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王绣云只生得中上之姿，在美女如云的扬州只能勉强算是清秀，只能靠仪态性情取胜，以求谋得一个好姻缘。正是因为在这方面吃尽了苦头，她对那些靠容貌博得怜惜的人格外不屑，又带着隐隐的羡慕与嫉妒。
她早就对近日流传在坊间的流言蜚语有所耳闻，今日得以一见，虽是惊鸿一瞥，那姑娘又戴着面纱，但泄露出的一两分绝色连她一个女子都为之心折，更何况是男子。
她本不把一介身份低微的女子放在心上，今日却多少有些理解程殊的心思，但这又如何能成为程殊如此折辱她的理由！更何况是在她最在意的容貌上受挫。
王绣云压了压心中的不忿，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强笑道：“程公子这是何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去反抗父母的决定岂不是大不孝？有些话恕小女直言，寻什么夫家对小女而言并不重要，小女只要一个正妻之位，因此，公子心里有谁、在乎谁，小女并不在意，成亲之后公子照样可以将喜爱之人纳进门、与她在一起。”
程殊真真切切地被这一番话震惊到，他这一上午对两个人的认知都接连被颠覆，想想当初得知消息后长钰曾查到的东西，迅速推断出王绣云这番态度的原因，心中的敷衍之意散去，开始认真对待两人之间的谈话。
“王姑娘，你大概不知，我程殊虽是个混不吝的，但从不碰女人，不想沾麻烦、不想负责，所以便不招惹，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相反，若我有了心仪之人，我便只想娶她一人，对她一人负责。因此你的话，恕我难以答应。”
王绣云望着程殊真挚的眼神，心中突然一阵怅然，难以自抑地对那姑娘生出艳羡之意，能得此男子的倾心，她该有多幸运。
不远处无人注意的竹林外，温若漓静静地望着两人的身影，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本来担心独程殊一人效力不够，寻了借口脱离想要来帮他添一把火的，但如今她不想出面了。好好的姑娘被下了面子已经够可怜了，她做何要当那恶人，做那助纣为虐的丧尽天良之事。
两人交谈了几句，王绣云言语间明显有了迟疑松动之意，温若漓于暗中观察着，突然注意到右前方高嬷嬷往这边找了过来，刻意弄了些动静，让两人意识到有人过来，不知为何心下一动，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借树木遮掩好自己的身形，侧眸望了过去。
两人听到响动停了交流，程殊看到高嬷嬷过来，不耐烦地将手里的竹叶搓碎，问道：“有什么事？”
王绣云也注意到了高嬷嬷，她的反应她的反应，嗯？
温若漓稍稍偏了偏身子，凝神望去。
看到高嬷嬷来，王绣云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双手无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帕子揉搓着，脚被裙摆掩住并不能看见，但裙子微动，明显能看出人往右挪了一步。
高嬷嬷恭声请道：“大公子，王姑娘，午时了，夫人请二位前去用饭。”
王绣云回了个礼：“有劳嬷嬷了。”
擦身而过时，王绣云低声对程殊说道：“父命难违，程公子还是莫要难为小女了。”
温若漓躲在树后注视着几人离开，这才绕近路返回，一路上反反复复思索王绣云遇到高嬷嬷时的反应，不像恐惧，更类似于惊慌，惊慌什么呢，害怕自己的“逆反”之语被高嬷嬷听见么？
所以这期间的联系，是王姑娘与高嬷嬷，或者说与郑氏之间的，还是户曹掾与郑氏之间的呢？
几人落后温若漓一步回去，踏进金台寺为休憩的香客准备的院子，郑氏看过来，见程殊和王绣云两人一道进来，不禁喜上眉梢，招呼人过来。
程殊厌倦地打了个呵欠，眼神都懒得给，去叫温若漓和长风一起走。他愿意送人回来一是对王绣云的尊重二是为了回来接人，可再没多余的心情敷衍这人。
郑氏被这般当众下了脸色，再好的体面也有些维持不住，长长的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言儿”
程殊才不在乎郑氏什么反应，气死她他乐见其成，嬉皮笑脸地搂住温若漓柔软的腰肢：“清粥小菜有什么好吃，爷带你去后山烤野鸡烤野兔去。”
说着，看也不看郑氏气得发黑的面色，带着温若漓和长风离开院子。
郑氏念及王绣云主仆还在旁边，又是在佛门重地，闭了闭眼睛压抑住怒气，看了高嬷嬷一眼，见高嬷嬷摇头，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又转过头对王绣云柔声笑道：“云娘别介意，言儿他”
王绣云忙善解人意地打圆场：“程公子是个直爽的人，小女也知夫人的心意，时间不短了，不如我们先用饭吧，小女早便对金台寺远近闻名的素斋神往已久了。”
“诶好。”郑氏带人入座，心底难免有些遗憾。
平心而论，但就性情教养以及家世方面她还是很满意王绣云的，可惜轩儿年纪还小，不然也不会便宜了那个野种。
温若漓被程殊一路拽着到了后山，见他真的有模有样准备起来，而不只是为了避开郑氏找的托辞，惊了一下，犹豫着扯了扯程殊的衣袖：“佛门清净之地，这么大大咧咧地猎兔食荤”
程殊接过长风手里的猎弓，又让他去拾点干枯树枝来，偏头冲温若漓挑了挑眉：“这里的山鸡野兔被好风好水养着，肉质可比一般的鲜美太多，管什么佛门重地不食荤腥，出格的事爷又没少干。当大小姐的时候就是个乖乖女吧，带你耍耍。”
她是乖乖女？比这更出格的事她可都干过，光是皇宫的锦鲤她就捉过不少，有一次甚至还险些把御膳房烧了。
抱着一种诡异的攀比胜出的心态，温若漓没再多加置喙，松开了手。
温若漓知道程殊就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如今看这射箭的把式，精准凌厉，倒还是个合格的把吃喝玩乐做到极致的闲散公子。
猎物准备好，程殊也不假手他人，在这类事上，他素来信奉亲力亲为才是乐趣所在。
程殊熟练地把打死的鸡兔扒皮挖去内脏，掏了刀划下花刀，清洗干净加了调料腌入味，然后穿到削好的树枝上，点起火堆架到架上。稍稍空闲下来，程殊看了眼一旁曲膝坐在地上，抱着腿一副乖巧模样的温若漓，又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
“你坐过来点，我教你烤？”
她？以她炸厨房的本事，怕是能把整个林子都烧了。
温若漓慌忙摇了摇头，飞快摆手道：“奴婢手笨，做不来这些的。若是让奴婢来，怕是，怕是午饭都吃不到了。”
程殊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难得地歇了恶劣的心思，早饭便没能吃上，这即将到手的午饭可不能也飞了。
“那便等着吧，能被爷捡回来可是你的福气，就爷这手艺，任谁尝了都得说一声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香气渐渐溢散出来，外皮逐渐变得焦脆，甚至仿佛会有油滴落下来。
烤得差不多，程殊最后撒上佐料，灭了火堆，大概放凉了凉，撕下一条腿，递到温若漓嘴边：“尝尝。”
温若漓有些为难，伸了三只手指小心接过来，吹了吹蒸腾的热气，小口咬下去。
先是烤得酥香又带着些微辣意的外皮，伴着酥油几乎要化在嘴里，紧接着便是细嫩鲜美的肉，没有丝毫腥气和柴意，仅是户外简简单单的手艺，甚至能够跟御膳房媲美，更别说龙牙卫那伙人，简直甩了不知几条街。
“好吃！”温若漓眼睛都在放光，含糊着赞道。
程殊得意洋洋，用匕首戳了肉来吃，趁机得寸进尺：“山下那些桂花开得还挺不错，一会儿吃完下去摘了，回怡景院给爷酿酒喝。”
温若漓二话不说点头，他若是以后能时不时让她蹭上这么几顿，别说酿酒，他整个人都归她罩了，他那继母她也能大发善心帮他收拾了。
两人就这样在佛门后山毫无顾忌地吃到撑，吃完大概把残局收拾一下，程殊抬手勾了勾温若漓的下巴：“走，兑现承诺去。”
温若漓跟着程殊漫步下山，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她们我们就这么直接走吗？”
“不然呢，叫她们一起去摘花？”程殊瞥了温若漓一眼，像看一个小傻子。
下了山，长风已经在马车前等着，贴心地把桂花也摘好了，等两人上了马车，也不再多打一声招呼，催着车夫挥鞭离开。
吃饱喝足后也有力气转转脑子，温若漓想了想，试探着问程殊：“公子跟王姑娘谈得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说起这个话题，因为饥饿几乎被遗忘的记忆也回到了脑海。程殊皱了皱眉：“多说了几句，那小姑娘还是个拎得清的，只是不知为何，本来看着已经有所动摇了，最后还是拒绝掉了。”
拒绝了？
因为还是有一段距离，温若漓并没有听到最后王绣云跟程殊低声说的话，听他这么说，下意识便联系到了王绣云看到高嬷嬷时的异样反应上。
看来应该可以确认是王岩和郑氏有什么关系或是交易了，以王绣云的性格，若无必要不会轻易违背父亲所令，因此虽然自身已经动摇，但看到高嬷嬷时又想起了双方的约定，最终还是选择拒绝。
心里转过了弯，温若漓轻声劝慰道：“既是有动摇之意，那便是有成功的希望，我们慢慢来，公子也不必操之过急。”
“嗯哼。”程殊同意她的话，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本来他也没指望能一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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