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星星在头顶缀着，撒过那边的山脊，亮晶晶地缀满了天空。
星星是一颗一颗分明的，还没有模糊成光圈。林婧呵一声起身，微微摇晃，但还能站稳，冷淡如酒杯中加的方冰：“不敢。”
已近零点，同事们陆续踉跄着离开，没走的有人喊：“走了，二场，二场！”
林婧是看着许霄一步步向后退的，她不能醉。许霄闯入就像在她平静的生活里突然掺入了酒精，刚掺进去的时候，手速快一点倒出来或许还能甩掉。但酒精已经溶解开了，从掺了酒精的水，慢慢变成了莫吉托，再变成调制的混乱鸡尾酒，她已经晕头转向辨不清前路何方了。
理智告诉她，再变成高浓度酒之前，她需要保持存量不多的清醒。
许霄眼神迷离地看着她，看她退向后方，退到退无可退，后背撞到墙上，然后又像打瞌睡突然掉进冰水里的水懒一样，一个激灵醒来，急忙找到出口逃了出去。
许霄方才的酒气退了一大半，怅然过后，他仰望着星空窃笑：如果一点都不在意，怎么会满眼都是刻意逃避的怯意？果然是胆小鬼。怯懦，嘴硬，死不认账。
二场的酒桌，就在一个古朴的院落内，院子中央是雕花的汉白玉石桌石凳，旁边开着说不上名字的花，院落周围种着梧桐，亭亭如盖。
从林婧的房间窗户往下看，就能看到这个院子。七八个人，有公司的同事，也有同事带过来的朋友。许霄不在。
没有风，水车旁的屋内潮湿闷热，打开窗也不顶用。冲过澡仍旧热度不减，开空调又过于湿凉。辗转难眠，林婧换了衣服下楼。
院侧亮着仿古的灯柱，光线不明不暗，将夜晚的静谧气氛衬托地恰到好处。石凳子不够，大家铺了地垫席地而坐。林婧下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半躺在了垫子上。
见林婧走近，都半醉地招呼着：“婧姐来来坐，就说二场嘛，这么好的夜色”
林婧也席地而坐，旁边新来的小同事凑近了，拿起一个杯子给林婧倒了酒，自顾自地碰了一下，说：“我敬婧姐一杯。平常都不敢打扰婧姐，今天借个酒胆”
林婧端起一口灌了下去，辣，呛，咔咔地咳起来。呃，他们喝的竟然是白酒。
空气更燥热了，一股劲儿直窜脑门。
“婧姐，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加不加入？”企划部小周笑地“不怀好意”。
林婧摇头：“你们玩，你们玩，我吃点东西。”
正好小周输了游戏，被问到：“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多年的事情？”
小周扑哧一声：“你这问题问的，一点都不尽兴。谁没做过后悔的事情？我刚把节奏带起来，问他们有没有精神出轨过”
“废话，你一单身，能有什么劲爆事？”
“有啊，哈哈哈”，小周显然是醉了，嘴角要歪到眼睛上，大笑着：“单身的问题可能更劲爆！但，你没问，我就不告诉你！”
“哦，你不会现在还是个处吧”，对方说完，人堆里哄笑。
小周抓了一把瓜子皮朝那人扔过去：“你才是处呢，你二十五岁的老处男！”
瓜子皮零食皮顿时飞扔一片。
刚才那杯白酒后劲好快，林婧显然有点上头，看着瓜子皮飕飕地跟在空中画素描画似的，飞线走笔。
崔总的小跟班中途接了个电话跑出去一会，回来正赶上他们嬉闹。小跟班收了电话盘腿而坐，说还有没睡的呢，是不是咱们太吵了把人吵醒了。
小周：“谁还没睡？拉过来喝酒啊！”
“许教练，我刚看见在那打电话呢，打老长时间了就没好意思叫。”
“肯定是停机坪送花那女的！”小周贼贼地笑：“我就说嘛，哪个男人能抗得住？这赌我赢了啊，你们要么掏钱，要么喝酒”
旁边同事咳咳两声，小周还在说，同事给小周使眼色，一把端起酒杯怼到他嘴跟前：“好酒也堵不上你的嘴！”
“来来来干杯”，他们都举起了酒杯，喝完显然不再真心话大冒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林婧只觉头顶越来越重，被人在脑壳里塞了一块铅。旁边的梧桐树在摇晃似的，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冲涌上来，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
她摇摇晃晃起身说要回房间休息，走后没几步，听见小周在后面说：“哎哟，瞧我这嘴，林主管还在这呢但我看着许教练应该是和女的在聊天“
星星果然还是连成一片了，小时候夏夜池塘边的萤火虫一样，闪闪的还一跳一跳的，好像一会就要从天上跳下来，跳到人的手心。
跳着跳着，凹凸有致红裙女的样子就跳进了光晕里，盈盈一笑婀娜妖娆，勾魂的笑啊。
是啊，哪个男人能抗得住？
胸口汹涌了一座小火山似的，站不住。林婧靠着梧桐树滑了下去，蹲在树根处，抱着膝抱成一团。
这是两个建筑之间的角落，黑黝黝的看不到有人在这，梧桐树叶繁茂，小帐篷一般地裹住了她。
“打算在这喂蚊子吗？”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星星，许霄的声音不重不淡地，手里抓着的手机还没来得及锁屏，跟个小手电筒一样晃得人眼疼。
林婧挤着眼睛看他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时间，凌晨一点。
许霄锁了屏，这个时候，黑暗显然更让人舒服一些。
“怎么，去赴佳人之约？”林婧的语调上扬，明显的阴阳怪气。
许霄弯下腰，双手扶着她肩膀把她扶起来：“地上凉”。
林婧想甩开她，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费了那么大功夫，肩膀像被箍住似的，一点动作都没有。她推许霄，但拳头好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推了半天，却发现怎么看起来动作是反的，揪住了他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拽！
他今天这身休闲装的衣料不错，被她揪住拧成一团，松手后立马平滑如初。
“你你这身衣服不错”，躲不开，林婧岔开了话题。
许霄还是没松手，嬉皮笑脸地：“这套可以做情侣装”。
哼，林婧不自觉地讥笑出了声：”那你去呀！佳人有约，你去呀！”
许霄扑哧一声笑了。
适应了黑暗，他的笑一清二楚。嘴角抬起的线条，挺立的鼻梁，脸部线条在黑暗的阴影里更加立体深邃。
“这不正去呢”
她的眸子因为醉意睁不开，但一点都不耽误她释放醋意和怒意，小小的嘴微微嘟着，多像当年。
她不挣扎了，整个身体松下来，就要从他手中滑下去，突然，她哭了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眼泪就像早就装在眼窝里，顷刻间就滚落下来，连成珠连成线。
许霄慌了，眼看手里的人儿就要滑出去，他抱紧了她：“佳人是你啊。婧，我们重新在一起吧，你明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她好瘦，整个人都被他裹住。
“你没有！”林婧哭得更凶了，眼泪已经湿了他的衣领：“七年！你从来没有回来找过我，为什么？我去找过你的啊！”
“谁说我没找过你？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信都没有回过我我去你家，你爸妈说你去了外地，不想见我我还去过你的大学，你不见我啊“
林婧抽泣了一声：“你去过我学校？什么时候？”
许霄松开她，看她眼睛，她的眸子里全是不解。
“就你大一的时候，十一假期，我去你学校。你让刘康给我回话说一切都已是过去，说你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
林婧：“刘康？我没有让他带过话啊。那个假期我们系去天池旅游了，不在学校。”
许霄抚去她脸颊的泪：“得找王八蛋刘康问个清楚。你说你去找过我？”
林婧扭开，泪痕在他手指与脸颊间滑成一道：”那天你和蒋灿在一起“
回忆里的沙尘暴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不禁眼角又要迷沙出泪。
“我没有和蒋灿在一起，她是我爷爷老战友家的孩子，小时候就管我叫哥“，许霄说着，眼睛亮起来：”所以，你不是找到新的男朋友？你是误会了我和蒋灿？”
误会，竟然是个误会！当年，他在听到林婧有了新男友之后，曾失语了数日。她是她软糯的小白兔啊，是恨不得每天都绑在身上带着走的小跟班啊，怎受得了没有一句解释就跟了他人？
“我没有新男朋友。我只有过你一个人！”林婧说着咬着唇，怒气和怨气一并迸发：“可你呢？从高中到现在，排长队是吧。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招惹我？我已经把你忘了啊许霄！”
“你不能把我忘了，婧，我从未忘记过你”，许霄的声音哽咽，说完，唇已经盖了下来。
软热的触感，比酒精还要上头。林婧猝不及防，一声惊呼，更是张开了嘴，给了许霄更趁势而入的机会。
可恶的许霄，唇舌相交的那一刻还啊了一声，林婧顿时脑中空白，脚底发软。
这个吻和高中男生宿舍那次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少年时许霄的吻，没有这么强烈的侵略感，没有这般让人迷失方向。
她心里想着，这tm是命吗？
许霄松开一点点，但仍未离开，在她唇边一笑：“小白兔竟然会爆粗口了”。
呃，明明只是她的心里活动，怎么就真说了出来。
“是命”，许霄在她唇齿间喃喃：“婧，你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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