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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半晌既过,已不知更深几重。

        月华卷霜凝起寒珠,初秋韵意渐深,屋舍四方虽简陋凋敝,彼时夜深却看不见,幸而墙壁犹固,阻绝了外头自地石升起的凉意,尚且温软如夏。

        晏斐收了手,将谢玖双腿自膝上放下,温声相问:“家主,可感觉好些了?”

        谢玖方觉,双腿由他轻柔娴熟推按这一会,现下难得有了知觉,好似置于凝烟暖泉,已是久违的鲜活通顺。

        “想来今夜能得一好眠,多谢晏公子了。”她慢声回道。

        晏斐有意避让,侧回身子未再望谢玖,只说:“家主受益便好。”略有停顿,他又放轻了声,“晏斐总归无事,日后亦可为家主按揉腿脚,缓善旧疾。”

        他手法确然精炼舒适,苟胜习医数年,真论按穴识医理,怕是也及不上他。谢玖心思细流转,只悠缓笑说:“春日里晏公子尚蒙昧不知事,一朝好似梦醒,如今已这样聪慧满才华,医理也有小成了。”

        有时谢玖心想,晏斐兴许本该这般惊世才绝,少年抚飞絮乱花,落眼便是芳华。只因惹天妒,才狼狈痴傻了这么些年。

        如今复得神智疏阔,他好似要将先前耽误的流光齐齐补回,这才数月里如江河涌入般,学识技艺日益渐增,至此深邃得叫人惊疑,害怕……

        说到底,这是他本有的天赋,原先浑噩只得道一句,天妒完人。

        谢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黯,心里又卷起一片本该沉寂的枯朽孤山。

        屋舍没有残灯光华,晏斐更未有看向谢玖那处,虽细腻感知出她的异样,却不知从何而起。抿了抿唇,谢玖不动,他只好摸至旁侧被褥,将她双腿复抱回原处,掩得严实再无漏处,这方温柔收回。

        “医药之道精深,晏斐只得蜻蜓点水,哪里能算家主口中小成。”

        谢玖将思绪敛下,闻言道:“不知晏相为你寻的哪位名医授导?”

        晏斐摇首,平缓开口:“晏斐闲暇翻医书药经,只自行研习。如此不自量力,叫家主笑话了。”

        他语气尽是云淡风轻,仿佛无人教导便能精晓医理,算不得令人惊诧的大事。谢玖不认为他是故作谦逊,短短数月已居高至深,许是从未想过,天资中等的常人要自学医理,该会多艰涩难行。

        远处若隐若现的水漏声突而止住,月华澄练自小窗泻入,满屋些微得见暗影。

        静默片刻,谢玖突而低说:“晏公子很像一个人。”

        晏斐身形平静,闻言淡道:“……大约万千世界,人总会有相似的。”

        谢玖未有在意,絮絮又说:“那人久病成医,自己研习医理,却比城中医馆的大夫,技艺还要好一些。有人患症无力回天,被弃在巷尾抽搐,他怜少年惨命,将其带回了府中,尽心调药照料,不想还真救了下来,跳脱至今。可惜啊,他自己是见不到了。”

        他总归是心善的,不然不会救下苟胜,还孜孜不倦地引苟胜入门学医。

        可是斯人如流水川涌,晃眼世隔,苟胜如今已独当一面,束发跃洒地悬着药壶济世救人了,他却埋骨雪山,永享空寂。

        她话音愈渐低至无声,而后自嘲一笑:“夜深无事,谢玖话多了些,晏公子听过便罢,不必在意。”

        而后她倚过头去,半掩眼眸,双腿懒懒拱起,换了个躺姿。

        晏斐愣怔片刻,而后自床榻缓慢起身,回至地上随意铺就的草席跪坐下,身姿挺得笔直,恰挡下窗间幽月,依稀见他脑袋低垂,不知深思何事。

        突而,他轻然道:“家主说的是莫璃公子罢。”

        谢玖回身,轻细一动:“晏公子知道莫璃?”

        “晏斐虽不晓世事,却也有所听闻,莫璃当年才冠长安,纵世聪慧,只是身躯孱弱,常年楼阁病容。今日才知,莫璃还有这样一段旧事。”

        谢玖“嗯”了一声,含糊着说:“那也是之后的事了,你们自然不晓得。”

        她方才借月光暗影遮掩,稍许敞开了些许心防,话似果实落地说出了口,一面隐约是不可明说的期盼,如同微弱芽苗待拨云见日。

        可又残忍清楚地知晓,这星芒般渺小的期盼,亦只是自己戏弄自己罢了,自欺欺人横生出妄想,天暗浪昏之后,反而比坠入万丈深渊还要可怖。

        若是空梦一场,不如不起念。

        趁为时不晚,谢玖压下剩余的话,犹觉说多了些。

        “说来也巧,晏斐端居秦楚楼时,亦有东陵世子询过故友。”他敛着眼睫,徐徐说道,“约莫恍惚之下,也是将晏斐错认了。家主与东陵世子不谋而合,想来牵念旧人,都起于至情至性。”

        本就心思渐厌淡,晏斐避重就轻提及独孤怀谨,仿佛山水青卷忽的被人泼了墨,谢玖怪异难当,再无意多谈。她眼眸渐重,撇嘴无力讥辩那小人,只恹下声音,“哦,是么……”

        随即隐下声,不见多言。

        晏斐嘴角扬了扬,秋夜暗室里无人得见。他掩过眼眸,这方轻声说:“夜色尚长,家主身子虚弱,也该歇息了。”

        谢玖小声应下,只闻呼吸清浅,再没了动静。窗外凉月已至中空,晏斐衣襟摩挲在干草堆上,偶有枯哑声,轻得几不可闻。

        他亦和衣躺下,双手端正置于腹前,闭眸安和入睡。

        晨起山光压轻雾,鸟鹊鸣叫,日色明艳。

        谢玖朦胧转醒时,恰好屋外有若隐若现的交谈,晏斐似有犹豫:“她待人许有些疏离,只因性子向来如此,请珂儿姑娘多包容一些。”

        不知又嘱咐了什么,少女羞赧细柔声起:“晏公子只管去罢,有珂儿守在这里,不用挂心的。”

        而后是一阵脚步渐远,漫漫离去的声音。

        谢玖尚不清醒,不知又折腾了几许,她茫然眯眼,发觉窗前日光大亮,艰难地欲要起身。屋舍门帘恰由人自外掀起,少女身着乡间素裙,一抹简朴细带缠在发间,挽着半旧竹篮迈步走进屋里。

        她垂着头,虽是抿着嘴角,扬着的笑意似春光遮掩不去,连带着足尖步履亦带了几分轻快活泼。谢玖看得饶有兴致,待少女抬头望过来,二人恰对上目光,她随即一愣,也不扭捏只掩嘴脆声说:“先时只见公子昏迷在床上,如今总算见到您睁开眼睛了。”

        谢玖受她率真打趣,坦然大方一笑:“珂儿姑娘。”

        想来谢玖醒得早了些,将她与晏斐庭前对话听了去,珂儿也不惊诧,蹲下身子至桌案前,倾身将竹篮放下,自里头端出什么,嘴中里继续说着:“公子莫担忧,再不会有贼匪了,珂儿正是这白芷村中人,相去不远的。今日为您端来了鸡蛋羹,您醒得恰是时候,若再放一会,鸡蛋羹该要凉了”

        谢玖不知晏斐是如何向村中人相言,这位姑娘既不见生,她只弯着眼偏头,待珂儿说下去。

        “晏公子今日一早便来我家中,也不多说话,只顿声说,能否用银钱换一份鸡蛋羹。我琢磨着,晏公子这几日疲累艰辛,却从未在意吃食的,必定是公子您清醒过来了,晏公子不愿委屈您,这才要提前备下。”

        谢玖听她这样一说,倒是想到昨日清粥,当时她浅睡又醒来,兼之身上疼痛,自然无心细品,约莫是匆匆咽得快了些。

        莫不是当她厌弃白粥寡淡,今日便费这周折?

        寻思至此,谢玖面色不改,依旧笑道:“他啊,做了甚么总也不说的。方才尚能听见他隐约声音,不知可还在庭院中?”

        “哪有呢,上山采药去了。”她将蛋羹放置在桌案,起身将半倚着的谢玖扶得坐起,“其实银钱这物事,我们整日待在白芷村,不通外世又哪里用得着。可晏公子医术精湛,几帖药让我阿爹脚疮生好了许多,是以要多少蛋羹都是可以的,他这样大的恩情,珂儿真不知如何谢他才好。”

        先还坦率活泼如池间映日清荷,忽而好似轻软下来,抹了层怅然难及的羞意,化不开的尽是千绪万愁。

        夏日骤雨,少女欢喜,任其张扬肆虐,从来阻拦不住。

        “是珂儿姑娘性善纯挚。”谢玖看在眼中,而后只作未觉斜倚在边上,接过蛋羹温声道了谢,将欲递至唇边,状若随口说了句,“在下刚清醒,只觉脑袋浑沌诸事不知,我与晏斐总归是外人,幸得苟全于此,然吃食用度上,确是叨扰你们了。”

        她身伤虽未愈,双唇面容挂着惨淡无力的苍白,一双眼眸却明净如湖波,随意望顾间的润雅从容总归与珂儿见到的村中人不一样。

        是以谢玖语气间浅淡的虚弱,珂儿听来心软,连声回道:“公子莫要这么说,来者是客,怎能说是叨扰。再来晏斐公子少有劳烦我们,自己捡柴挑水,煮食作炊,便是我们予他些米粟,亦不肯轻易受下,必要为我们做活相换。”

        谢玖不自觉皱起眉,声音低缓,有如喃喃:“人食五谷,若无米粟,怎能度日。”

        珂儿也不多想,接着又向谢玖说:“他那样端正精致,我们怎敢污浊了他。后来见晏公子采药为您治伤,自有熟稔章法,恰好村中无人知医理,这才与他商量,请他替村中人诊些素日病痛,我们再以米粟余物相赠,这样岂不都受益了。”

        谢玖将心中恼惑尽数探知,如此也明白了七八,倚坐床边却出了神。

        落难于此,晏斐也就比她稍好一些,浑身遍无长物,更莫说吃食维生计。

        他得顾着自己,更莫说日日照顾孱弱昏迷的谢玖,于米粟上,只得倚仗白芷村中人。晏斐心气不低,自然不肯平白收受人家恩惠,须得尽己所能,偿还一二。

        只是这样一来,他便忙乱得更难消受……

        屋中只一小窗,昨夜月光半倾,如今日光也只半倾,小屋四方算不上通透敞亮。

        如蒙过绫缎,一点光芒既盛,掩得不见余下。

        “那晏斐这便是每日都得上山采药?”谢玖抬头又温声发问。

        珂儿笑了笑:“村中人虽无大患,累年小疾却不少。能入药的长在山间我们也不识得,只能劳晏公子了。往日倒还好,每日去去则回,可您清醒过来了,他便担忧公子一觉醒来无人相应,恐会孤惧。珂儿左右无事,便由晏公子请来照顾您,替他服侍您一二时辰。”

        说及后头,她声音愈渐低细,又像是山雀轻跃枝头,自舀出融光桃花。

        谢玖无奈发笑,闻言不忘道谢,向珂儿颔首作礼:“在下废颓难离床榻,劳珂儿姑娘照拂,此番多谢了。”

        语气规矩多有礼度,本是谢玖兴致而至,故作正经罢了。

        珂儿吃吃笑开,坦率只摆手道:“你们主仆真有意思,一口一个道谢,总要这样生分。莫不是村外的贵人都要这么多礼数不成?!”

        她先时一句服侍说得小声,谢玖没得多想,听得珂儿无意再提,谢玖稍作顿住,随即唇角笑意渐深,看着她,柔声慢道:“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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