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思慕离（2）
“小心别把手指割伤了！”他令内侍拿来特制的绫罗手套给她戴起，才把纸鸢的线轴和丝线小心地交到她手上。
线轴在仙珠手里不住翻滚，天上的凤凰纸鸢随着风，摇摇摆摆往琼楼的最高层飞去。
仙珠焦急地喊道：“啊，快飞得看不见了——”
“别怕！”他握紧了她的手里的线轴和丝线，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看，只要抓紧了手里的线轴，它就永远不会飞离你的手掌心。”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线轴，一点一点把纸鸢从云层里拉了出来。
看见凤凰终于再露峥嵘，仙珠开心地笑起来，不吝啬地夸赞：“放纸鸢还是你最厉害。”
弘毅轻柔一笑。
他且是放纸鸢厉害？
入阁读书，后来居上，念经、读史、习字样样不落人后。就是与她的情份也比驰睿和昊麟更好。
内侍拿来剪刀，恭请皇子剪断丝线放飞病痛和烦恼。
“不要、不要！”仙珠嘟起嘴来，一脸舍不得，“为什么要剪断，我不剪！”
弘毅哄她，“放纸鸢就是放病痛，不放它飞走不吉利。”
仙珠还是摇头，难得有这么好的纸鸢，又轻又大又漂亮。她是打心底喜欢。
“我来。”
弘毅拿起剪刀，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仙珠还未反应过来，丝线便“嗖”地逃离她的手掌。纸鸢被大风刮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望着飞远的纸鸢，弘毅轻声道：“希望纸鸢带走仙珠的烦恼，愿她日日安康。”
得了祝福，她还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瘪着嘴，眼泪噙在眼眶。低着头，生闷气。
弘毅把剪刀还给内侍，好笑地看着她。
每年放纸鸢，这一幕都要上演，说了好多回都不听，就是要为飞走的纸鸢流几滴眼泪。
“快别哭了。别人看见会笑的。”他用袖袍轻拭她的眼泪。
“谁敢笑我！”她火大的凶道。
话还未落音儿，身后即传来笑声。
仙珠心中大怒，转身一看来者，满腔的火气顿时宛如火上浇油滋滋狂烧。
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韦月眉。
弘毅倒到不介意月眉出尔反尔，说了不来又来的话，反而和气地问她，来了多久，放的是什么纸鸢。
月眉举起手里的画眉纸鸢，懊丧地说道：“我太笨了，总飞不到天上去。”
“这个不难，我找个内行的内侍过来帮你。”
弘毅找来一个内行的宫奴帮着月眉放纸鸢，回身一看，仙珠早不见影子。举目望去，只见她笑笑的站在驰睿身边，不知和他在说些什么。
“看那一双人儿！”驰睿轻推了推身边的仙珠，“还真是郎才女貌！”
仙珠嘟了嘟嘴，不高兴地瞥了一眼就不肯再看。她装作看云、看天、看纸鸢，看花、看草、看树叶，就是不去看他们。
看到弘毅在找宫奴帮月眉放纸鸢，昊麟立马放下自己歪头栽脑的雄鹰，自告奋勇地过来。
“月眉妹妹要是不嫌弃，我来帮你，如何？”
昊麟俊秀朗朗，风姿翩然。只用一句话，就让月眉晕红了脸，怎么能说出一个“不”字来。羞答答地拿着纸鸢，低着头。
昊麟干脆扯过她手里的画眉纸鸢，张开手把它放在手中。“来来来，我帮你。”
大概也是撞到邪神，昊麟自己的纸鸢怎么也飞不上去，月眉的画眉倒被他飞得又高又稳。
“就是这样，把丝线拿在手里——”
他故意使坏，从身后半搂半抱着把月眉圈在怀里。月眉面红耳赤，不敢动弹，“殿，殿下——”
“还叫什么殿下，和仙珠一样叫我昊麟。不然，叫我三哥哥也成。”
玩了一下午，天色擦黑，到了要散的时刻。
大家收拾东西，准备各回各宫，昊麟和月眉不见影子。驰睿携起仙珠的手，“仙珠，我们回楚云宫吧。”
仙珠嘴上答应着，眼睛不由自主飘向不远处的弘毅身上。“睿哥哥，你先去，我自己慢慢儿来。”
“什么叫慢慢来？”驰睿拽紧了她的手，“你这小妮子一定又打坏主意去哪耍！我可不答应！”不顾仙珠抗议，他生拉硬拽地拖着她往楚云宫的方向就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弘毅呆呆站在原地，心里一阵难过。
他和仙珠早就约好了，今日放完纸鸢，一起回昭仁宫吃倪贵仪做的蜜豆汤圆。现在她和驰睿说走就走了，一声招呼都不和他打。
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心情止不住落寞又恶劣。
他不坐轿辇，也不许内侍跟着，独自一个人慢慢顺着曲直迂回的宫殿夹道缓缓前行。
太阳西下，夹道来风，呜呜之声，似人悲咽。深宫禁苑，对他来说，是他的家又不是他的家。
他在这生，在这长，将来又不得不要离开它。这里有千万间房舍，却只容得了一位成年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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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灯了，昭仁宫的宫灯燃了起来。弘毅走得精疲力尽，双条腿软绵绵的。
他不善运动，今日的活动已经超出他的身体承受范围。看见他回来，昭仁宫的宫奴忙迎接出来。秋收笑道：“殿下怎么才回来？仙珠小姐，等你老半天了。”
他正走得心里凉透，陡然听见这话，冰冷的心骤然像融入一股暖流。
仙珠来了！
她没有和驰睿回楚云宫！不用多问，驱快步伐跑进昭仁宫的大门。昭仁宫里宫灯冉冉，灯影之下巧笑倩兮和母妃并肩坐在一起，闲话徐徐的不是仙珠又是谁？
“你可算回来了，说是去放纸鸢，怎么仙珠都比你先来？”
弘毅朝倪贵仪笑笑，并不解释。仙珠挖苦道：“贵仪娘娘，别责怪殿下了。春花茂密，人比花娇。殿下一定是被花儿迷了眼睛，认不得回来的路。”说完，用手指故意在眼睛前滑了一下，“殿下”几个字特特咬得重重的。
他不恼反笑，走过去扯了扯她垂在腮边的发辫。
“疼啊——”她甩了甩头发，旋即也笑起来。
蜜豆汤圆甜化人心，又沙又软。大家围桌吃着汤圆，别说多甜蜜。仙珠左瞅右看，好奇地问道：“韦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倪贵仪笑道：“冰芮请她去长秋宫了。说是要吃了晚膳才回来。”
仙珠吃着汤圆，嘴上依旧不饶人。“韦姑娘长得漂亮，性格温柔。难怪连冰芮和德贵妃都喜欢她。我到宫里好几年，都没在长秋宫吃过晚膳。不知将来哪位有福之人能娶她做娘子。可惜，我哥哥已经成亲，不然——真是一段好姻缘。殿下，你说是不是这样？”
弘毅停下手上的勺子，淡道：“你怎么句句都是月眉长，月眉短。是她招你惹你了，还是我招你惹你了？”
他的眼睛晶莹夺目，偏生仙珠也生得一副美目，流光溢彩。两双好眼睛，两个妙人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视线连在一起，心事也想到一块。
她话里话外，弦外之音，他且会听不出来？
心头突然热了起来，喃喃地道：“不如，不如我——”
“不如，不如什么？”仙珠脸烧得火一样，移开眼睛，嘴里嘟囔，似在抱怨，又似在娇嗔，低首埋头吃汤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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