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进八月里开始降温, 京都在南方也免不了几场秋雨带寒气,昼夜与晌午的温差极大。
沈廷年轻火力旺没受到什么影响,甚至晌午的艳阳会令他燥热。
但他担心过大的温差会影响蛋的发育,或者令蛋里的胚胎感冒, 所以让人在早晚生起炉火, 他就趴在床上, 大汗淋漓地抱着蛋。
沈廷自有蛋开始,时时小心, 事事谨慎,也不出门, 十二个时辰都带着这颗蛋, 收敛往常的莽撞跋扈, 沉稳的倒是有了个父亲的样子。
萧乐觉得沈廷安分得过头,夜里处理完政务,于是来看看他。
温书摇扇子蹲在门口打瞌睡, 被遇静叫起来后睡眼朦胧地同萧乐说:“侍君在里面孵蛋, 大概是睡着了,奴婢去将他叫起来吧。”
萧乐摆摆手, 让遇静和他一起等在外面。
遇静便一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温书撑着下巴继续摇扇, 只是扇子更偏向遇静那里。
刚进门, 萧乐就被热浪扑了一把, 房间深处的床头摆放一盆烧得火红的热炭,四周窗子紧闭,只有远远一扇微微敞着缝隙,方便透气,沈廷则背对蜷缩身子卧着, 大抵如温书说的是睡了。
萧乐往里走了两步,额头后背就已虚虚出汗,这里比桑拿房也不差多少。
凑近才发现沈廷穿得单薄,汗已经打透衣衫腻腻地贴在身上,显出半透明的肉色和肌肉轮廓,头发里脸上也汗津津的,发丝黏在他的面颊与汗液氤出一片水光,原本白皙的皮肤热得发粉,湿润饱满的唇瓣嫣红。
他来到这里不足半年,就已经从稚嫩的少年模样出落成一个漂亮的青年,与现代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或许有挑衅嫌疑,但形容沈廷却恰如其分。
他尚未长开前,便已经是那种漂亮到灿烂,却不显得过于女气的长相,现如今更像璀璨华灯下的红宝石、花圃里带露珠的玫瑰,又带着热烈的少年感,如穿越海岸线扑面来的海风,冲淡了过分的艳丽,生动且美丽。
萧乐从哪处细节看都是颜控,不然也不会在明知他是个蠢蛋的情况下一直包容照顾。
沈廷怀里还紧紧搂着那颗蛋。
萧乐略微皱眉,将他糊在脸上的发丝拨开,拍拍他的脸颊:“沈廷,起来了。”
这不冷的不热的天屋里点炉子还紧关门窗,他脑子里的水该空一空了。
沈廷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人影,听到萧乐说话的声音,他弱弱抓着萧乐的手道:“我好晕啊,好想吐。”
接着他连萧乐说话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耳朵只余一片嗡鸣。
炭火被挪走,四面门窗都打开后,徐徐秋风穿堂而来,带来金桂香气,令人身心舒畅。
太医在这徐徐秋风之中,无语凝噎。
宫中有个侍君中暑了,没错,是那个沈承使,他在清爽的秋日傍晚关门关窗生火加热,给自己折腾中暑了。
她欲言又止,几次想开口,实在不知道叮嘱什么好。
“这几天多喝点菊花茶吧。”她犹豫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话。
萧乐忍不住看向鹌鹑一样垂头的温书,指着沈廷道:“他脑子不好,你也被他传染了?初秋,屋里生炭盆这种事也能干出来?后羿当年就应该多留下一个太阳放你们屋里。”
沈廷脸还是潮红的,要去拉萧乐的手,被萧乐躲开了,他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委屈坏了,跟萧乐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着要恒温才能好孵蛋,你别生气了……我下次少烧点儿炭。”
萧乐觉得他这戏演得实在太过,再演下去恐怕都要为艺术献身。为了沈廷的生命安全,她的计划得尽快进行了。
但是对于一个漂亮傻子,谁又能真正狠下心呢,沈廷再次寻她的手的时候,她没有躲开,只是再次强调,暗地提醒:“这个蛋没有这么金贵,你不要过于宠溺,将来孩子出来也不成器,时间到了就把它扔进水里,人要学会独立行走,蛋也是。”
沈廷舍不得,他摸摸手里温热的蛋:“她都在里面动了……”但是比起这个崽子,他还是更怕萧乐生气,于是看着她的脸色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我知道了。”
萧乐心想那可不是会动怎么着,已经二十五天,里面鸭子快孵出来了,改明儿她得给他换个鹅蛋,择日不如撞日。
她将蛋没收:“你今晚好好休息,别管这个蛋了,我拿去一晚,明早你好了再来找我要。”
二十五天 ,他为了这个崽子掉秤十斤,整个人像是被掏空,都养出感情了,真是一刻离了都心疼,现在要带走一个晚上,跟要他命没区别。
沈廷想说话,但不敢。
他像是宫斗剧里那些刚生下孩子孩子就被抱走的妃子一样,趴在床边含泪看着萧乐带着蛋离去的身影,配上憔悴的面容,简直一比一还原。
温书刚被罚了工资,他要哭不哭,扶着沈廷躺好:“侍君,咱们好好休息吧,若是明天还萎靡不振的,陛下看着会更生气。”
沈廷连忙闭眼睡觉,期待明天把蛋带回来。
许是孵蛋太累,乍一清闲,一觉就到了第二日晌午。
他爬起来的时候觉得糟糕,自己不盯着,也不知道萧乐有没有按时吃早饭,连忙收拾好跑去御景殿。
到的时候见萧乐案头摆着一个带花纹的蛋,花纹与自己的一样,只是大小和鹅蛋一样。
“来了?蛋在这儿。”萧乐略微抬头,说道。
沈廷不敢置信地抱着蛋:“这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竟然能长这么大。
萧乐打了个哈欠:“当然了,累死我了。”
她画了一个晚上。
沈廷沉吟,原来蛋蛋要飞速发育,还要经常和母亲在一起,你看着一个晚上就从鸭蛋变成鹅蛋了。
他坐在萧乐身边,扶着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靠,拍拍她说:“辛苦了。”
本来这里的女子都不用做孵蛋这么辛苦的事情,但他昨天不争气地中暑了,才让萧乐没收蛋蛋,带走照顾一晚,是他不好。
“不辛苦,应该的。”萧乐闭眼,淡淡道。他肩膀宽阔,身上带着一股葡萄的酸甜香气,很舒服。他大抵来之前吃了串葡萄。
“陛下,请您为臣的弟弟主持公道啊!”殿外不合时宜地响起呼喊声。
“陛下,是宇文承使,这……”遇静请示该怎么做。
宇文东奕连着闹了半个月,沈廷那里见不到人,就来萧乐这里大喊冤枉。
“让他回去吧,天热,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朕晚一些再去看他。”萧乐头还埋在沈廷肩上,语调不扬不抑说道。
若是将残害皇嗣之事栽赃给宇文施麟,保不齐宇文家会弃车保帅,舍弃这个一直看不上的庶子。
太后身份太高,又有一孝字压着,不好运作。
思来想去一圈,这宇文家可利用的,只有宇文东奕一人,他是嫡长子,又是宇文家上下的心头肉,当年宇文东奕高烧命悬一线,宇文家散尽半数家财也要救他回来,可见疼爱与重视的程度。
对于要利用他一事,萧乐还是很抱歉,所以不免会多宽容几分。
不多半刻,宇文东奕便被安抚走了。
只是当夜陛下并没有其他宫中看望,因着沈承使又心口疼,走不开。
他生气,他失望,他伤心,于是又去看自己的弟弟。
宇文施麟脸上的红肿早就好了,只是每天郁闷地坐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用沈廷的话说,他这死出儿好像活不起了似的。
“哥哥,你见过沈承使的孩子了吗?她长得好不好看?像不像陛下?”宇文施麟的话轻得像是一团云,马上能被风吹走,和他面上麻木的神情配着,令人心悸。
受辱又被关禁闭,宇文东奕觉得自己弟弟的精神似乎出现异常,他心疼地流泪:“才不到三个月,还未孵化出来呢。”
“哦。”宇文施麟这才像回神一样,“是我忘了,哥哥来喝茶吧。”他起身,给宇文东奕倒了杯茶:“里面加了些药材,有些苦,哥哥若是不想喝就不喝吧。”
他表情麻木,满不在乎地说出这些话,宇文东奕更加心疼了。
原本他的弟弟是多爱笑的一个人,现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他抱着杯子,忙说:“哥哥喝,哥哥喝。”
他忍着苦,将一整个茶壶的睡都喝尽了,只觉得精神亢奋,灵台一片清明,果真是好茶。
“哥哥,你说沈承使是很疼爱重视那个蛋的吧?有时候,我真想冲出去抢了他的蛋,逼着他向我磕头认错……”宇文施麟掉下一滴泪来,匆匆将它擦去了。
看得宇文东奕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大约是那茶提神的效果太好,宇文东奕直到夜里还处于亢奋,他越想越生气,胸口闷得慌,总要想个法子,去治治沈廷。
蛋……对了,那个蛋!
他连夜爬起来,挑了件暗色的衣衫,见守夜的宫人都昏昏欲睡,才避开他们偷偷溜出去。
“侍君,大公子出门了。”桑青禀报。
“真是个蠢货啊,这茶才只喝了一次。”宇文施麟抬抬手,吩咐,“去做吧。”
桑青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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