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良妖
食盖掀开,都是些寻常饭菜。
说不上大鱼大肉,总比牢饭要强些。
两名狱卒挨盘端起来瞧,甚至用筷子拨弄两下菜,看是否有夹带违禁物品。
最后,他们将目光放在那些酒上面,甚至还一瓶瓶拔开盖子去闻,生怕有不明药液混在其中。
几名妇人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有些别扭。
眼瞧着这种琐碎检查没完没了,不知要耗到多久,其中一名蓝衣妇女忽然上前,娇柔地推了下狱卒的手。
“老爷们,这天儿怪热的,再耗下去菜都要闷坏了……这两壶酒权当孝敬,就放我们进去吧。”
狱卒们互相递了个眼色,轻咳两声,没再继续拔酒塞,装模作样望向别处,向她们胡乱挥挥手放行。
待妇人们走远,恰好也到了换班时间,狱卒一人拎着一壶酒去休息,路上笑骂那些妇人没眼色。
回到茶房,恰好碰到下人在布置膳食。
几人趁机聊了会儿今日城内的动荡,以及狱中被关押的犯人近况。
谁也没注意到,桌上一壶酒的瓶塞,慢慢从内被顶开。
待狱卒回神时,那塞子又好端端回到原处。
只是……
“哎,你们做事不利索啊,这桌子怎么还湿漉漉的,洒东西了?”
狱卒一时不慎蹭了满袖子,凑近一闻,酒香浓郁。
嗯?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奶茶色的茸毛是湿的,爪子是湿的,就连变出的小黑斗篷,都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蓬松款便成紧身款了喂!
趁乱流出茶房的苍束躲过站岗狱卒的视线,寻个偏僻的角落气呼呼地拧着斗篷。
嗝~
猝不及防,一个小酒嗝儿冒了出来。
苍束把自己吓了一跳,忙捂住嘴,小心翼翼探头观察,见无人往这边来,这才稍稍放心。
嗝~
又一声。
苍束揪着半圆耳无能狂怒。
小仓鼠酒量不好啊。
他控制不住他寄几啊。
晃掉脑袋里的水,苍束瞄准岗位视线死角,飞一般向通往地下的梯口奔去。
诶,等等,他跑得怎么好像是s线……
咋还画上龙了呢?
不对劲儿啊,他的前爪和后爪似乎都有自己的想法……
嗝~
嘿嘿,酒真好喝。
坤私狱共分三层。
地上一层,关押普通囚犯。
地下一层,则是要犯重犯,从那些妇人们闲聊中苍束听出,黑赌坊抓到的那些家伙,就关在这层。
似乎是怀疑跟他们三妖有别的关联,被加重案情受审了。
至于地下二层,听闻关的都是些即将要被砍头的恶人凶妖,是个连狱卒都嫌晦气的地方。
苍束湿润的鼻尖不断嗅动,空中残存着各种混杂的气味,一时难以辨认。
幸好巫良爱臭美,在溪边沐浴时,非要洒些花汁添香,此刻残留的一缕气,倒成了苍束唯一的线索。
苍束循着它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中奔走,耳边皆是犯人被拷问时的惨叫和哀嚎。
除此外,墙缝内角落里,似乎还有不少同他行迹相同的“簌簌”声。
苍束猛然停下,驻足静听,越听头皮越发麻。
妈耶,这地牢里闹耗子!
诶等等,细究起来,也许算半个同族?
正思索间,肩膀忽然被谁轻轻拍了一下。
苍束纳闷回头,冷不丁撞上双红彤彤的眼睛!
“唧!”
苍束吓得猛后退一步,他万没想到以原身这种高度,还能有人跟他平视!
更让他不解的是,在他受惊的瞬间,颈部忽然幻化出一颗红眼鼠头,直直攻向那只跟他打招呼的灰鼠。
竟将其也吓得一趔趄。
“唧!”灰鼠大受震撼。
同时不远处刑房里忽然砸出个空碗,惊险地落在他们身侧。
“娘的,这耗子怎么就抓不净!”
叫骂声如洪钟般响亮,单听这气量,起码都是个金仙级别的体修。
苍束与灰鼠各自捧着狂跳的小心脏,勉强没再“唧”出声。
鼠族的弊端看来都差不多,没一个胆子大的。
灰鼠显然有点后悔贸然来搭讪,急急忙穿过一间牢房的铁栏,钻回隐在稻草中的洞中。
苍束揉着发麻的脖颈,脑袋晕乎乎的,不知方才那幻影究竟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现的妄想。
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决定跟上。
为表善意,苍束甚至从腮帮中掏出两颗花生米当礼物。
毕竟食盒里的美味,真的很多啊。
花生米社交颇有成效,灰鼠很快忘却被吓到的不愉快,转身跟洞内近五十多名同胞介绍这位很牛的精妖。
会幻像攻击耶。
会说人话耶。
很牛耶。
在黑暗中,被密密麻麻的红眼睛好奇打量的滋味绝不好受。
苍束尴尬地搓搓小爪,一时有些局促。
这只灰鼠显然才刚刚化灵,勉强能看得懂事物,听得懂人话。
可惜还从未修炼过,连最初级的地妖都算不上。
只能算是开窍。
但凭这一点,也足可以在同族中鹤立鸡群,成为这群灰鼠的领袖。
会被苍束身上的妖气所吸引,情不自禁的上前搭讪,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苍束能听懂鼠语,彼此交流也毫无困难,热聊几句后,便向其打听巫良和朱蚩的下落。
跟他猜测的一样,两妖果然被关在防守最森严的地下二层。
只是……
灰鼠向他透露出一个不祥的消息。
看守两妖的,正是郑泽本人。
苍束的酒嗝儿停了,心里洼凉洼凉的。
呜,鼠生艰难。
地下二层甲子号牢房中,巫良与朱蚩以人身的形态被铁索吊着,不安分地晃来晃去,引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动。
坐在门口闭目养神的郑泽抬起眼眸,冷冷道:“安静。”
两妖的确听话,但面上丝毫惧色没有,反而还有闲心嬉皮笑脸。
朱蚩:“放了我们吧,我们是良妖。”
巫良:“童叟无欺,货真价实的良妖,每日最大的乐趣是助人为乐,从不坑蒙拐骗……”
郑泽的眉又皱紧几分,冷喝道:“住口。”
此次办事不利,着实辜负城主的信任。
责任心极强的郑泽沉浸在自责中无法自拔,正默默起草请罪的小作文。
虽然城主从来都不会怪他,但郑泽还是很内疚。
为今之计,唯有将苍束缉拿,才能抵消先前看走眼的罪过。
偏偏这两个妖一问三不知,只一心想着救大哥,逼问出的也都是些过往的琐事。
譬如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等等。
郑泽越听火气越大,索性将他们晾在一边。
他自己的小作文都还没搞定,哪儿有闲工夫听别人的陈年旧闻。
说实话,拷问并非郑泽本职,他也从未有对犯人动粗的习惯。
因此在充满狼哭鬼嚎声的坤私狱内,竟只有此处能有得清静。
巫良两妖自然看出郑泽是面冷心软的人,逐渐地也不像先前那般惊惧,偶尔还有闲情逗逗他。
朱蚩:“郑公子,听说你还给老大糖吃了,怎么没我们的份儿?”
巫良:“就是说啊,做人要公平,没糖也成,稍把这铁链弄松些吧,勒得皮肉疼,都快出红痕了。”
郑泽忍无可忍站起身,给两妖嘴里用馒头塞紧。
这是他的午餐,本身就没心情吃,正好派上用场。
说实话,比起苦守此处,郑泽还是更想跟属下们上街巡逻。
无奈这是城主的命令,只得遵守。
正思索这种漫长的等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忽然一道黑影从郑泽眼角的余光划过。
小小的、贼溜溜的,还灵活得很。
“唔!”
朱蚩显然也瞧见了,吃惊地瞪大了眼,满脸都写着激动。
旁边的巫良反而紧皱眉头,飞身踢了朱蚩一脚,不断地使眼色让他安静。
宝剑泛着寒光瞬间出鞘,郑泽灵气全开,呈地毯式搜寻四周所有妖气的痕迹。
其余守在门口的侍卫亦随着他的动作紧张起来,没头没尾地惊惶戒严着。
“怎么了?来了?”
“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嘘,不要吵,听郑队长指示!”
廊内即刻一阵骚乱,在郑泽的提醒下,所有侍卫都开始全力搜索地面、墙缝之类易躲藏鼠类的去处。
牢房内,两妖的心跟着提溜到嗓子眼儿,连大气都不敢喘。
瞧这阵仗,怕是连只苍蝇都能飞不出去了。
他们的老大来得不是时候啊!
“看到了,在那儿!”
一名侍卫忽然高声叫到,所有警惕的目光亦齐齐向他所指处望去。
只见一只奶黄色的小仓鼠,披着黑色斗篷,正瑟瑟发抖地立着爪爪愣在原地。
郑泽与其四目相对,顷刻在那黑豆般的可爱双眼中,寻到了“暮树树”的痕迹。
“抓住他!”
随着一声高喝,数十柄剑一同向苍束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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