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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行行重行行


“指挥使。”守在案卷室前的两名校尉向沈砚行礼。

        沈砚颔首,接过他的手中的灯火,“在外守着。”

        “是。”

        夏末的风带着点寒意,进了案卷室,则无风摇曳,静得出奇。沈砚提着灯,走过召元年间,再行过太和年间,停留在昌武年间。

        她将灯照在昌武年间最尽头,那里是大周尚未成立的案卷。记载上一个王朝末年,诸侯纷争的战争经历。

        而大周开国帝国昌武帝,正是在这时崛起。

        沈砚翻到了凤阳之战,明明灯火下,泛黄的书卷记录这场战役前因后果,昌武帝不仅打败了当初横亘在滁州的势力,而且收获了世所罕见的美人,出身农家一贫如洗的檀酒。

        这便是终昌武一朝赫赫有名的檀贵妃,她为妃期间,翻手云覆手雨,显赫一时,又死得决绝。

        在沈砚的调查中,昌武帝当初的目标并非滁州,而是皖北。他打完皖北不顾将士疲惫,星夜兼程去往滁州,则是因他的弟弟——冀王。

        那时冀王受困于凤阳,滁州的霸主郭健恰巧进攻凤阳,发觉冀王在此,派人抓捕他。

        “三月,冀王于凤阳蛰伏,四月,滁州郭键攻入凤阳,危及冀王。帝改道凤阳,五月克凤阳,灭郭键,凤阳县令呈美人于帝。”

        沈砚将书册放回,史载归史载,她曾派人询问那位已故的凤阳县令家仆,凤阳县令不曾呈献美人于天子。沈砚辗转寻到跟随郭建的一名士卒,那名已经回归普通农户的士卒讷讷不敢言,极力否认那段过往。沈砚威逼利诱,将檀贵妃的画像呈给他,这才发觉,檀贵妃曾被郭健所俘。

        这也无怪沈砚遍寻不到,昌武帝将她的出身再三掩盖。

        为寻真相,沈砚在京多年,去年终于有机会去檀贵妃故乡。

        凤阳西泉。

        只是时已过二十多年,曾经的故人消失不见,提起檀酒,他们只会隐隐有个印象,只道那女孩年纪小小,就出落得漂亮极了,谁看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檀贵妃的父母和亲戚早死在战乱中,沈砚遍寻无望,揪不出蛛丝马迹。家人所言不禁浮现在脑中。

        在她极度痛苦仇恨时,母亲曾对她说,“人走都走了,你去找原因有什么用?”

        父亲斥责:“君要臣死,你能怎么办?在家里哭哭就算了,别出去惹事。”

        父亲离开时,沈砚又听到他向母亲说道,“当初不该送她出去,那位是个灾星啊,一语定她命数。”

        姐姐劝她:“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人死不能复生。为何你不向前看?”

        可沈砚做不到。

        她想,一定有原因,她一定能找到根源。

        至亲之人在她面前死去,她必须要找到个人去仇恨,否则她会崩溃。

        她就怀着这样的一颗心走上朝堂,为了能更好地搜集情报,弄清当初那场燎原大火的根源,她执掌锦衣卫,成为新帝的一把刀。

        如今,这条线索终于隐约有指向的人。

        檀酒已死,沈砚在凤阳茫然四顾时,一个重要的人物出现在情报网中,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梦瑶光。

        沈砚见到她时,这个同是西泉出身的贫女梦瑶光,已成为富甲凤阳的商贾,凤阳唯一一个考中的女童生。

        凤阳知府都对梦瑶光礼遇三分。

        梦瑶光十六岁才去私塾识字读书,二十岁中童生,那时大周开国仅四年,尚未禁女子考童生。在梦瑶光一鸣惊人后,凤阳许多女子以她为榜样,次年又有二女考上童生。这下凤阳官场慌了,匆匆禁女子考试。

        梦瑶光之后办起坊刻,凤阳读书风气浓厚,又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加之梦瑶光传奇经历,四十年过去,她成了凤阳有数的商贾名士。

        沈砚掐着这份经历,再三看去,一个疑问浮现在脑中。

        出身微寒的农家女,哪里来的钱进私塾,又哪里来的钱建书坊。

        同是凤阳西泉人,与檀贵妃同年,更巧的是,梦瑶光入私塾的时间,正是大周建立、檀酒封为妃的那年。

        沈砚再往下查,如查檀酒过去一般,梦瑶光的过去亦陷入泥泞中,她遍寻不得。

        于是沈砚在梦瑶光去寺庙捐钱时,扮成备考的书生。

        佛寺清冷的松叶声响中,暖暖微光下,沈砚从梦瑶光口中得知檀酒的过去。

        檀酒效忠的,从来不是昌武帝,而是冀王。

        整整七年,沈砚终于找到檀酒背后的人——冀王。

        隐藏在沈砚记忆里多年的巨大怪物,隐隐露出一线身影。

        果真是他。

        沈砚将灯挂起来,一册又一册地翻看,不觉已到了丑时。

        有校尉在门口敲门,“指挥使,李凌州高热晕过去了。”

        沈砚开门:“大夫请了么?”

        “大夫到了,说情况不妙。”

        沈砚:“去找陈墨,叫他去请大夫。”

        下属领命而去。

        沈砚顺着诏狱往下走,诏狱阴冷潮湿,经过酷刑之后,极易受脏污侵染。沈砚看着大夫诊治,心里寻思着把几间隔起来当治疗室。

        李凌州虽然昏过去,但嘴上还迷迷糊糊地说着话,只是辨不清人,沈砚蹙眉:“这是脑子烧坏了?”

        大夫见指挥使道,立刻站起来,垂首垂目:“这位病患湿热入体,中焦有热,攻冲眼目赤肿……”

        “你的意思是——你治不了?”沈砚道。

        大夫噗通一声跪下,泪水哗地流下,“大人饶命!”

        沈砚摆了摆手,几个校尉过来,把哭嚎的大夫拖出去。

        沈砚走向李凌州,伸手触了下他的额头。

        滚烫沸腾。

        啧,本来已经够傻了,再烧一阵子,彻底变成白痴怎么办。

        一只滚烫的手攥住了她的手,李凌州喃喃道:“沈砚……王八蛋,祸害。”

        得,傻了都不忘骂她。

        沈砚抽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帕子,嫌弃地擦了擦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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