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阶级炼狱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使者尽散，那道黑色的木门才缓缓打开，笑得春风荡漾的万姬走了出来，扭着风情万种的腰肢，唯一与进门前不同的，是她绾着的一头青丝散落了下来。
阿尔蒂尔仍是面无表情，只是站久了，身体有些撑不住地摇晃。
万姬路过时瞥了阿尔蒂尔一眼，眼里的轻蔑和厌恶藏都藏不住。
“进来吧。”枕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进了房间。
阿尔蒂尔没忍住，嫌弃地皱了下眉，不过还是乖巧地跟了进去。
意外地，屋内并没有他想象的一室旖旎，反倒有一股子草木的清香，枕山坐到临近窗边的黑色沙发，示意阿尔蒂尔过来。
阿尔蒂尔刚想坐到他对面的沙发，却见到枕山温柔地微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说：“过来。”
阿尔蒂尔也没有拖沓，自然又熟练地面朝枕山跪坐在了他的腿上。
月光清冷，为两人之间罩上一层静谧而朦胧的薄雾。
这样的环境，让两人都不禁想起了监狱里的夜，一时都有些燥热。
不论如何，八年的水乳交融，两人的契合度已是高得离谱。
枕山一手牢牢扣住阿尔蒂尔的腰，一手拨弄着他的金发，声音缱绻：“想和我说什么？”
“我想和您做个交易。”阿尔蒂尔保持这样亲密的动作，神色却依然恭敬。
枕山问道：“交易？”
“嗯，我想了想，您说得对，现在偌大的使者之都，能保住我性命的，只有您一人。”
听到这里枕山笑了，笑得温柔又缱绻，仿佛蛊惑人心的神明：“所以……你要我保住你的命？那你能给我什么？”
“一切。”阿尔蒂尔回答得很快。
枕山听后面上并无太多表情，一言不发地抚弄着阿尔蒂尔发丝的手滑到后颈，随后微微用力，将人拉到了怀里。
阿尔蒂尔顺从地将脸埋到枕山的肩膀，恍然间，如同撞进了一簇泛着冷冽浓香的白檀。
“一切？”
“嗯。”
又安静了片刻，阿尔蒂尔听到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句话——“那爱我吧，阿尔，像以前一样。”
阿尔蒂尔没有说话，尽管心里已然泛起惊涛骇浪，他的面上仍毫无表情。
见他没有反应，枕山缓缓放开了他，怀里的人低头沉默着，像是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其实连枕山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想了半天就脱口而出了那样的一句话，但此刻他来不及思考，阿尔蒂尔的沉默让他心中莫名焦躁。
“不愿意？还是……做不到？”枕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抱歉，先生……”顶着枕山强大的气场，阿尔蒂尔艰难地回答。
空气凝结，如有实质的沉默在蔓延、攀升，最后化为一声轻笑，笑声里夹杂着轻蔑嘲弄。
“你的一切，也不过如此。”
看着枕山逐渐变得冰冷的轮廓，阿尔蒂尔心中慌了一瞬。
枕山：“你走吧。”
阿尔蒂尔感觉自己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便被判了死刑。
感受到枕山身体逐渐后仰，抚摸他的手也落了下去，阿尔蒂尔慌张中紧紧抓住了枕山的肩膀：“先生！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枕山瞥了眼自己被拽出皱痕的衬衫，目光冰冷，阿尔蒂尔连忙松开了手，反应过来后想从枕山身上下去，刚要动作，却发现枕山的表情沉了沉，于是又不敢动弹，最后尴尬地停留在原位。
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窘迫，枕山又戴上了笑容，宛如一个翩翩君子：“哦？我们以前什么样？”
阿尔蒂尔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会……继续做您的鹰犬，为您献出一切。”
枕山：“我说过了，你的一切并不值钱，愿意为我献出一切的人很多，并不缺你一个。”
枕山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模样，眼里带着阿尔蒂尔看不清的晦暗。
阿尔蒂尔心沉了下去，随后鼓起勇气直视枕山说道：“我的能力并不出众，可是先生，我的忠诚无人能及。”
阿尔蒂尔很清楚，枕山向来敏感多疑，身边能让他信任的人少之又少，他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在哪。
听到这话时的枕山停顿了一瞬，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因为说出这话的阿尔蒂尔，让他想起了刚刚认识时的模样。
那时阿尔蒂尔性格死板冷淡，一举一动宛如冰冷的机械，但眼神却总是专注而炽烈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从前他并不在意这个平凡苍白的青年，只把他当做可以利用的手下之一。但那个目光很特别，他很喜欢。
枕山说：“我不要你的忠诚。”
阿尔蒂尔愣了一下。
“我要你的目光，还要这颗心脏。”枕山说着，如玉般的手指点上了阿尔蒂尔左边的胸膛，“它可以不为我跳动，但我要它属于我。”
阿尔蒂尔看向枕山，眼底有些困惑，但他自知已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他恭敬地回答道：“好，先生。您想要的我都会给您。”
“希望你不要后悔。”枕山再一次强调这句话，阿尔蒂尔忽然心里一颤。
说完枕山再没开口，只是狠狠箍住阿尔蒂尔的腰贴近自己，两人间再无一丝缝隙，他凶狠地咬上了那两瓣苍白的唇。
撕咬、碾磨、舔舐……
再分开时，阿尔蒂尔脸上不再苍白如纸，而是多了两抹动人的红晕，此刻那张瘦削凹陷的面庞竟是变得诱人起来，配上压抑在喉咙处的喘息声，让枕山的眼神暗了下去。
忽然阿尔蒂尔惊呼一声，枕山竟是直接将他放倒在前方的大理石桌上。
冰冷的石桌激得他颤抖了一下。
穹顶之上，月亮的光辉射入云层，晚风拂过树梢，像是破碎的哭喊声。
一整夜，无人敢靠近二楼尽头那个房间一步。
昏沉中阿尔蒂尔想，对于如此罪大恶极的他，这真是无上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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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枕山心情颇好，陪着阿尔蒂尔休息到下午，见他精神恢复，便要带他出门走走。
美其名曰，要带他熟悉一下使者之都的变化。
可阿尔蒂尔明白，这是枕山在履行他的承诺。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受他庇护的。
使者之都方寸之地，与八年前相比外形并无不同，但内里却翻天覆地。
混乱的街道变得整洁，随处可见的流浪汉也不知所踪，大厦比邻却不显得拥挤，各色商户喧嚷热闹，乍一看，仿佛只是现代世界一个普通的繁华都市。
与八年前相比，如今的使者之都多了一样难能可贵的东西。
秩序。
阿尔蒂尔看向身边一边笑得彬彬有礼，一边颔首回应接踵而至问候的男人，心中默默想着——是他一手建立了这里的秩序，为混乱的使者之都建立了规则，怪不得会这样被尊重与敬仰。
枕山时不时会介绍一下新开的商铺与有趣的地标，阿尔蒂尔也饶有兴趣地欣赏着。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两人正准备回去，忽然，阿尔蒂尔被一道刺眼的绿色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个一身荧光绿运动服的女生，绿色的眼影、眼线、头发，连口红都是深绿色的。
她正在一个小酒馆门口叉着腰破口大骂。
她的面前，是一脸抱歉的良夜以及被他艰难架在肩上的林木生。
良夜道歉道得满头大汗，林木生则是面色酡红，睡得极香，即使宿醉，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也没能破坏他的样貌，反而多了几分颓败的美。
阿尔蒂尔见了赶忙上前想要帮忙扶住林木生，却被枕山一把拉到身后。
枕山低声说：“别靠近，难闻。”
阿尔蒂尔只好收回了帮忙的手，良夜见二人来，露出得救了的笑容，对面的女生看到是枕山，问候了一声便也没有再纠缠，匆匆离去了。
阿尔蒂尔询问良夜后才得知，女生是林木生的众多前女友之一，被林木生绿了以后一怒之下喜欢上了全身绿色的搭配，也算是使者之都一道辣眼的风景。
女生看到林木生宿醉觉得是好机会，想带林木生走，幸好被良夜制止。
阿尔蒂尔疑惑：“带他走……是要报复他吗？”
良夜苦笑：“不是的……她是个长情的姑娘，一直放不下阿生，就总是会找机会……”
阿尔蒂尔惊诧：“都被绿了还不放弃？？”
良夜苦笑着看了一眼林木生宿醉后仍然漂亮精致的面容，叹气道：“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阿生能变得丑一点。”
说罢，良夜还是一脸认命地艰难拖着林木生往回走。
阿尔蒂尔想去帮忙，再一次被枕山拦住，枕山习以为常地道：“他一个人可以，这样的事几乎天天发生。”
枕山原本拉着阿尔蒂尔就要走，忽然听见酒馆里传来谈论声，竟是停下了脚步。
阿尔蒂尔了然，因为他在那谈论声里听到了诺曼·艾德森的名字，那个代替了他的聆神者。
接着，枕山的通讯器响起，里娅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诺曼出事了。”
枕山立刻带着阿尔蒂尔回去，看着枕山罕见地露出有些焦急的样子，阿尔蒂尔心里升起异样的情绪，但没有表现出来丝毫。
回去以后，里娅详细说明了情况，原来是诺曼执行任务的世界出了问题，去的使者无一生还。
诺曼·哈德森，聆神者排行榜第一，竟也没能幸免于难。
阿尔蒂尔原本专注地看着陷入思索的枕山，却忽然间头一痛，昏了过去。
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阿尔蒂尔没有慌张，只是恭敬地站立在原地。
不久后，一道雌雄莫辩的声音下达着指令，仿佛在直接与阿尔蒂尔的灵魂交谈。
作为聆神者的阿尔蒂尔知道，这是“神谕”，极为特殊的情况下，神会通过和聆神者沟通，下达命令指定合适的小队进入某些危险的末日世界，不得拒绝。
很巧的是，这一次的世界，正是诺曼消失的那个。
再次睁眼，阿尔蒂尔告诉了几人神的指示，枕山略一沉吟，当即决定等林木生宿醉醒来便出发。
第二天，几人便去神殿领取了任务。
到了以后他们才知道这是一个多队任务，和他们一同前往的还有另一个小队。
阿尔蒂尔一眼望去，竟是见到不少熟人。
谷宴，那个想要杀了他的男人，还有昨天遇到一身绿色的女孩子，竟都在那个队伍里。
阿尔蒂尔这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叫焦姣，是一名清理者，谷宴则是执行者。
他们的引领者是一个笑嘻嘻的小青年，名叫灰佐，见到几人便夸张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哟！这不是枕山先生吗！能和您一起执行任务，可真是三～生～有～幸～呀”
和林木生直接的嘲讽不同，灰佐的语气是令人厌恶的阴阳怪气。
面对这怪异的语气，枕山只是绅士般笑了笑，“合作愉快。”
说完便先行进入了传送处，对面的聆神者是一个叫泊威尔·肖的高瘦男人，样貌英俊，彬彬有礼，说话也很有条理，阿尔蒂尔也就乐得把讲解世界的任务交给了他。
“几百年前开始，人群中逐渐出现了体内狂性被释放的人，那些人不在乎法律和国度，他们只尊重强者，而随意欺凌弱者，自私、暴戾成为这群人的代名词，一开始政府还能够用法律管控，但发展到如今，这种人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大多数，而世界也因此陷入混乱。”泊威尔的声音淡淡地，却十分清晰。
“神为这个世界命名——阶级地狱。”
“该世界的打破平衡点是超前文明，要求找出与该世界科学技术发展不相符合的文明成果予以清除。昨天神又下达了一项附加任务——判断世界走向毁灭的可能性，如可能性过高，可以请求予以清理。”
“阶级地狱？以什么为规则划分的阶级？”枕山问。
泊威尔的回答很简练，却让人心里一颤。
“弱肉强食，你死我活。”
枕山听后没什么反应，向灰佐礼貌点头，随即按下准备完成的按钮。
熟悉的机械女声响起：
世界编号a－221864数据载入成功……
世界语言系统装载完毕……
世界着装系统装载完毕……
世界基本规则录入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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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落了地，便被扑面而来的黄沙漫天迷了眼。
天空一片灰蒙蒙，街道寂寥无人，呼啸而过的风裹挟着血腥味，这里的一切都诉说着属于末日的荒凉。
恐慌不安。
这是所有人来到这里的第一感受。
“世界编号a－221864，拯救开始。”
枕山温和坚定的声音像是一剂强心针，阿尔蒂尔忽然觉得平静了许多。
灰佐笑眯眯的，看起来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台词被抢，说：“我们人这么多好显眼哦，我看这世界用不着那么多人，分开找线索吧。”
“好的。”枕山微笑着点点头。
两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分开了。
阿尔蒂尔有些疑惑，怼怼良夜悄悄问道：“什么仇什么怨？”
良夜认真看着阿尔蒂尔八卦的嘴脸，也悄悄回答：“灰佐喜欢万姬。”
“哦。”顿时失去兴致的阿尔蒂尔瞥了一眼枕山风度翩翩的背影，又回忆了一下灰佐阴阳怪气的模样。
啧，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选谁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身后打量的目光，枕山转过身说道：“我听到打斗声，应该和平衡点有关。”
阿尔蒂尔闻言仔细听了一下，捕捉到了几分细微的撞击声。
不等他再仔细分辨，枕山已经笃定地向一个方向疾步走去。
熟悉的尸体，熟悉的小巷。
阿尔蒂尔忽然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些世界如果能把这样逼仄的小巷子都拆了，说不定犯罪率能大大降低。
几具尸体身首分离地横陈一旁，小巷中央，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被几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围在中间群殴。
正当几人准备出手相救时，那少年竟直接砍断了一个大汉的脖子。
用手里的一把菜刀。
几人看着菜刀愣住了，只有良夜及时回过神来，喊了一句：“住手！”
少年瞥了一眼几人，不屑地继续挥动菜刀。
阿尔蒂尔立刻看准时机一伸手将菜刀隔空夺了过来。
看着手里凭空消失的菜刀，少年终于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扭头施舍给几人一个目光。
不过他手中的动作仍是未停，直接用手掰断那几人的脖子对他来说似乎显得更加简单。
良夜看着少年眼中的嗜血与残忍的手段，喃喃道：“这个世界已经严重到，杀人已经不被惩罚了吗……”
“杀人当然是不被允许的，这位先生。”
意外地，他的喃喃自语竟得到了少年的回应。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徒手掐断了旁边人的脖颈，随后像是丢垃圾般把尸体随意一抛，带血的手指点了点身旁已经堆成堆的尸体。
“但这些垃圾，可不能算是人。”
随后少年歪了歪头，难得地露出符合年龄的迷惑：“最近好多生面孔，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神的使者，奉命救赎这个世界。”枕山露出一个温和干净的笑容，竟真的透出几分圣洁的味道。
使者守约并未规定不能暴露身份，眼前的少年明显不像失忆的蒋司那样好打发，枕山索性说了真话。
至于信或不信，可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只见少年眼底忽然猛地窜出几簇火苗，眼神亮得发烫：“真的吗……真的有神，要来拯救这个世界了吗？”
少年边说，边猛地抓紧离他最近的良夜的胳膊。
林木生见状一把将良夜拉在身后，牢牢护住。
还不等几人做出反应，少年忽然笑得诡异而兴奋，舌尖贪婪地舔舐嘴边的血迹：“太棒了……”
“我还没，杀过神呢……”
少年的出手快而狠厉，直取枕山咽喉。
动作利落干净充满力度，甚至不亚于许多使者。
可惜，他选错了人。
刹那之间，少年整个人被狠狠贯在墙上，竟是无一丝能够反抗的力气。
而枕山看起来只是轻轻抬了一下手，与狠厉的动作十分矛盾的，是脸上不变的微笑。
这一刻，少年眼中多了些其他的东西，将轻视与戏谑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黑色。
少年不再反抗，似乎认定几人不会伤害他一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胜者为王，跟我走吧，使者大人们。”
阿尔蒂尔：“去哪？”
少年看向枕山，虽然在笑，神色却晦暗不明：“我带你们去见，这个世界的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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