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色祭金殿
一想到自己拿捏住沈砚的最隐秘的秘密,汪重尧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必然要以此威胁他为己用,只要不逼迫过头,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苗镇川顺着他的问题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汪重尧捏紧了案几边缘,“做得很好,你做的很好,这么辛苦跑一趟,想要什么赏赐,你说吧。”
苗镇川低头,谦卑笑道:“能为指挥使效劳,是卑职的荣幸。”
“别说这些客套话,老苗。”汪重尧一挥手,“这有一百金,就当是除夕小礼了,你被圣上除了同知,我以后有机会一定在圣上面前为你美言,让你起复,等等吧,等我把沈砚搞下去,这北镇抚司指挥使的人,也不一定轮不到你当。”
“多谢指挥使恩赐。”苗镇川是笑着的,狂喜中的汪重尧没注意到,苗镇川垂首时,笑容中有一丝阴鸷。
即将正旦,京城有雪纷纷落下,一夜间,整个京城银装素裹,笼在一层银白中。
在一层素白中,转眼间,除夕将至,按旧例,文武百官均有一月休沐时间。
沈砚照旧不得歇,只因每年正旦节例赐百官及朝觐官宴,这官宴需得锦衣卫并金吾卫等一齐操办,加以公主开府与重建神机营等事,是以整个小年沈砚都在忙碌。
等到官宴那日,宾客如云,皇帝赏赐百官。京城五品以上官员、命妇、公主、诸侯、郡主均到场,场面浩大缤纷。宫中每一个角落,每一步都悬挂灯笼,照得夜晚明亮如白昼。宫娥们手提灯盏,行走间如莲花盛开,火炉暖暖地铺设在每一个厅堂中,歌台暖响,春光融融。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本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皇宫的这场官宴中,竟像是春夏交接般温暖热烈。
天子赐宴,天子与皇后露面片刻,宣了封赏,百官跪拜,庄肃端严。帝后一走,满场肃然消解,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氛围松快多了。
沈砚冷眼看着汪重尧与闫刑辞交谈,她自从在闫刑辞家人赌坊中看见汪重尧,沈砚给两人都记了一笔,对两人的探查往上提了一等。
沈砚盯着二人,见汪重尧骤然偏首,隔着重重人海,汪重尧冲沈砚笑了一下,志得意满,甚是开怀。
迎面走来一支金吾卫小队。
宫中各大活动,一向是由锦衣卫与金吾卫等共同操办,沈砚看见李凌州配着刀,在金吾卫队伍中,只是李凌州路过沈砚时,只当她是空气一般,看不见。
沈砚想到李凌州近期所为,除了与同僚好友相交与金吾卫值守之事,就是在惊叹赞美千澄山上的神医。结果玉昆仑半山琉璃的花圃差点被赶来的病人亲友踩塌了,气得玉昆仑闭门不出,还让梅浮雪用扫把把上门送礼的李凌州赶出去。
还有一件事,吏部侍郎家的小公子,不知被谁裹着麻袋打了一顿,吏部气得要死,与三司联合,想探查出是谁所为,一个月了都没查出来。
沈砚只能确定,非锦衣卫所为。
她不禁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李凌州竟然没有一丝变化,也是难得。
她眉眼一弯,落在李凌州眼中又是一番感受。
那日中秋夜晚有人强抢民女,陈墨慷慨解囊,买了被强卖的妇人,叫李凌州大为感动。过段日子,李凌州在那条路上办事,想起此事,问起那户人家情况。觉得当时感动的自己,落在陈墨眼中一定蠢得要死。
因为左右邻居说,那夜过后,再也不见那卖妻赌徒的踪影。
李凌州没细问,他想也知道,必然和沈砚脱不了干系。心中不由多了分警惕,这下沈砚一笑,他毛骨悚然,肋骨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面色难看极了。
前面的金吾卫正在巡视,看李凌州停下,道:“怎么了?”
李凌州咬牙道:“无事。”
那金吾卫也看到沈砚,唇角一抽,视线盯到李凌州身上,“这里正好缺个人值守,正好你在此值守。”
说着把李凌州硬按在这里,一干金吾卫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谁都不愿正旦待在沈阎罗身旁,触一整年的霉头,多晦气。
李凌州有苦说不出。
沈砚则道:“李小将军。”
李凌州僵了一瞬,转头慢慢道:“沈指挥使,什么事?”
沈砚眼睛盯着闫刑辞与汪重尧二人,随口对李凌州找话道:“誉山关守将收复了锦城、觉华县,不知何时能收复大凌小凌和大宁城。”
李凌州想了想,道:“寒冬不利于鞑靼骑兵,如果三月前能一鼓作气,大凌小凌和大宁收复不在话下。当时关外虽惨败,但有近百万关外人口仍在抵挡,各地起义军连绵不断,与关内应和。钱瞬上任之前,留在誉山关的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宣将军,他若还在誉山关,三月前大约能收复。若是收复不了,那……最少要等到今年冬。”
沈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李凌州的猜测与自己关外情报网传来的不差分毫,她道:“若是冀王在关外呢?”
李凌州:“一月可收复。鞑靼骑兵虽强悍,但人口稀少,依托关内的粮饷,护住重镇不失粮,耗也能耗死鞑靼。冀王作战经验丰富,如果他在,收复关外不是难事。”
沈砚:“如果你在关外呢?”
李凌州闭嘴了。
他警惕地看向沈砚,极力想装出一副镇定样子,可脸上那种“糟糕,我怎么会和这人说这些”的震惊表情依旧隐约浮现。
沉默片刻,李凌州换上一副四平八稳的态度,含含糊糊道:“这要看多种因素,天气、人口、粮饷、地方人数、环境、位置……说不准。”
沈砚失笑,她道:“我是真心实意,希望李小将军能收复关外。”
李凌州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尊阎罗又在设计什么阴谋诡计?自己都被贬到金吾卫校尉了,至于死抓着不放吗?自己与沈砚的矛盾,也没到不死不休吧。
李凌州视线游移,“不……不敢当。”
沈砚微微侧目,瞧见汪重尧与闫刑辞分开。她笑道:“谦虚了。”
李凌州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朝旁边平移,离沈砚远了些。
一个时辰过后,漫天飘雪,清凌凌的雪粒子落在漫天大地上,披下一层莹白。
沈砚抖了抖斗篷上的飞雪,自室外走到殿内。
昏昏烛火中,沈砚置身于无人大殿中,抬头观赏那盏幽幽宫灯。
雕漆为架、绢纱为衣,一支红梅自昏黄古朴的绢纱上盛放,珠玉结成的流苏垂下,在空中悠悠地回旋。
沈砚伸手想将宫灯摘下,忽听身后的门扉打开。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吹入门中,吹破一殿平静,门扉阖上,一并隔绝了外边的欢声笑语。
一道蕴含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沈姑娘。”
沈砚手心一掐,灯笼应声落下,她下意识地攥住往下掉的宫灯梨花木,回转过身,对上了汪重尧得意的脸。
沈砚手提的灯火明明灭灭,在她手中轻摇,照出她惊骇的眸子。青铜麒麟香炉中有轻烟袅袅升起,在沈砚红色的飞鱼服边缭绕,那飞鱼服上绣的四爪蟒纹,正双眼怒瞪注视着这一幕。
殿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香炉中炭火燃烧的声音。
汪重尧笑盈盈地看着她,慢条斯理道:“在你的脸上,居然能看见这种表情,真是稀奇啊。”
沈砚看着他。
“哎呀——”汪重尧笑意更深,他拖长了调子,“谁能想到,执掌北镇抚司锦衣卫,人人惧怕的指挥使,竟然是个女子。”
他快活地欣赏着沈砚极力掩饰住震惊的脸,慢慢说道:“‘——若诞下千金,该女定惑乱天下,败坏朝纲,有失伦常。’是这句谶言,你才被整个沈家硬说是男子。不得不说,你可真是厉害,把满朝文武,甚至天子都骗的团团转,好厉害的手段,可惜啊……”
沈砚:“你如何发现?”
“呵,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凡做过必留痕迹。”汪重尧靠近沈砚,他能觉察到沈砚在微微颤抖,他自己亦然,不过是兴奋与激动。
能把为敌多年的同僚踩在脚下,彻底拿捏,谁会不激动万分?
这些年来,看着沈砚远远地把自己甩在后面,自己从十七岁开始,见到这个在外边山上长大的野人般的少年,突然闯进他们这群京城勋贵子弟中,不可一世、嚣张万分。御前斩马、京畿剿匪,出色得让人生出恨意。
明明一个执掌北镇抚司,一个执掌南镇抚司,她却每次都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自己怎么做都比不上她,汪重尧简直嫉妒得要发疯!
多年被折辱,被欺压,终于被汪重尧找到了这个机会,终于有机会能狠狠地打她的脸。在她一向游刃有余的脸上看到震惊、害怕、犹豫的神情。这一瞬间,汪重尧简直要升天。
他太害怕自己压不住激动的声音了,他连骨髓都在颤抖:“真厉害啊,一个女子,能跻身朝堂,能位极人臣,在文武百官中毫不逊色。我要是不是南镇抚司指挥使,说不定我都要倾倒在你麾下。”
“不过现在也不迟。”他睁大了眼睛,一寸寸地盯着沈砚的脸,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般,看着沈砚那张脸这么顺眼。
“世人皆道锦衣卫指挥使容貌昳丽,风姿甚美,堪称绝色,不知以后哪家贵女有幸。也唯有我知,以后只会便宜哪家儿郎。你说……”
他不怀好意道:“不知其他的朝臣,听说你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想你?男人想什么,沈指挥使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不至于不知道吧?”
“汪重尧。”沈砚勾了下唇角,“你不会以为,拿捏了我的身份,就能对我为所欲为吧?”
汪重尧愣了一下,一股凉意泛上心头,很快,他发觉沈砚不过是虚张声势,事已至此,她还拿什么翻盘?
他定了定神,心头暗恨,都怪沈砚积威甚重,自己到如今都会被她一句话吓到!
汪重尧反唇相讥:“不然你为何不干干脆脆以真面目视人,一个女人,在我们中间小心翼翼地周旋、谋略,时时刻刻担心被别人发现身份。可惜啊,最后还是被发现了。还是被你最讨厌的人,你平常最看不起的人。是不是很绝望,很生气?”
沈砚:“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你现在还再和我逞口舌之快!”汪重尧厉声道,“沈砚,你苦心积虑制造的身份都被我发现了,你还有什么可嚣张的?我要是在朝堂上一说,你自己想想你会面对什么。骗了陛下和满殿朝臣,那句祸乱天下、败坏朝纲,不满门抄斩,也要凌迟处死。”
沈砚:“你胸无大志,又无甚野心,拿此威胁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知死活?”汪重尧预想中沈砚会震惊、勃然大怒、无奈、屈辱接受、认命,可这些似乎都没有,她被拆穿后,依然如以往一般,除却刚开始的震惊,现在完全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
沈砚:“你既捏住我把柄,我回复什么有何紧要。你想要什么,是要这大周的江山么?”
“你还想犯上作乱?”汪重尧一惊。
沈砚的心沉下去一寸,她把灯笼提高一寸,照出汪重尧的眉眼:“你既要我为你所用,该如何用?”
两人头顶的横梁上盘旋着飞龙走兽,层高挑的极高,高到最顶上是一片隐蔽的墨色,融入黑夜中。而沈砚置身偌大空寂的殿中,沉默以待,不似被威胁,反倒像是威胁别人。
可也是这副淡然自处、无论面对何种险境都游刃有余、处变不惊的模样,让人心心念念,妄想把她拉到尘埃泥泞中去践踏,想让她露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神色。
汪重尧看向她,道:“我要你……”
沈砚认真聆听他政治抱负,等了半天,见他并无后面的话。沈砚对上他那双渴求、炙热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
明知时机不对,沈砚却差点笑出声,自己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天子心腹,当朝国舅,将来在神机营中分最大好处的将领,汪重尧竟然稳稳避过这些。
沈砚的笑意刺破了汪重尧故作的平静,他陡然发起怒来,朝沈砚走去,回转的袅袅轻烟扑向沈砚,沈砚神色一动,她听到门外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公主。
她心头猛地一坠,骤然收紧,朱桦怎么会过来?这个时候,她绝不该在这里!
她还听到朱桦在与谁说话,声音里是满满的热络,“……好啊,我去那边烤烤火。”
“——殿下小心,雪天路滑。”
是李凌州的声音。
而后朱桦与李凌州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沈砚面色沉下去。
汪重尧也听到了那道脚步声,他已贴近沈砚,清晰到能听见沈砚急促的呼吸声,更加志得意满,轻声道:“有人要过来了,你考虑的时间不多。要是让别人看到我们在这里,他们会怎么想?”
殿中的轻烟猛地抖起来,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柄不知从何处来的轻薄软剑穿破空气,穿透汪重尧的脖颈。
宫灯上的红梅溅上斑驳血迹。
沈砚抽出长剑,“我平生一恨背叛,二恨有人威胁。不巧你两样都做了。”
血迹滴落在大殿中,沈砚顾不得拭去血迹,她一抬头,门扉打开,公主正目含笑意踏入大殿,猝然间,对上了手持沾血长剑的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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