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周一开学,路歌送阿宝去学校。
当天她特意给手机定了十个闹钟,关到第九个时候,她才爬起来。
七点多下楼打包早餐放在桌上,叫醒阿宝去洗漱,之后路歌在卧室里再也没出来。
“路歌!”阿宝在客厅走来走去,急得直叫:“我书包在哪儿?”
“自己找。”
路歌正在柜子里翻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最后挑了个黑色长裙,盖到脚踝处,莫代尔棉垂坠感很好。
巴掌大的小圆镜立在窗台,靠窗的墙上挂着两排挂钩,加起来有十二个位置,每个上面都挂着一顶假发,长短直卷,长度款式应有尽有,都是正常的黑棕栗色。
化了点淡妆,她将自己的头发盘起,选了一顶及腰的长发,浅栗色,微卷。
一切整理好,她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关口那边的校巴过时间了。
阿宝早背着书包在门口,气鼓鼓看着她。
进了电梯,路歌叹了口气。
“小孩子不要总是生大人的气。”
阿宝向上冲她翻白眼。
“凭什么?”
路歌撩开肩头的卷发,叹气。
“大人也很不容易的。”
出了小区。
路歌纳闷:“这一大早怎么天都黑了。”
“摘掉墨镜。”
路歌看了眼绕道走开的阿宝,再摘下眼镜看看天,感慨道:“又是阴天啊。”
早上过关客流量高峰时段,人挨着人,几乎是推赶着过了关。
错过校巴,路歌只能亲自送阿宝到学校。
返程时,在关口的二楼免税店买完两条烟,路歌碰见了老高。
这人穿着邋遢,面相老成,实际年龄五十多岁,早些年娶了个香港老婆,听说后来病死了,现在他靠着港籍永久居民身份,来往两地畅行无限制。
水客这行分工明确,走货的需要有专门的人盯梢,就是所谓的看水。
老高是这附近最有经验的人,他熟悉出关口各种时段的情况,了解各个旅检值班的时间,同样也知道谁逮人比较狠。
路歌入这行熟悉得快,从不需要专门的人去看水,所以她跟老高基本没什么往来。
不过听说以前英姐帮利南培走货,老高是帮忙看水的。后来英姐开了麻将馆,老高就开始自己单干,联系人拿些日用杂货做起了水客生意。
他经常在英姐那里打麻将,路歌跟他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也算半个熟人。
“高爷,今天顺利吗?”
老高正往左边楼梯口走,一回头,瞧着路歌那身打扮没敢认。
等她摘掉墨镜,老高这才笑呵呵打了声招呼。
“不太行,你看,这都到这个点了,带货过去的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路歌看看手机,十点了。
“你这又不犯事,至于这么谨慎吗?”
老高说:“这被扣了也是钱啊。”
有道理。
老高凑近提醒道:“哎,你最近也小心点,旅检一科来了个面生的,就属他查得严。”
路歌怔住,脑子里顿时冒出一张脸。
她笑了声,“是不是个高又壮,一脸糙皮,脸凶手粗,连盒水果都不放过的那个?”
老高被她描述的细节惊得一愣,连忙点头,“对对,就他。”
“原来他是新来的啊。”路歌唇角弯起,眼皮低下又抬起,难怪那天他能花那么长时间跟她耗。
可他看上去又不像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浑身透着一股子老练肃杀之气。
这就很矛盾了。
“那人眼毒啊,跟机器似的,一刻都没歇着,我就没见过值班这么带劲的。”老高手遮着嘴说:“上次英姐就是他抽查的。”
“是吗?”路歌有点意外。
“那当然。”老高咂声道:“我当时就在这儿看着呢,就英姐那一箱没摘吊牌的衣服,他一件都没放过,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扣货,英姐那脾气,顿时就原地爆炸,好像还动手打了他。”
“怎么打的?”
“说起来也不严重,就往脸上挠了几下。”
“挠几下英姐就被拘了?”
“跟他们动手,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人怎么追究了。”
路歌不由地感慨,“他还挺厉害的。”
“刚来的都这样,干劲大,正在兴头上。”
“哦?”
路歌笑笑,把墨镜扣在领口上,扭了扭白皙的脖颈儿,微卷的长发在后背弹跳着。
旅检大楼出境在二层,入境在三层。
看来,他的工作区域应该是固定在二楼大厅,因为路歌早上从三楼出关时并没有看见他。
当然,如果他今天上晚班,或者刚巧休息,那就另说了。
她忽然想赌一把,笑着扭头问:“老高,你今天人够吗?不然我帮你带点过去。”
“真的?”老高似信非信,“你有阿培这个靠山,还看得上我这一趟两百块钱的?”
“不收钱,反正我空手也是走一趟,就当帮你个忙呗。“
老高自然高兴得很,“行!”
十几分钟后,老高颠颠儿地给路歌推过来一个箱子。
路歌没弯腰,一伸腿直接卡住轮子,说:“万一……”
“知道,查到算我的,这点货我还赔得起。”
“当然算你的。”路歌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把你东西带过去了,晚上请吃饭。”
“必须请。”
“还有,”路歌从包里掏出口罩,左右挂上耳朵,闷声说:“以后我在这关口碰上什么事,不要嘴碎跟利南培传话。”
老高眼皮掀起,不好意思笑了笑:“不会。”
路歌弯唇笑了,提着拉杆,走进人群里。
周一旅客相对较少,边防窗口只开了三个。
身穿蓝色制服的人坐在小间里,验完证件,路歌又把口罩重新戴上。
到了海关区查验行李时,她有点后悔了。
路歌估摸着这箱子比她人还重,老高也够实在的,免费的劳力不用白不用,这里面不知道装了多少货。
今年不比从前,所有大件行李统统要过机,队伍足足排了十多米。
人多空气闷,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细汗,她坚持戴着口罩不摘。
等了十多分钟。
到路歌的时候,她弯下腰一使劲,箱子纹丝不动,硬是没提上去。
这时,后面一个戴渔夫帽的男人匆匆上前,抢了她的位,轻松地把自己的箱子先放上去,越过路歌走了出去。
紧接着,后面的人纷纷效仿,一个接一个放行李上去。
“操……”
路歌傻眼了。
她抱着细长的胳膊冷眼站着,队伍把她越挤越远,行李箱还在原地。
“你还走不走了?别碍事啊大姐。”后面人直嚷嚷。
路歌呼了口气,猛力挤开几个插队的人,撸起袖子便去抬箱子。
她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件细带长裙,根本没有袖子,这个动作做完,自己显得更傻了。
路歌弯下腰,两手分别握住行李箱侧面和上面的把手,咬着牙,提了一口气。
“呃……”
还是不行。
她还差点没把腰给折了。
这时,一只手臂从她面前伸进来,紧厚的手掌抬起箱子的一头,另一只手托住后端,轻轻松松把箱子放到安检机器上。
路歌抬起头,眼神呆了片刻。
白制服的男人提醒道:“放开手。”
她差点被行李带进机器里去。
路歌慌忙把手松了,提了提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几声咳嗽,压低声音说:“谢谢啊。”
男人并没有看她。
他绕到了检验机器的后面,盯着显示屏观察行李箱里面的东西。
路歌的箱子滑出来,她伸手去接,男人抬头瞟了她一眼。
“等一下,箱子带到这边来。”
路歌心脏咯噔一声,感觉要完。
帮老高带货这陡然之间生出的念头,毫无深思熟虑,又夹藏着某种挑衅心理。
可她却忘了,今天若是被他再揪出一次,她这张脸在这个白制服男人的眼里,恐怕想不留下点印象都很难。
“口罩摘了,进来。”男人把箱子拎进隔板间。
“……”
路歌仰起头。
眼里是天崩了地裂了的绝望。
说实在的,带这种箱子的旅客明摆着就是去购物的。
虽说有明确的数额标准,只要不超出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去一趟谁还没买点贵重物品。一旦认定你超额带货,交钱也是毋庸置疑的事。
路歌缓缓迈着步子跟他进去。
十几平方的隔板间像一个临时办公室,这里面隔三差五地塞满了被罚单的水客。
但现在,只坐着几个穿白制服的工作人员,各自忙碌。
路歌口罩还挂在脸上,因为前面边防那道关卡通过了,人跟证件一致,男人也就暂时没有强制要求她摘下来。
他说:“证件给我看一下。”
路歌慢吞吞地往外掏,要多慢有多慢。
与此同时,一个女海关从隔壁过来说:“凛哥,科长那边找你呢。”
男人低沉醇厚地应了一声,指着路歌说:“查她箱子。”
“好的。”
他走后,路歌通体舒畅。
女海关面色冷淡看着她说:“证件拿出来。”
路歌给了。
男人一走,她是真真正正地无所畏惧了。
环顾四周,隔板间布置极其简单,桌子三张,上面摆放着电脑,桌面零散铺着一堆单据和文件。
路歌侧身靠在桌旁,中指和食指敲打着桌面。
“哎,刚才那个,他叫什么啊?”
女海关语气不善:“少打听,他叫什么跟你没关系。”
路歌笑着说:“可他前天晚上请我吃过饭啊。”
脸不红心不跳,话是半真半假。
“你说他?”女海关瞠目道:“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他会请你吃饭?”
“对啊。”路歌笑得暧昧,忽然想到什么,她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他不会是已婚吧?”
“……你安静点。”
女海关不再搭腔,仔细看电脑上的证件记录信息。
路歌笑笑低下头,看样子就不是了。
见桌上放着一叠税收票,上面有开过单的海关负责人签字。她悄悄翻了几页,落款上全是陌生的名字。
想知道哪个是他?确实很难。
不过,刚才那女海关叫了他什么?
林哥?
路歌以为是双木林,搜寻后发现并无此字。
票据上有一个频繁出现的负责人,倒是个类似读音的名字。
路歌翻页的手停住,指尖点了点——张凛。
那他只能是这个了。
“你过来。”
路歌还在研究税单上的笔迹,他的声音已经跟她眼前的字重叠到了一起。
“你这些是买来自用的?”
路歌回过头来,见张凛正用食指点她的箱子。
在此之前路歌当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老高拿的货金额一般不会太大,所以她多多少少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箱子一开,果然是些日用品。
五瓶红酒,六罐奶粉,还有些大大小小的化妆品。
她看着他,应声道:“嗯,自己用,有问题么?”
张凛蹲下一个个翻,问道:“红酒多少钱买的?”
路歌顺口胡诌:“八十。”
张凛起身,坐在电脑前输入红酒标贴上的信息,再看向她时,挺佩服的眼神,说,“讨教一下,你从哪儿买的?”
路歌趴上去一看。
市场价五百八,她只报了个零头,批发商估计都拿不到这价钱。
张凛把酒稳稳竖立在桌上,又拿起一罐奶粉,“这二段的美素佳儿,应该是一岁前的孩子吃的,你家那个恐怕用不着吧?”
路歌怒道:“二胎不行么……”
张凛不置可否。
“路女士,你这些加起来超过五千了,去交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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