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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虚妄的本质


第十四章  虚妄的本质

“这人是朱家直系三脉吗?”

犹豫了会,赵枭数次想要策马离去。但余光每瞟到男孩那瘦弱颤抖的躯体,总会想到前世自家那刚读初一的四弟。

他们都年轻,都有绚烂的未来。

为何什么都没做,就要背负长辈之罪共赴黄泉呢?这不公平,虽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但赵枭希望在他治下,尽量…

还是要有一个公平。

尽量吧。

念头至此,赵枭终是骑着白雪、缓缓步入人群。待行至那瘦小躯体前,当即朝面色一怔的衙役班头道:“卢风是吧?”“这段时日辛苦了…不过朱家的族谱我曾过目,直系三脉似乎没这号人。”

说着,赵枭指向那一脸错愕的男孩,轻声道:“可别杀错了。直系三脉乃至亲,理应同罪,但旁系九族没什么关联。”

虽有了想法,但赵枭并不会直接出手救下男孩。无论如何,法不可废。就是恻隐之心莫名突起,也只能婉转行事。

班头卢风听声愣了愣,朱家直系三脉的族谱他记得滚瓜烂熟。地上躺的这小子是朱生辉的孙子朱苏无疑,那伯爷…

看着赵枭平静无波的双目,卢风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想法。虽然这令他有些疑惑,但不妨碍他打配合。想着,卢风眉头紧皱、面露思索,接着双目一眯…

似有灵悟。

紧接着他面露懊恼、一副做错事的神态模样,看向赵枭的双眼也恰逢其时的闪过畏惧讨好。这一系列表情变化。

明显而又不浓烈。

被四周平民捕捉入目。

见此,赵枭心中哑然失笑。刘备所说,在军中挑了些机灵之士重建衙门。看来是真的很机灵,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伯爷,这孩子好像真不是罪人朱生辉之孙…是朱家旁系,确实搞错了。”

“卑职险些错杀,请伯爷降罪。”

四周的平民见此,倒是纷纷开口为卢风求情道:“伯爷,朱家捞钱太多。正事不做光顾着生娃享福了,家中子弟甚多…”

“搞错也正常。”

“是啊是啊,都是恶种,杀了也就杀了,这不还没杀成嘛,就算了吧。”“伯爷,饶过卢大人吧,他太操劳了…从早到晚都能看见他在抓祸害、为咱居庸正风气,偶尔出点错也是可以理解的。”

百姓们纷纷开口,一句句朱家捞钱、朱家罪人、朱家恶种之音响起。

地上躺着的那瘦弱男孩面色狰狞,那声声谩骂对他来说,无异于钢刀剜肉!通过众人的交流,他也知道了身前这骑白马、披华袍的男人,正是那赵狗官!

那下令杀死他全家的狗官!!

“赵,赵大人。”

稚嫩的童音传来,赵枭应声转头,刹那间一阵沙土迎面袭来!透过稀碎沙面,赵枭能隐隐瞧见,那悄然爬起的孩童…

满眸子的极度怨恨。

“赵枭,你个狗官!”

“我朱苏咒你不得好死!!”扬出手中灰沙,瘦弱男孩转身就跑。一系列变化极快,在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男孩已经跑远,正极速朝城门奔去。

沙土并未飞到赵枭身上。只见时刻关注四周的赵云从马上跃起,一把扯下素白披风猛然一扬,便将飞沙全部兜下。

“该死的孽种!”

“伯爷刚救他一命,这孽种就恩将仇报?兄弟们放箭!别让他逃了!”

“射死这孽种!”

众护从面色铁青怒吼着,纷纷将捆在马上的弓箭取下,朝朱苏瞄去。

他们身任保护赵枭之重职,刚觉得一小儿并无威胁便不甚在意。却不想小儿暴起掷出飞沙,若无赵云在此赵枭定是灰头土脸,这乃他们护从的巨大失职!

倘若赵云不在呢?倘若小儿抛的是刀刃呢?!

恼羞下,众轻骑无不举弓搭箭,就要把那不知好歹的朱苏射成马蜂窝。

刘备也在其列,他弓术也不赖。

赵枭此时刚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复杂。他见众护从举弓瞄向男孩,有心制止却未曾出声。只因为他,感受到了…

朱苏那极致的仇恨。

今不除,未来必定是个祸患。

赵枭突然有些明白,在古时为何盛行株连之法了。因为只要你杀了一个人,无论原因对错,他的亲族定会愤恨于你。

他们不在意亲人有没有罪、该不该死,他们只知杀亲之仇必须报。

满门抄斩,是杜绝祸患的最好方式。现代人的仁慈,再不要有了。不合时宜。

“全体都有!瞄准!”

“放箭!”

极速飞行不到三息,二十多支尾羽打着颤儿的箭矢、直挺挺的扎入朱苏后背,从上至下,密密麻麻将其射成了刺猬。

朱苏连痛呼一声的余力都没有,面朝黄土重重倒下,瞬间就死透了。

……

“看到先生,心中就踏实多了。”

“哈,诩见过将军。”

经过一番不太美好的插曲后,赵枭失了原有的兴致。他脑海中涌现出许多念头,但今日事务繁重、倒也没时间去多想。

与一众护从迎来了贾诩后,一行人无多言语,便径直回了郡守府。……

“上谷郡竟糜烂如斯?”

看着端坐在赵枭下首、眉头微皱的军师贾诩,刘备连连颔首道:“不过现在处理的也都差不多了,各处公门尽已重组。”

说罢,刘备将这段时日处理的各项事宜全盘托出。详细的叙述出解决事务时、所遇的难点难关,贾诩也不嫌他啰嗦。

认认真真的听着。

不时喊出几句好来。

这一幕使得刘备面色酡红,只感到自己被赵枭重用、腾飞之日将至。

他,要起了!

这是辛劳结出的果实。

“刘辎重真是一表人才!短时间内将各事处理的井井有条,该当大任!”待刘备说完、一脸期待的看向自己时,贾诩淡淡一笑,如他所愿的朝赵枭夸赞道:“论功行赏时,辎重该在前列。”

赵枭听声笑着颔首,继而朝刘备温声开口道:“玄德,近日事务繁多,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歇。我与文和说会话。”

闻言,刘备心知赵枭与贾诩要谈隐秘。但其挥退自己,是还未将他视为心腹。这使刘备有些不甘,但并未产生不快。

他只感到得了贾诩的看好支持,距核心也不远了,于是刘备当即躬身。

喜悦的离去了。

……

在刘备离去后,赵枭和贾诩对视一眼,继而同时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文和,你看刘备这人怎样?”

贾诩闻言,摸了把山羊胡、微笑道:“伯爷,这刘备当不得大用。”

赵枭听声面露不解,看着贾诩疑惑道:“先生何出此言?玄德他…”

“能力有目共睹。”

“将军心知肚明,何必来问。”

“噢?怎么说?”

见赵枭不明所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贾诩没好气的叹了口气。得了,这纯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考校自己吗?

想着,贾诩面无波澜的看着屋顶,淡淡道:“刘辎重确实有能力、这是有目共睹的。其天资还能算上乘,但不可重用。”

“他面上虽有真挚的恭敬,但眼中也不时闪过细微的野心。这种野心不是那渴求高位的野心,而是自立门户的野心。”

“准确来讲,这叫野望。”赵枭闻言默然,他的看法与贾诩大致相同。经这段时日的来往接触,赵枭只觉得刘备这人与麾下众将相比,有种…

不好驾驭的违和感?虽然他任劳任怨、无论赵枭下达什么命令都会恭恭敬敬的领命执行。但这种感觉,确实存在。

见赵枭无语,贾诩轻声道:“刘辎重刚刚自述事情时,太急于表现。这点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野心不小,并且有些…”

“按捺不住了,担不起大任。”

“不够沉稳。”

赵枭颔首,继而感到气氛有些沉闷,忽然不无喜悦的笑道:“文和收到我信不久、就能立刻赶来,看来代郡情况还好。”

“和上谷郡相比,确实不错。”

说着,贾诩嘴角轻勾、淡笑道:“代郡的郡兵组成有些特殊。三千郡兵皆来自民间、且曾在去年上过蓟城北岭岗战场。”

“他们还是有些血性的,不会干看着周海明目张胆的危害乡间。如此,即便郡校尉被周海买通,他也不敢做太过分。”

“代郡如上谷郡一般,各项机关都被郡守彻底渗透。但腐败程度远不如上谷郡,被我处决少许几个典型,其余公职人员就服服帖帖,现已完全恢复职能。”

“可以说,代郡算是完好接手的。”

赵枭闻言双目一亮,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喜讯。代郡不是如上谷郡一般的烂摊子,郡兵也是能遵守底线的战士。

他就能少花些不必要的精力。

更重要的是代郡的三千郡兵可用!也就相当于他凭空增添了一支力量。

“代郡的郡校尉我已废黜。其虽与郡守周海同流合污、但却并不是一个至恶之人,细细查探没有大罪,也就没有重罚。”

“命他去尚武郡寻个空闲职务养老罢,现三千郡守军已让关将军直属。”

“做的很好。”说着,赵枭话音一转,面色改为凝重、肃声道:“上谷郡事务大已安排妥善,只需一段时日便能恢复。”

“我邀文和赶来,是商议如何对抗鲜卑乌桓,这才是我等现最大的问题。”

“伯爷放心。”

贾诩淡淡一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来早已有了对策。赵枭见此双目一亮,恭恭敬敬的给贾诩沏了杯茶水。

“请先生教我。”

“这是属下份内之事。”贾诩面色一正,肃声道:“伯爷以后莫要多礼。”

“这让诩感到不自在。”赵枭闻言面露古怪、动作也轻松了些,将茶水递给贾诩道:“先生大才,每每皆能为吾化解难题,如担不起这多礼?”

“先生不喜,我以后就随意些。”

贾诩听声哑然失笑,接过茶水轻抿了一口,品了品滋味才开口道:“现局势看起确实严峻。伯爷治下三郡看似把守幽州门户、来往商客络绎不绝,地理很好。”

“但在此刻,却陷入了包围。”

“代郡上谷、边临乌桓鲜卑东北联盟;门户尚武、毗邻西南中山张纯。这三方势力,几乎彻底将伯爷的三郡包陇。”

赵枭听声面色冷峻。

这也是他最忧虑的。上有异族、下有张纯,同时来犯根本无从抵挡。

“伯爷,如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我们要透过表面的虚妄,看清背后的真实。”贾诩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笑眯眯的说道:“就如代郡和上谷郡,代郡并没有太大弊病,我们轻易就完整的接手过来。”

“这看似完美的一面背后,也代表着当地百姓对掌权者是谁,并不在乎。”

“而上谷郡虽是烂摊子,但在伯爷手上慢慢变好…诚然,途中要花不少精力。可从另一面来说,大人您得到了民心。”

“得到了绝对的拥护。”

“得与失、强与弱,是在不断转换的。任何事物皆是如此,敌人…”

“也不例外。”

赵枭听声双目一眯,只感到有种莫名的明悟,但却没有彻底听懂。贾诩见此微微一笑,不胜其烦的解释道:“历朝历代,疆外异族都曾强大一时、但终会没落。”

“单于王储争霸、天情连年不利、各部族不齐心、下者觊觎高位等原因数不胜数。但我们汇总来看,这些没落的原由几乎都来自内耗,而非被中原王朝击败。”

“有迹可循,自可图谋。”

听声,赵枭双目精光一闪,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道:“先生之意…”

“是挑起他们内斗?!”

“正是!”

说着,贾诩猛然起身、在内室里不断无规律的左右踱步。铿锵有力、激情四射的开口道:“鲜卑与乌桓本是一族!皆为楚汉时期的东胡部族,自分裂开始…”

“二者互视对方如同仇敌!”

“鲜卑占鲜卑山、乌桓占乌桓山,两者每隔数年就要开战夺取牧原。在争斗下双方死伤无数,早已结下不可化解之仇!”

“鲜卑上任单于檀石槐智勇双全、鲜卑在他领导下直至巅峰。南掠东汉、北抗丁零、西进乌孙、东击倭国。”

“将鲜卑曾经的宗主国匈奴打得溃不成军,还俘虏了…”

“数千倭国武士为其钓鱼。”

“伯爷,若是在三年前,我等可能就真的陷入了绝境。但檀石槐在三年前病逝,其子和连继承单于,我们就有机会了!”

赵枭无言,沉默的看着贾诩,他只感到自己这位首席智囊太厉害了。贾诩世代居于西凉武威郡,竟对东面的鲜卑…

有这么透彻的认知。

果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

事事关心啊!

贾诩见赵枭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倒没感到不自在。赵枭是仁善大气的,跟他混只要忠心就不用担心太多。经过这段时间相处,贾诩也不避讳表露才智了。

若主家是个疑心重的奸雄,他才不会这么滔滔不绝的出谋划策。

他能如此全力以赴只因两点,一是赵枭不忌讳手下有能。二是赵枭待他贾文和是真不错,一直礼遇优厚、态度敬重。

对贾诩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愿意帮赵枭铸就大业。

“文和,这机会在哪?”

贾诩接过赵枭新沏的茶水,吹了吹热气润了润嗓子,才回应道:“新单于和连,无论智谋还是勇武,都比不过其父檀石槐。上位不过三年屡出昏招,已把人心…”

“都败的差不多了。”

“鲜卑下面各部族本就松散,见新单于无智无勇,早已离心离德。现鲜卑人数依旧,可锐气与凝聚度已远不如从前。”“简单说就是实力大减。”

“于此,突破口就来了。”说着,贾诩双眼一眯、厉芒涌现,冷冷道:

“鲜卑继续强盛还好,可现其实力衰弱。先前被檀石槐强压下依附其的乌桓,又收买了翼州中山郡守张纯、实力大增。”

“这宗主渐弱,附属渐强…”

贾诩摇头,笑而不语。

“我有先生,真乃莫大幸事!”

赵枭大力鼓起掌来,他已彻底听懂了贾诩言下之意。游牧部族野性十足,谁都不服谁,除非被绝对的实力所压制。

而此刻鲜卑人数虽多,领导者和凝聚力却远不如从前。乌桓人数虽少,但上下一心没有内斗、又有翼州张纯的七万兵士作为外部力量,两者已然势均力敌。

既然实力都差不多…乌桓怎可能还甘心做鲜卑的附属?此刻只差根导火索,两者那看似强大、实际上又脆弱无比的虚伪联盟,就会瓦解。

就会支离破碎!

就会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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