完，她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
这一番话明是说笑，暗是敲打，王掌柜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赶紧下跪作揖：“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小人知错了。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小人再也不敢了。”
长史夫人弯腰地扶起了王掌柜，轻飘飘地说道：“王掌柜也不必如此惊惶，我今日来也不是和你算旧账的，我家大人什么脾性我最清楚。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今后您知道该怎么做就行了。咱们前事不计，后事免提。但若有下次，我可不会轻饶了。”
“是是是，一切谨遵夫人吩咐。”王掌柜忙不迭说道。
这一旁的徐师爷也是只老狐狸，此情此景他看在眼里，瞬间明了风向。
这长史夫人今晚明显是有备而来，摆明了要瓮中捉鳖，无论如何，长史大人今晚是逃不脱了。
况且，于他而言得罪大人不过是回乡养老而已，得罪这位母老虎可是会半身不遂的，想到这里，他一脸谄媚，指着最东边的那间房说道：“夫人，大人就在最东边那间房，不过，左边的那间房您也要派人守好了。”
孺子可教，长史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四个粗使婆子和四个壮汉挑着那口巨大的木箱子和两个猪笼紧随其后，一行人洋洋洒洒上了楼去。
四个壮汉像四个门神一般，两人一组分别守在了两间房的门口，夫人则和四个婆子一脚踢开了最东边房的房门。
门甫一踢开，里面立刻传来一个男人的尖声叫骂：“什么人？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来打扰大人我的雅兴，不要脑袋了吗？”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带上了。
此时的长史谈大人正与二位绝色美人你侬我侬，巫山云雨之时，忽地外室一声巨响，惊得他的云雨陡然倒流，兴致全无，真是好不晦气。
他骂骂咧咧地套了一层薄衫，下床走出内室，一抬眼就看见外室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柳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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