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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我叫郝安然(1)


同每个小孩子一样,四岁的郝安然每天都在扳着手指头数日子,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其实她并不是个孤儿,可即便如此,在她眼里,亲情这种东西实属可望不可及。

        从她出生起,她的妈妈就被她的爸爸抛弃在医院里,从此杳无音讯。

        记忆里每一次妈妈提到爸爸,眼里心里都只有恨,那种恨无处言说,只得加倍地报复在她这个拖油瓶身上。

        从她会说话开始,她的妈妈对她非打即骂,骂她赔钱货,大冷天要她洗衣服,而她的妈妈成天喝得伶仃大醉,每天都要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也不敢问,因为她知道那是妈妈心里的创伤,一旦问题没问好就会变成自己身上的创伤,身上要多被妈妈掐出几块淤青来。

        这已经是家常便饭。

        四岁的某一天,她的妈妈破天荒地把她带到了游乐园,给她买了一个棉花糖。

        那是她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甜丝丝的味道,甜进了她的心里。

        妈妈给她棉花糖时是笑着的,摸着她的头顶,轻轻叫她小星星。

        她以为妈妈终于变了,她也能跟其他小朋友一样,在妈妈怀里无所顾忌地撒娇,跟妈妈开怀大笑,以后可以天天吃这种甜丝丝的糖。

        可是她错了,她的妈妈把她丢在了游乐场,再不见踪迹。

        她从来不想在母亲这个角色上冠上那个最难堪的猜测,可是直到晚上,她终于长途跋涉重新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已经被搬空了。

        她唯一的妈妈抛弃了她。#@$&

        那个年纪的她对悲伤的最大诠释就是眼泪,不过那天她竟然有出乎意料的冷静,悲怆中又感到了莫名的解脱。

        领居家的独居老爷爷怜悯这个小姑娘,收到自己膝下抚养。

        老爷爷姓郝,重新给她取名安然。

        郝安然,就成了她的名字,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郝爷爷是她苦痛的童年里的第一束光,照亮了她的整个童年,哪怕是后来想来,在她的前半生里,她打心眼里承认的亲人,就只有这个郝爷爷。%&(&

        不过也在一年后的一个冬天,郝爷爷死了。

        郝爷爷死的那天出奇地冷,五岁的郝安然跪坐在床边,听着郝爷爷的临终遗言。

        郝爷爷说,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让她不要怕。

        五岁的她才在一年前经历了生离,这下很快又迎来了死别。

        即便是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懂死是什么意思,心里也多了几分恐慌。

        她呆呆地望着爷爷,没有哭,不过很是迷茫无措。

        郝爷爷抬着一双枯槁的手摸了摸这个乖娃娃的头顶,跟她说,好孩子,不要为过去为难,也不要怨恨抛弃过她的母亲,大人的世界千般不容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被生活所逼,谁都不愿走到那一步。

        那时候,好与坏在她眼里早已渭泾分明,她的妈妈就是坏,郝爷爷就是好。

        可是郝爷爷却跟她说,他当初之所以会抚养自己,是因为她的母亲在搬走前给了他一笔钱,甚至跪下来求他,求他抚养她的孩子。

        其实她一直觉得这是郝爷爷骗自己的,母亲那样的人,那个经常打骂自己的女人,明明对谁都一副泼辣样,心冷硬如磐石,又怎么可能会跪下求别人,还是为了她这个拖油瓶!

        不过又想到游乐场棉花糖的丝丝甜意,她还是沉默了。

        从前总盼着长大,如今越来越不想长大。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要变成妈妈那样的人,她愿意永远长不大。

        郝爷爷没有继续劝她原谅,也没拿出让她值得相信的证据,只是不停地在唉声叹气。

        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孩子,人这一辈子不长不短,要向前看,你的福气在后头。”

        时间就像是一种魔咒,每个人都是时间的受害者,被反复打磨又残害,变成自己认不出的样子。

        这话就是郝爷爷跟她说的。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郝爷爷眼神里看出了遗憾懊恼,最终那只枯槁的手滑落在床边,如同一颗石子落进了他生命的齿轮里,一切终于戛然而止。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死”这个字。

        是由另外一户好心的领居给郝爷爷料理了后事,而就在最后一天,郝爷爷的亲人突然来了。

        即便是那个年纪的她已经经历过人性的可恶,如今想起那伙人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来,仍觉得心有不平。

        郝爷爷的儿子入赘了一个有钱人家当了倒插门,还嫌弃郝爷爷这个父亲,怕这个寒酸父亲的存在引起那个有钱人家的不满,他干脆跟郝爷爷断绝了关系。

        如今回来是看上了郝爷爷的房子,因为这块地要拆迁了,将会得到一大笔拆迁费用。

        房子是郝爷爷留给郝安然的,因为早就跟儿子断绝关系,郝爷爷甚至在遗嘱里一句半句也没提到过这个儿子。

        郝爷爷的儿子对老爷子竟然把房子送给外人这件事异常气愤,甚至在郝爷爷的葬礼上大闹特闹。

        灵堂闹成一团的时候,她静静地跪在郝爷爷的棺材前,没有说话,只觉得异常讽刺。

        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对钱这个概念特别深刻,不过自那以后她知道了,钱这种东西是毒药,腐蚀人心欲望的毒药。

        夜深的时候,她听到郝爷爷的儿子在背地里联系人想把她卖了,只要没有了她,他这个儿子就是第一合法继承人,还能多捞到一笔钱。

        那晚,她悄悄逃了出来,背着她的小行囊,做好了一个人浪迹天涯的准备。

        不过她终究还是把人性想得太过纯善,路上误信了一个老大娘的话,还是没能摆脱被人贩子拐的命运。

        人太傻,这是她自己对自己的定义。

        不过她也没有傻到没脑子,还是趁着那伙人没有防备,逃了出来。

        大城市的夜里五颜六色的灯光交错,汽车的嘈杂声,还有人来人往的冷漠行人。

        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怪兽,先吞噬人心,再吞噬灵魂,然后把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成为这个怪兽的一部分。

        融入这个新的地方,她很无措,逃出来的时候鞋子掉了一只,整个人脏兮兮的,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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