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吓跑了那么多人，留下的总有理由
车间人手还是不够，公司又招了一批临时工，但这段车间的工作量真的很大，车间机器声响个不停，一过五月天气一天热起一天，车间里更是像个蒸笼，很多工人来了没几天，一看工作时间长，工作环境条件又差，工资也不太高，就吵着辞职。
这天，迟江丽和迟天涯白天刚来过造纸厂车间这边，晚上又出了事，因为工人临时辞职的太多，有一条生产线运转不起来，他们晚上过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车间里灯火通明，很多工人停下了手里的活。
迟江丽很有经验，知道这是工人们的“罢工”事件，站在车间中央与大家沟通“工人师傅们，我知道最近大家都很辛苦，因为包装公司那边最近要上个大项目，造纸厂这边是咱们的大后方啊，大家都知道包装公司和造纸厂都姓迟啊！”
“活多了，钱没多，再说车间环境太差了！”工人们纷纷抗议。
“工人师傅们，咱们是民企，只要创出效益大家不愁没钱发，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包装公司的项目顺利上马……”
“让我们加班就得给加班费，给得少我们也不同意！”
工人们不买账，双方僵持不下，陈小寞在自己的工位上，手上还干着一些整理成纸的活，她没有跟着这些临时工站在一起去闹事，也没有去看热闹，因为在她心里，她觉得她和这些临时工是不一样的，虽然她现在还是个实习生，可以后有可能是要转正的，转正了就是公司的正式员工，正式员工怎么能不和公司站在一起呢？再就是不知为什么，在感情上，她站在迟江丽这边，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感情上，她想和迟天涯站在一起支持公司。
工人们越闹越凶，说的话很难听。迟江丽还在耐心地与大家沟通，但是企业有企业的难处，老板有老板的无奈，成本与利润那点事本来就是个拉锯战。
迟江丽身材娇小，为了说话能更有气势也让人看得到她，她站在了一个机器的二层小台子上和大家讲话，她穿着高跟鞋，台面有点滑，工人们围着她，人群在不停的向里涌动，这时不知谁挤过来，有人撞了一下迟江丽，她的脚下一滑从台子上跌了下来，小寞的工位离迟江丽不远，她赶紧过去扶起迟江丽。
一直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的迟天涯此时脸色十分难看，眉宇间有一股杀气，两只鹰眼冒着火光，他本来是陪着迟江丽过来的，一是天晚了，迟天涯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再就是毕竟是公司的事，他也想多了解，一般这种与工人们磨牙的事迟江丽更在行，迟天涯是不会插手的，但这会迟天涯看姐姐摔倒心里怒火就烧起来了。
他站到人群中央大声喝道：“爱干不干！不干就滚蛋！”
原本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迟天涯冷峻地说：“我姐心善，我迟天涯可不，我就是你们嘴里的资本家，加班费就这么多，愿意干的留下，不愿意干的现在就站出来，明天一早我让财务给结工资，你们走人，我再另招工人！”
一时间人群中鸦雀无声，大家仿佛都被震住了。
“姐，你没事吧？伤哪了？”迟天涯转过身来蹲下查看迟江丽的伤势，迟江丽扶了一下脚踝，陈小寞扶着迟江丽，他俩一起低头看向迟江丽的脚踝，头碰到了一块，陈小寞赶紧把身子向后撤了撤，朝迟天涯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迟天涯一肚子的火还没发出来，此时看到陈小寞，眼神里露出一抹怨气，冲着陈小寞低吼道：“还有你这样的学生兵，什么都不会还挑三捡四，不愿意在车间干就赶紧滚蛋，职校生，你以为你是大学生吗？车间不愿意干，你同学不都走了吗？你也赶紧滚，我们迟氏不养马屁精！”
陈小寞被骂得愣在那里，眼泪委屈地在眼睛里打转转，她知道是迟天涯误会了自己，她也没有怪迟天涯，但是这么声势浩大地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她还是头一次，所以眼泪没出息地流了出来。
迟江丽不顾脚踝的剧痛，使劲瞪了一眼迟天涯，甚至小声地冲着迟天涯耳语说：“你属狗的么？乱咬人！”
迟天涯再站起来，眼里全是凉薄：“加班费不涨，愿意留下的站左边，不想干的站右边，今天晚上就得把这事解决，生产不能停。”
本来工人中的大多数是因为了解迟江丽的脾气想借机涨点加班费，并没有想真的不干，但迟天涯把话说得这么绝，人都是有面子的，最底层的劳动者尤其爱面子，迟天涯的这番话无疑是把他们的脸扔在了地上，相当于按着工人的头说你们这些臭打工的就得好好听老板话，没有反抗的余地。
于是有些耿直的工人气呼呼地站到了不干的一边，这种时候一些人是没有自己的主见的，从众的心理很严重，一旦有人站出来表示不干了，相当于给那些血冲到脑门儿的爱面子的人带了个头，就这样大家纷纷气势汹汹地站到了不干的一边，誓要与公司斗争到底的架式。
车间里的事情闹到这一步，人群之外其实还有一双眼睛，就是迟江丽和迟天涯的二叔父，迟杰，造纸厂车间本来就是迟杰负责的，车间工人们的事他不会不知道，只是家族企业表面都姓迟，大家彼此依靠，一团和气，实际内部有着很大的利益纷争。
这两年包装公司成了迟氏的后起之秀，年轻人本来就有冲劲，迟天涯生性不服输，是一员虎将，开疆拓土步子迈得很大，迟江丽又是主内的一把好手，这姐弟俩，里里外外很得老爷子的心，这次锦华的项目是块肥肉，一旦包装公司崛起，造纸厂这边就成了迟天涯的代工厂，地位岌岌可危。出于这一点，迟杰并不想让锦华的项目成事，所以车间生产锦华包装纸的活，哪怕是出了豆大的事他都是幸灾乐祸的态度以各种理由找迟江丽过来解决。
此时车间的监控连接到了迟杰的手机上，他正远远地看着这姐弟俩的热闹。
迟天涯依然冷着脸，情绪仿佛更平静了，他对着站到右边想不干的工人微微点头说：“这样很好，对自己对公司都好，咱们谁都别费事，不然你们在这干得也不安心，我和我姐也睡不安生。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站到了右边。
“还有没有不干的？站到这边来，留下可得想好，加班费不会再涨，车间就这么个条件，至少今年夏天就这样了。”迟天涯像是要把人全都骂走。迟江丽想起来拽迟天涯的衣襟，但她脚疼得起不来。
这些习惯了迟江丽和风细雨的车间工人们哪受得了迟天涯这副嘴脸，站到右边的人越来越多，而想要留下的人越来越少。
这时迟天涯走到陈小寞身边，扬着下巴说：“学生兵，你站哪边？别拿我姐当挡箭牌，不想在车间干现在就走，外地的给你报销路费，想去别的部门，在我迟天涯这门都没有!”
小寞眼泪还挂在脸上，不知如何是好，委屈地看着迟江丽。
迟江丽冲弟弟瞪眼小声说：“你干嘛呀？”
“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也不会可怜你，你那小脑袋瓜要是有什么歪想法，我劝你先找个镜子照照自己，是有才还是有貌，要啥没啥还想不劳而获吗！”迟天涯继续冲着陈小寞低吼，几乎是把所有对车间工人的怨气发在了陈小寞身上。
大家都觉得陈小寞肯定不能干了，有这么个不待见自己的老板，让自己当众出丑，再说又不是什么好工作，没学历的职校生怎么了，年纪轻轻，哪怕去商场里当个服务员也要比在车间出大力有前途还体面吧。
就连迟江丽都在心里想，小寞不干了也挺好，好好的一个姑娘，在车间里多可惜，还得受迟天涯的气，不干不干吧。
陈小寞的眼泪还在吧啦吧啦地往下掉，脸上水盈盈地挂满了泪，很奇怪她其实一点不生迟天涯的气，相反迟天涯的强势电流直击她的小心脏，又电到了她心里的小怪兽，她哭只是被吓得不知所措，再就是她觉得自己让迟天涯这么讨厌伤心而已。她不想哭，但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就那么一边哭一边很坚决地走到留下的一边。
左边人不太多，年轻的陈小寞哭着站过去的时候，右边那些打算不干的工人都喊她：“小寞你脑子坏掉了吧，啊？过来啊！”陈小寞站在左边一动不动，还很坚决地摇摇头。
这情形就像一只小萌狗被凶狠的主人卷了两脚，大骂滚之后，小萌狗嘤嘤地还是站在主人身边，别人抱都抱不走。那没骨气的样子，让在场的人气她胜过了气迟天涯。
迟天涯的拳头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虽然指着陈小寞说：“没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但是心里的气倒是被陈小寞给泄了出来，舒服了很多。
“留下的继续干活，小夜改大夜，补工时，不干的可以收拾东西回家，明天找财务结工资。”迟天涯冷冷地说。
车间里又恢复了平静，留下的默不作声，开始干活。
陈小寞除了吃饭时间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了，腿有点站不住了，头上的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到底是年轻，她仍然是所有工人中最精神的那个，动作敏捷，无论是操作机械，还是手动搬、递、切、拆她都干得快速麻利。她快步穿梭在两条生产线之间，完成着两条生产线，三个工位的成纸剪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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