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停在关口总站。
阿宝走在前面先下了车。
路边有两个三轮车的简易水果摊,一根细长的竹竿上撑着一个节能灯泡,白光照在色彩饱满的水果上,油桃表皮上滴着水,菠萝蜜的香味十米外都闻得到。
路歌眼睛扫视着水果摊,嘴上叫住了阿宝,问他想吃什么水果。
阿宝走得老远,闻声又屁颠颠走回来。
他站在水果摊前只露出个脑袋,小眼睛看了一圈,胳膊费劲往一个方向指:“车厘子。”
真是会挑。
水果摊上的头牌,连摆放的位置都跟其他水果不一样,灯光下最显眼的中心地带,一个个长方形的简易塑料盒子,里面约莫也就二十颗左右。
路歌拿起来问价钱。
老板说:“一盒50块。”
路歌想起上次被张凛没收的那一盒,也不知最后会被他怎样处理掉?
死贵的东西,万一扔了可有点心疼啊。
飞虫绕着灯光乱转,路歌不由的走了神,手指随意徘徊,心不在焉地挑着水果。
五分钟过去了。她看上去像个极其挑剔的顾客,老板忙着招呼旁人,连阿宝都嫌她动作慢,不停地在下面扯她的衣摆。
“路歌!”
“嗯?”她回过神来,递给老板装起来,“就这个吧。”付完钱,她带着阿宝往住处走。
天桥正对着关口二号门的门口,晚上十点十分正是接近闭关的时间,最后一波客流量高峰,如浪流拥挤而出,路边站满打车的行人。
斑驳树影在地面微微晃动,天桥上的三角梅随风浮动。
两人下了天桥,街边店铺热闹非凡,折叠桌三三两两摆在店门口。
“路歌。”
在外面走了一整天,路歌着急回家躺着,而阿宝却在后面扯住她的衣摆。
路歌手背后抓住他的小爪子,揪下来,并没有搭理他。
阿宝停在大榕树旁,示意她往鱼粉店那边看,“那个大哥。”
路歌先是一愣,身体随之向后转,视线移了过去。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因为几分钟前,路歌刚好想到了他,在天桥上走着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想,回到家后要打电话给他。
他下午答应了要把通话时间赔给她。
路歌看着四四方方的折叠桌前坐着的男人,一双腿在桌脚两侧敞开,背后一台落地风扇颤巍巍摇着头。
他从碗里挑起粉,一夹一吹,热气如氤氲的白烟,虚虚实实。
经水擦过的桌面泛着光亮的油腻,面前有一碟卤味小菜和一杯水,边上放着手机和一串钥匙。
“你这是回来加班?”
路歌和阿宝一高一矮相隔半米站在张凛面前。
他抬起那张满是细汗的脸,表情波澜不惊,“路过这里,吃个饭。”
说罢,他扭头看向后排的空桌,伸臂一把拉过来两张凳子,分别放在桌子左右两边。
“坐。”
阿宝比路歌反应快,一屁股坐在脚边最近的凳子上。
路歌只好绕到对面,坐在了张凛的右侧。
“路过?”她靠近他:“那你原本是要去哪儿?”
“回宿舍。”
“哦。”路歌顿了顿,又问:“你宿舍在哪儿?”
“船步街。”
这个答案听上去很没有诚意。
毕竟城市那么大,街有千万条,除了日常活动的地方,谁会记得那么多街道的名字?
但路歌想了一下,“对面有辆公交车直达那里对吧?”
“嗯。”
张凛有点意外看着她,因为船步街偏僻,大概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才知道,而她的反应比手机搜索还要快。
路歌得意地笑了,“我以前上学也坐那辆公交车。”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七八年前,我读高中的时候。”
张凛看着她,默默估算了下她的年纪,路歌拿出车厘子,让阿宝去店里找老板帮忙洗一洗,再回过头来,迎上张凛静止的目光,“怎么了?”
“没事。”张凛小拇指挠了下眉尾,又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粉。
路歌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那个印有医院名字的牛皮纸袋,看来她下午一直没有回过家。
张凛指了指那袋子,“去医院了?”
路歌随意说道,“一个小检查而已。”
“哦。”
张凛低头喝完最后一口汤,碗底干干净净,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擦了擦嘴。这时,阿宝捧着车厘子回来,从滴水的盒子里拿出一颗先递给了张凛。
“谢谢。”张凛拿在手上,问阿宝,“你叫她什么?”
“路歌。”阿宝冲路歌翻了个白眼,说:“她是我妈妈的朋友。”
张凛把车厘子丢到嘴里,边嚼边看向路歌,“你挺喜欢带小孩啊。”
路歌苦笑一声,忽然想起一件头疼事,“哎,你会辅导作业吗?”
张凛不回话,只是注视着她。
路歌指着阿宝,“这家伙的作业。”
“几年级?”
“一年级。”
“一年……”张凛扭头看着她:“你不会教?”
路歌抿了下唇,“我会有什么用,他又不听我的。”
不知是不是街边车尾灯的缘故,她脸颊染绯,像贴了两片玫瑰色的花瓣儿。
张凛抬起手,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左右侧脸,“你脸有点红。”
路歌头晕乎乎的,点着头,“嗯,还有点烫,不信你摸摸?”
“……”
对视几秒,张凛的黑色瞳仁映着一张凑过来的白脸,他微微后仰,片刻后说:“作业拿出来我看看。”然后才缓慢地转过头去,对着阿宝。
这个转折,有点生硬。
路歌对着他后脑勺,笑出了声。
然后抬手自顾自摸了下脸。也许下午吹了风,体温又烧上来了。
看着阿宝拿出一本英语作业,翻到未写的部分给他看。
第一题是单词填写,死记硬背的东西,张凛让他先填,结果阿宝能写出来的单词寥寥无几,他抓着笔徘徊了半天,只在其中一个空格里填了个robot。
没等张凛问他,阿宝骄傲地说:“我知道,这是机器人。”
“嗯。”
张凛从笔袋里找出一只铅笔,划在作业纸上的笔尖流畅,他把剩下的答案写在空白处,边写边教阿宝念那些单词,填到最后一个词“dear”,路歌伸着头脚尖抵着地,晃着凳子腿,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亲爱的。”
“什么?”
“亲爱……”顿了片刻,张凛扭头看她。
背后风扇呼呼作响,女人的领口灌风敞开,削瘦白皙的锁骨显现,绯红的脸颊给她添上了几分羞涩。
张凛虽不知道她脸红的缘故,但也确定她绝不是因为害羞。
他放下笔,忽然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证实下自己的猜测,但路歌偏偏头,笑呵呵指着作业本,说:“好了,我不捣乱了,继续吧。”
张凛手搁在作业本上,与她对视的几秒钟格外漫长。
像处理过的镜头画面,周围一切人和物都在极速闪过,只有他和她静止不动,像两株遇不到风的植物。
张凛回过头去继续跟阿宝做题,过了十分钟后,路歌感觉到浑身无力,忽冷忽热,自我意识极其精准的她,确定自己有些扛不住了,低着头双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不舒服?”张凛再次回头问她。
“没有。”路歌环顾四周,提议道,“要不咱们上去吧,在这儿好像有点影响人家做生意。”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阿宝收拾作业,张凛放下笔,左右看了看。
夜深了,客源渐少,影响生意倒不至于,不过看样子这家店应该快要收摊了。
张凛放下笔站起来,“那好,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他作业还没写完呢。”路歌看了眼手机屏幕:“很快的,最多一个小时,不耽误你坐末班车。”
张凛看看时间,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是十一点。
不知道她是算数不好,还是生活常识太少?
也许是两样都不行。
张凛刚想调侃两句,却看见路歌拿起桌上的钥匙和手机,十分熟络地把他的两样东西顺手塞进她肩上挎包里。
“你……”
“就帮帮忙吧,这孩子作业写不完我没法睡觉的。”
这种求人帮忙的态度,张凛也是第一次见识。
路歌向下一指,“不信问他。”阿宝赶紧猛地点头,默默看着他。
张凛抿抿嘴,说,“半个小时。”
“嗯!”
回到家,阿宝拉着张凛去客厅。
路歌把包扔在玄关鞋柜上,先去厨房倒水,拆开塑料袋里的药盒,按上面的医嘱每种药分别抠下两片,手心一把扔进嘴里,借水咽下去。
出来见阿宝坐在蒲团上奋笔疾书,原来想不想写作业是分谁教啊。
路歌倚靠在墙,望着张凛坐在沙发上,因为茶几低矮,他伏下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背部肩胛骨像突起的黑色山峦。
那边数学作业结束了,张凛抬手捋着阿宝的脑袋,“语文靠你自己了。”
“你不识字?”
“写繁体字我不太行。”
“来,我教你吧。”
“……好。”
路歌笑出了声,张凛抬起头,见人已转身回卧室,他视线再次回到作业本上。
路歌半躺在床上,门没有关,隐约可以听见说话声。
几分钟后,她借着药力便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是凌晨一点左右。
她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凉气盘绕在脑袋上,猛地颤栗,心里一惊便醒了。
窗外呈现出普兰色的夜空,薄云像浮在水面的雾气,几公里外的高楼灯光彻夜流动。
她扭头一看,阿宝换了公仔图案的睡衣,正熟睡在她身旁。
忽然,额上冰凉的东西次啦一声被撕了下来,这手劲可真不小。
紧接着,一只重重的手背压在她额头上,试量了下她的体温。
“醒了?”
“嗯……”
路歌扭头一看,张凛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正搓着一张退烧贴。她后知后觉,这才感觉到额头皮肤有被撕扯后的微痛。
“我看那些药你已经吃过了,所以只给你做了物理降温。”
儿童退烧贴是以前阿宝发烧时买的,没用完放在床头柜的药箱里,路歌想说,其实这玩意对大人没什么用。
房间里没有风扇,空调也不能开,张凛手臂上汗水锃亮,肌肉起伏明显。
路歌眼神停留了一会儿,口干舌燥,用手心揉着额头,“我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
药效作用以至于睡得太沉,短短两个个多小时她却感觉像睡了整夜一般。
“你去医院拍了ct。”张凛神情严肃看着她,“已经烧成肺炎了?”
“普通发烧,那只是个检查。”
张凛点点头,“想喝水吗?”
路歌顿了一下,“有点。”
张凛出去给她倒了满满一杯,让她一口气喝完,伸手接过杯子,“再睡会吧。”
路歌怔神片刻,看向他,“对,你的钥匙和手机还在我包里。”她声音有气无力,却透着柔腔软调:“哎呀,耽误你回去了。”
张凛听得出来,她并没有一点愧疚或者不好意思,她的眼神甚至掩饰不住的全是得意。
其实,要走也不是件难事。
但张凛没有这么做,他还顺着她的意思,向卧室外看了看,“今天我不走了。”
路歌眼睛亮了,像拨开云雾,闪在树梢的北极星。
张凛说,“我今晚睡客厅,你有事可以叫我。”
微黄的壁灯下,路歌凝视着他笑了起来。
灰色薄被罩住的身体蠕动着,她抽出细藕般的白胳膊,一下子攀住张凛的臂膀,用力地从床上起身。
张凛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嘴唇已经被吻住。
她两条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张凛弓着背,身体渐渐倾过去。
路歌目不转睛看着他,观察他从木讷到顺从,再到配合的变化。
短短几分钟,远远没到尽兴时,路歌忽然停了下来,与他贴面纠缠,鼻尖若即若离,“张凛。”
“……嗯?”
“今天谢谢你。”
“不用。”
女人发完汗后的皮肤是凉的,而他的手很热很烫。
路歌仍然抱着他,一动不动,张凛实在受不住了,断断续续地说:“你这房间,真是,待不了人。”
路歌微侧着头轻笑。
“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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