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且言（下）
神明
当白苇提到这个词汇，族长便将目光转向吴风，用那独目与他对视。
她的瞳孔是深沉的褐色，有些像木纹的玛瑙，是了，正是那种温吞的宝石。
吴风感觉她不太像是在审视自己，这令他感到一点难得的轻松，从黄昏时的宣讲到此时与她相对，几乎每个人都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但自己又能给他们什么呢？那些一文不值，令人发狂的旧事吗？
“祭司，白苇，我们去屋里说话吧。”她搭住吴风的肩膀，又向好奇的狩猎队成员们摆手，“好了，别凑在这里了小鬼们，准备宴会去！”
吴风并不反对，任她如此。
……
……
主屋之内，正如其外部表现出来的一般，有着相当的精致，分散的立柱撑起了一个宽广的大厅，其下是以苇叶编织而成的粗糙地毯，而在地毯的尽处，则有月光透过墙上凿出的窗子照射进来。
无需照明，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以菲林族人的视力而言已算十分亮堂。
族长从角落里拿来几件织物，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纺织而成的软垫，在布置好后，她便在软垫上坐下。
吴风自然也十分乐意的坐下，白苇与白溪两姐妹却仍站在他身侧，这让吴风只好再多上一嘴：“白苇白溪，你俩也坐下。”
两人倒是听着了，只是把软垫拿了过来，坐在了吴风的身侧。
族长看着这景状，却露出舒心的笑容。
吴风则在设想她将会问些什么。
“茧中之神啊，姜华向您献上绝对的忠诚与感谢。”
她低下身子，朝着吴风跪拜道。
“啊…哦？！”
吴风有些错谔。
“我说，姜华族长，你和我是头一次见面吧？”
“你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姜华已直起了身，从容的说道：“是沙克他的态度让您感到紧张了吧？请安心，我很明白您是怎样的存在。”
我觉得你并不明白……吴风心想。
“而且您救下了白苇，只需要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白苇她是个很可爱，也很有能力的孩子，但您却愿意让她留在此世，您的宽宏，正如经书上所说的一样。”
“我只是不想看见没有意义的牺牲……”吴风轻声道。
“那正说明您是仁慈的。”
姜华的笑让人很是放松。
该说不愧是上位者吗。吴风心想，只是这么一会儿，自己居然便觉得姜华她值得信任了。
“族长，你说这些话是在质疑神明大人吗。”白溪却逼问道。
“如果你真的尊重神明大人，怎么还要说这种无谓的话。”
“啊，白溪，这是我自己问她的，没关系。”吴风摆手道。
他的余光瞥见白溪朝他白了一眼，显然是觉得他有些蠢了。
“祭司，我只是在做令神明大人安心的事罢了。”
“而回答神明大人的话，更是应该的。”
“神明大人，您觉得呢？”姜华看向吴风。
“我觉得挺好，和你说话是让我轻松了些。”吴风供认不讳。
“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单单只是力量上强大。”
“就算隔着这一层面具。”吴风用指尖敲击了一下自己脸上带着的面具，“你也没有被它迷惑的样子。”
“您过奖了，如此美丽的面具，正是您权柄的表现。”
“那我现在便要把它摘下来了。”
姜华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但吴风已将面具摘下。
“看到你们的神是异族人的样貌，你现在又作何感想呢？”
吴风将面具拿在手上，这次轮到他来审视别人了。
姜华的独眼稍稍收紧，极仔细的端详着吴风的样子，而吴风也试图看出她心中所想。
只是片刻，姜华却大笑起来。
她很是开心的说：“您比我小时候想象的可要好看多了。”
“啊？”
“您不知道吧？我们菲林族的大人如果要吓唬那些晚上不睡觉的小孩。”
“就会揪住他们的耳朵，说到了晚上，神明大人就会把不睡的小孩抓走打屁股一千下！”
“那个时候我就想，神明大人看起来一定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但您的样貌却是令人安心的。”
姜华收敛了面容，继而微笑。
白溪冷冷的哼了一声，白苇则完全听不懂这番对话，只是附和道：“当然啦！神明大人他很让人安心的！”
吴风偏了偏头，也便放松的笑了。
“挺好，姜华，我就接受你的效忠吧，相对的，我也会尽力回应你的忠诚。”
“只是我要提前与你说，我如今并没有多少力量。”
吴风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能帮助你与你族人的，只有我头脑中的知识罢了。”
“那就已经足够了，而且，您的力量远比您所认为的更加强大，请您相信。”
姜华十分笃定的说。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吴风想着，重新戴上了面具。
与聪明人相处，就算是可以预见的会被利用，倒也并不坏。
此时的外头正传来声响，一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但很快便热烈起来，听着像是众人欢快的呼声。
而比这些欢呼声更为直观的，则是一缕不知何时飘进屋内，引人遐想的烤肉香气……
吴风耸动鼻翼，深深的吸进一口，那种油脂在鲜肉上绽开的焦香……那种被撒上的香料令人醒脑的辛气……都令他腹内本就并不安定的馋虫更为躁动起来。
“咳咳，白溪，既然我已经认可了姜华族长，咱们也就不要在这干耗下去了吧。”
吴风起身道。
白苇自然也跟着起身，白溪却盯着姜华，说：“族长，我希望你能明白，神明大人的信任是沉重的，那并不是个随便的玩笑话。”
“祭司，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姜华与白溪一同站起，隐约的，吴风居然从中嗅出了一丝火药味。
“话说，姜华，我希望你能在众人面前对我宣誓效忠。”
“就在宴会上吗，当然可以了，神明大人。”姜华笑着点头。
四人向着屋外走去。
镶嵌在大门上的合金板，仍在闪耀着它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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