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桃一家
冬日暖阳，宋妙阶依然出了一身汗，停下挥动的锄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估量了一下脚下这块地。
对着远处使劲干活的身影喊：“春桃！先歇歇！这块地翻一半了。”
宋春桃应了一声，放下锄头就往田垄边走去，坐下抓起一边的水壶就灌了一大口，歇了口气后开口：“爸，这块地有点瘦呀。”
宋妙阶抹了抹唇边的水迹：“还行，到时撒点肥，也能凑活。”
这不是趁着农闲，父女俩抓紧来整整这块刚从队里申请下来的自留地嘛。
自从老爷子宋竹元把祖上的地全部捐给队里后，他们这一户就只分得后院那一小块紧巴巴的自留地。
比其他人家分得的都小了，钟阿娣这么泼辣的人也不敢去闹，害怕一个不慎家里被打成富/农。
随着家里人口的增多，那块自留地里的产出慢慢开始负担不起家里一年的嚼口。宋竹元看这几年队里还算风平浪静，找到村支书宋大根申请下来山东头那块荒地作为补充家里的自留地。
队里20来户人家多多少少都带点亲戚关系，看过山外的闹剧，都知道村支书不喜欢队里有人闹事，自留地就这样批给春桃家。
坐了会儿，春桃看看日头，远处的房屋冒出了袅袅炊烟。春桃干脆扛起锄头和她爸说；“爸，先回家吃中饭。”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在山间小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刚好让春桃躲个清净，避开村里人八卦的眼神。
青城的冬日虽不下雪，但那湿冷也能冷得人感觉寒气刺骨，不禁瑟瑟发抖起来。村里人都不爱坐在村口大榕树下闲磕牙了，爱凑热闹的就去那壮劳力多的人家蹭个火烤烤。
春桃一路走到村尾，推开一户篱笆就喊：“我回来了！”
随着声响，一个扎着散乱麻花辫蹲在院子里的小姑娘也连忙站起，举着手里的小棍子走向春桃，宋冬枝兴奋的说：“姐，你看！”
伸出手就把棍子上的毛毛虫戳在春桃面前，幸好山里姑娘见识过不少大场面，春桃淡定地拨开她的手说：“玩毛虫干嘛？”
宋冬枝娇娇地说：“阿杏说蝴蝶是这毛虫变出来的，我要看看它是怎么变的！”
“难道你要养着它，每天找叶子喂它，等着它慢慢变蝴蝶吗？”春桃语气平静，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宋冬枝一听，不得了，还要每天喂，赶紧龇牙咧嘴地把小棍上的毛虫甩到鸡前，两只鸡看着这从天而降的惊喜，争得差点互啄起来。
平静解决了毛虫，春桃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还是这么怕这虫子。走去井边打水冲洗脚上的泥巴。没看到如林便问：“如林还没回来吗？”
冬枝哼了一声说：“他和大牛哥他们上山捡柴去了，还不让我跟去，肯定是想去捡鸟蛋偷偷烤来吃。”
因为冬枝第一次“犯案”时还不太熟练，一回到家看到阿嫲就激动地问：“阿嫲！烤鸟蛋好好吃！今晚能不能烤鸡蛋吃？”
全然忘记了如林一路的嘱咐，千万不能让家里人知道他们在山里生火烤鸟蛋！钟阿娣一听，心知这肯定是如林干的事。
二话不说抓起手边的烧火棍，贴近准备逃窜出门的如林，气道：“你这番薯1！说了几次不能在山上开火，你还不知死，憨居居食煎堆2！跟着人家一起做水鱼3！”
如林不敢躲只能连声讨饶。
不能在山里点火这句话春桃也是从小听到大，于是以为已经平安无事的如林当天晚上迎来了除细妹外的多人接力打。
冬枝回忆起当天家里的六国大封相4和村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深刻认识到平日不让在山里点火的这句话！
白天真不能说人！他们正念叨的如林跑进来。看着姐妹俩神秘兮兮的说：“你们猜猜我今天找到了什么？”
春桃看着他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干脆和冬枝一起给他捧个场，说道：“冬枝，你先猜。”
冬枝跃跃欲试：“是不是鸟蛋？”如林一副你小看了我的表情，都不等春桃猜了。
直接拿出背在身后竹篓子，得意洋洋的说：“呐！这可是我和大牛哥他们在山溪抓的，我们5个人，只有我和狗蛋抓到。”
春桃低头一看，原来是条巴掌大的黑鲫鱼，这种鱼虽小还刺多，但肉质鲜嫩。家里有坐月子的人家都会寻来炖汤，是滋补的好物呀！厨房里正在烧火的钟阿娣都不禁欢喜，连声赞扬如林。
在一边修补箩筐的宋妙阶连忙去厨房拿出菜刀蹲在井边杀鱼去了。
既然有了鱼，钟阿娣把平日不舍得用的猪油挖出来一小勺，用点力甩进热好的锅里，等油热好放进姜片煎香，再放鱼进去等一面煎出焦黄色再翻面煎，最后添一壶热水，等着汤成奶白色就可以起锅。
锅里的汤还在咕咚响时，周雪燕气呼呼地推开篱笆门，去井边放下菜篮子交代正在那玩得嘻嘻哈哈的仨人择干净，脚步声踩得重重地走去厨房。
三姐弟看到她神情，立马噤声乖乖择菜。实在是因为妈最近的脾气有点大啊，没人敢惹。
周雪燕走进厨房就和老婆婆小声地抱怨：“婶！我刚才在菜园听到隔壁家阿贵嫂在和人说春桃的事！之前春桃拒绝了她大姑姐介绍的后生，亏我还过意不去，给了她大姑姐一把菜！”
钟阿娣急道：“呸！有啥过意不去。就那歪瓜裂枣，如果是好的，阿贵家那个还不留给她家闺女！还好心介绍给春桃，说起这件事就来气！她又说啥了？”
“我听到她和春艳嫂子说春桃果然是初中生，眼光高，连她大姑姐介绍的后生都看不上，怕到时千挑万拣，挑了个烂灯盏！”说完这话周雪燕还气得胸脯起伏。
原来村里最近关于春桃的风言风语是这样来的。钟阿娣听了这话气得拿着烧火棍去找阿贵家的干仗。
周雪燕追上婆婆，只见钟阿娣站在阿贵家门前骂道：“你只食碗面反碗底5，想当年是谁家没粮食了，找遍都借不到粮！要不是我家好心借粮，还有你家娶了条死蛇烂鳝6来说我家事的时候吗？自己是个箩底橙7就恨不得别人嫁不出去！卖剩蔗7！”
屋里阿贵嫂气得瞪眼跳脚，也不敢出去和火力十足的钟阿娣对战，只能在那掐打阿贵叔：“你条蛋散8，只能由着这老太婆这样骂我！”
阿贵叔也无奈，上了年纪才娶得个搅屎棍。又不敢出去劝长辈，只能受着。
钟阿娣看没人出来应战，骂舒坦了才转身回家继续做饭！周雪燕还在后边大声嚷嚷：“阿贵嫂！你一向是大方人，我婶她年纪大了憋不得气，你多体谅啊！”说完又笑嘻嘻地追着婆婆回家。才不管阿贵家里如何火山喷发呢。
去给村里的牛治病的老爷子宋竹元也回来了。祖辈家开医馆，老爷子小的时候念过私塾。祖辈因为打仗，带着家族避难迁至这偏远的地方落地成村。
经过两代的延续，家里置办的田地当时被老爷子当机立断捐给了队里，自己成了赤脚医生才保住一家不被打成富/农。
队里的牛是重要资产，平常牛有啥问题都是找老爷子看。再加上村支书大根伯的威望，村里也没人敢得罪宋家。
宋竹元看着犹如胜仗归来的婆媳俩，叹口气说：“明知道阿贵家的是什么人，跟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钟阿娣立刻瞪眼：“那个箩底橙说我的春桃就是不行，让她败坏春桃名声，以后还怎么找后生！”
春桃在一旁帮腔：“对啊，爷爷你不跟人计较，别人还会打蛇随棍上。亏我还在冬天去翻地躲个清净。”
周雪燕不敢顶撞家公，但揪起女儿的耳朵就不手软了：“只有你长嘴了！18岁了，都不知道想挑个什么样的后生，阿贵嫂介绍的就算了，你连你大姨介绍的也看不上，看你是想嫁个神仙！”
春桃没来得及躲，“哎哟哎哟”地求周雪燕放过她的耳朵再说话。这样的话题两个小的也不敢帮腔，只能隔岸观火。
还是钟阿娣解救了春桃：“好了，你不要说她了。他们介绍的后生我也看不上。就你姐介绍那个，春桃站直了比他高！以后的娃娃还能高吗？”
听了这话，周雪燕不情不愿地嘀咕：“可是人家在隔壁公社做联络员啊。”钟阿娣反驳道：“一家子5、6个姐姐，只得他一根独苗，春桃嫁过去头上得有几个婆婆！”
虽然宋家不是那重男轻女的家庭，但别人家说不准呀！阿嫲因为生了4个孩子，最后只养大了宋妙阶一个，所以特别爱重家里几个儿孙。
虽然经过钟阿娣这一骂，村里的闲话又不知道怎么传了。既然管不了别人的嘴，那就慰劳自己的嘴。喝着鲜香的鱼汤，红薯饭配盐捞苦麦菜，美美的吃完还算丰盛的一餐。
各自洗漱好躺在床上时，姐妹俩也在房间里说着夜话。宋冬枝今年10岁了，虽然不太意识到对象的作用，但也知道姐姐找到对象就要离开家了。
她长这么大，4岁前和奶奶睡，从5岁起一直和春桃一张床睡。想到以后要自己一个人睡，她就感到害怕，赶紧抱着旁边的姐姐。不舍地说：“姐，我不想你嫁人。”
春桃听了也只当她撒娇应和着：“好”，拍了拍细妹的背安抚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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