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从上海驾驶一辆飞行汽车穿越半个太平洋,前往两千公里外的菲律宾,这听上去真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可我们需要这么疯狂,如果领导或者其他什么人问起,我们一定会拿出充分的理由解释。陈伟说他需要随时使用那套监控设备,那套设备体积不大,但据他所说,考虑到在海外孤立无援,我们需要携带整套设备,那玩意儿体积将超过一个大号的旅行箱,更何况这套神奇的可伸缩的设备需要24小时工作,而他则需要随时接收和查看所有惊人的发现。
“这套设备至关重要,它就是我们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没有它我们就变成了无头苍蝇,根本就不知道罪犯在哪个方向。”陈伟细致而诚恳地解释说:“这是乘坐公共交通无法实现的。”
林觉说他需要携带一套便携式的检验设备,以应付任何突发事件。当他谈及那套实验设备的时候,所有人脑子里面条件反射地想起了一大堆各种形状的瓶子、透明管子以及会着火的灯。不用他进一步解释,负责管理飞车的领导开始频频点头,似乎在表明他对化学也很有研究。
显然没有哪家航空公司会允许他带着本生灯踏入任何一架民航客机。
我虽然没有什么设备需要带,而且他们两个的理由已经很充分了,但是为了体现我的工作内容也非常具有专业性,我说要带上潜水设备,因为那地方都是岛屿,如果犯罪分子隐藏在大洋深处,我们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水下,抓捕犯人。
当我用极为诚实的口吻说起这个理由的时候,陈伟冲着我眨了眨眼睛,似乎这并不是一个很充分的理由,他可能觉得有些画蛇添足,于是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话音未落,审批飞车跨国使用的领导已经签下“同意”二字。
我们还是太年轻了,考虑到第二天即将像海鸥一样盘桓在大洋上空,俯瞰着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我们心情愉悦,不像是去抓贼,倒是像去度假。我对他们俩说,“就是掘地三尺我们也要把她找出来,如果她去了非洲,我们就开着飞车追到非洲。”
“如果她去了南极洲呢?”陈伟问。
“我们就追到南极。”
“如果她逃到了月球呢?”林觉问。
“那我们就直接开往月球。”
于是我们三个往玻璃杯里面倒满了啤酒,一起干杯祝愿shelly能够成功地逃往火星。就在啤酒落肚一小会儿,我的全身开始发热,包括头脑,于是我突发奇想,如果那位shelly成功地逃出太阳系,被一个神秘的黑洞所虏获了呢?
第二天一大早,陈伟开着飞车过来接我们(他昨晚就把飞车开回了家)。这是一辆七排座的飞车,我把整辆车都看了一遍,除了陈伟那四四方方的行李箱放在车子最后方,并未发现所谓超过一个大号行李箱尺寸的监控设备。“陈哥,你的宝贝在哪儿?”
“宝贝?”他从车载冰箱里面拿出来一瓶二锅头,拧开瓶盖,凑到瓶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咂了咂嘴巴,“这就是我的宝贝。”看到我一脸惊讶,他解释说,“我这个人恐高,等飞车到了太平洋上空,我打算把这瓶二锅头灌下去,只有它能治疗恐高症。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了。”
“你不是要24小时监控吗?你的大号宝贝藏哪里了?”
他看上去很专业地摇了摇头,“到了太平洋上空哪里还有什么数据信号?最多就只能接收到超声波。”
似乎为了转移话题,他的眉毛一挑,惊诧地望向走到我身后的林觉,“哥们儿,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林觉的脸已经被那株高大的绽放着金黄色放射状花朵的植物所遮掩,他咕哝着说,“帮我把后面的门打开,”
他将那盆奇特的植物放到车子的后排,又把旁边的旅行箱调整一番,使得植物宽大的叶片以及焕发着惊人美丽的花朵可以自如地伸展开来,于是他摸着下颌,心满意足地注视着它,眼神中透出欣赏和爱慕,就像在看自己的女儿或者是妻子,他解释道:“这盆可是月球上培育出来的曼珠沙华,要定时浇水,它已经习惯我的照料,不能把它独自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接着他们的目光冲着放在后面的行李检阅一番,好奇地望向我,“楚然,你的潜水设备呢?”
我挠了挠脑袋说道:“我们是不是高估了那个姑娘?她可没本事隐匿在大洋深处。所以我只带了一件游泳衣。她飘在水面上的可能性很大,我觉得带上游泳衣足够了。”
他们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们要充分考虑各种可能性,她可不是一个穿着比基尼、戴着黑色太阳镜、挺着傲慢的胸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普通游客。大洋深处对她来说是更安全的地方,我带了潜水设备。”陈伟说。
“我也带了。”林觉微笑着说。
于是我又回到1902把潜水服拎了下来。
很快我们就像飞鸟一样直上蓝天,遨游在如同小山一样巨大的白色云朵之间,这可是我第一次坐着飞车穿越地球上最广阔的海洋。“陈哥,”我坐在中间那排靠右边的位置,脑袋贴在车窗玻璃上向下方望去,“这跟平时坐飞车没有丝毫差别,周围除了云还是云,根本就看不到海。”
“是么?”他似乎很不相信地将脑袋贴在左边的车窗玻璃眺望。
此刻,周围厚密的白色云朵突然裂开一条缝,我想是大海想跟我们照个面,于是命令风把笼罩在我们周围那些碍眼的云朵都拉扯开,那条缝越来越大,白色云朵就像两块好不容易连在一起的大陆由于地质运动而分开来,露出一片深深的蓝色,两块白色陆地就像互相不待见似的,刹那间当中的深蓝色将它们分隔得远远的。
海水无边无际,在灿烂的阳光下透出变幻着的蓝色,而且蓝色越来越深,从碧蓝色迅速过渡到深蓝,又从深蓝变成了黑蓝色,黑蓝色的海面上波涛汹涌,波浪的最上方是一道道白色的浪花,浪花在跳跃,在颤抖。
白色的浪花从高处看去像是一条条带着弧线的巨大手臂,巨大的手臂在黑蓝色的洋面上缓缓地旋转,在漩涡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像是眼睛的黑色东西,黑色眼睛正注视着我们,因为此刻湛蓝的天空上只有一辆飞车。
“啊!”他大叫了一声,就像被火红的烙铁烫了一下,身体弹开,顿时远离了窗玻璃,手忙脚乱地拉开车载冰箱的门,哆嗦着摸出那瓶准备已久的二锅头,拧开瓶盖,尽管由于海上的风很大,车身开始颠簸,他就像渴求奶嘴的婴儿一样将口和瓶口牢牢地对在一起,我听到他的喉咙发出一串咕噜噜声音,那瓶酒已经一滴不剩地流进了他的肚子。
接着,他傻傻的,咧开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像婴儿一样瘫倒在座椅上,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车厢里面萦绕着均匀的鼾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这简直就是头猪。”
“楚然,你也休息吧,我看着。”坐在前排驾驶位上的林觉一边检查中控,一边说,“我查过天气预报,今天整个太平洋天气晴朗,目的地都已经设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睡一觉就到了。”
我不大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于是我将座椅放平,从后排座椅上找了一块毯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可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验,每当你很郑重地关了灯,把身体放平,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做好一切睡觉准备,但睡魔总是喜欢跟你对着干,你紧紧地闭着眼睛却还是睡不着。
我感觉飞车不时上下颠簸,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味,耳畔萦绕着海浪汹涌的声音,以及车厢里面有节奏的鼾声,我又睁开了眼睛。
林觉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座位上。陈伟则完全没有做任何睡觉的准备工作,他的座椅靠背几乎是垂直的,他的头歪朝一边,他的嘴巴张开,唇角流着口水这副样子让每一个做好睡觉准备却难以入睡的人忿忿不平。
我打算关心一下他。我猛地一按座椅调节按钮,他的座椅啪塔一声变成了水平,他没有反应,只是脑袋回到了正中,嘴巴似乎张得更大了。
我从后排拿了一块毯子将他盖上,他把手从毯子下面伸了出来,嘴巴里面发出猪一样的哼哼声,睡得更香了。
“楚然,你还挺会关心人。”林觉转过身来,“麻烦你递一条毯子给我,”他把座椅靠背放低了些,“我有些困了,飞行时间还剩五个小时,我稍微打个瞌睡。”
我把座椅靠背调高一点,斜靠着,俯瞰大海。除了身下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车内均匀的鼾声,这个世界处于一片静谧当中,我们就像一只孤鸟飞越广阔无垠的大洋,我凝视着那只黑色的大眼,那是海神波塞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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