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中
第二十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中
尚武郡范阳县,林家庄园。
今日灼阳万丈,耀目金光普照在宽阔结实的墙堡上、明晃晃的很刺眼。
不过尽管如此,那墙上披坚持锐的世家私兵依旧笔直的矗立着。双目似不受光线的影响、敏锐的扫视着庄前空地。
墙上每隔二十步,就有一具厚木重弩。为避免弩弦被阳光暴晒失韧断裂,弩架上竟还固定着一把兽皮小伞。如此细致的防御部署,已超过大多官方哨堡。
庄园内庭院叠立,极为讲究的栽着各式名贵花草,顽石拼凑成的小山峦别有一番风味。不深的绿水湖泊里,几尾鳞光闪闪的大鲤鱼快活的游着、生机勃发。
繁琐精美的楼阁,也坐落其中。
楼阁三层,林禧靠在摇椅上纳凉观鱼,边掰下几星零散的绿豆糕抛于湖中、边漫不经心的阴声道:“恕儿,那赵枭真如你所说,当场拔剑要砍人?若无城府。”
“怎能在京都漩涡里全身而退?”
恭敬立于家主林禧身前的林恕听声,当即躬身低语道:“父亲,当时场景确实如此,我们都被吓坏了。那赵枭没得到其兄下落,就像个疯子、拔剑就砍。”
“若不是两位将军相拦,儿…”
“儿怕就要命陨当场!”
“父亲!那赵枭就是个疯子!我们快遣人去寻赵悠吧,若是六日寻不到…”
“且慢,恕儿,你着道了。”“啊?父亲何来此言?”
“呵呵,赵枭真要杀你们何须自己动手?他真要砍人,他的副将又敢拦?”
“你老子我真要揍你。”
“你娘敢拦吗?”
林禧拍了拍肥大的肚皮,转头笑眯眯的看向自己的幼子,缓缓道:“他赵枭是在摆架子…那两位将军来拦,想必先前也是通过气了,赵枭的目的嘛也很简单。”
“又是刀斧手,又是大油锅,还玩一怒砍人的把戏,就是想示威!我们众家联合,让族下粮店不卖粮给他们,该是…”
“该是起到了不小的胁迫。”
“他呀,是在借此表现不满呢。”
林恕听声默然垂首、轻声道:“可赵枭那样子不似有假,眼睛都赤了。”“呵,不似有假?”
“恕儿,你抬头看来。”
听声,林恕当即抬起头,只那瞬间便被吓了一大跳。只见一向和蔼可亲、笑容满面的父亲突然满脸杀意,皱纹堆起、状若厉鬼般狰狞可怖,像是那地府…
索命的鬼差!
空气都好似莫名寒了几分。
“怎样?像不像城隍爷?”
“哈哈哈,不似有假?”
“笑死你爹了。”
林禧满脸戾气,音调却婉转的充斥着喜意,抑扬顿挫道:“恕儿,我现在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笑,可却能逼真表现出面对杀父仇人的怒容。不似有假?”
“爹告诉你,控制表情。”“这是每个上位者必须会的。爹都能随意变幻神色,他赵枭怎就不能?”
说着,林禧恢复了原有的姿态。
他轻轻咬了口手上的绿豆糕,继而晃了晃摇椅、好好享受了会糕饼在嘴中化开所带来的滋滋甜味,最后才合目淡淡道:“你啊,多跟你兄长学学,太嫩了。”
“还是太嫩了哟~”
“赵悠失踪,不过是赵枭发难之借。我们根本不用去寻赵悠的下落,是寻不到的。这会,赵悠多半就在赵枭府里…”
“喝茶,晒太阳呢。”
林恕听声眉头紧皱,连忙道:“倘若不可能寻到赵悠,赵枭这手不是绝棋么?六日后我等寻不到其兄,他该怎么做?”
“莫非他还敢上门来挑事?他不怕我世家联合?可不作为,他不是自个…”“打自个脸吗?”
林禧没说话,合着眼像睡着了般,但微微晃动的摇椅说明他还醒着。
其子林恕见此即刻噤声。
垂首无言侍立。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林禧缓缓睁眼。他目中昏沉浑浊尽去、只剩精芒。
“恕儿,你去通知张管事,从现开始,我林家向郡府开放族下所有粮店。接着,再唤吴管家去族库一趟,点十万石存粮装车,送去边护军、言曰无偿犒军。”
“爹再修书一封,恕儿,你亲自快马送去郡府呈给伯爷、态度要好。”
“还有…嗯…罢了。”
“你再拿六千金作为登门礼。”
“什么?!为何如此啊!”林恕面色大变,林禧的话令他摸不着头脑。他满脸疑惑道:“父亲,六千金、十万石粮,可是我林家几年的收盈啊!”
“还有开放粮店…父亲莫不是…”
“怕了那赵…”
“啪”
一声脆响爆起,林恕捂脸伏倒在地。吃痛之下他瞬间清明、端端正正的恭敬跪好,可还是轻声道:“父亲之举,无异于与众世家决裂,是背叛。我林家…”
“会被世家所孤立啊!”
林禧听声眉头一挑,瞟了眼面色涨红的儿子、肃声道:“不成器的东西。”
“你倒是说对一点。”
“那赵枭,或许还真是个疯子。”
说着,林禧起身道:“几年的收益,与千秋万代的昌盛相比,何足挂齿?”
“父亲之意,是怕赵枭会出兵讨伐世家?他就不惧我门阀联合?整个幽州的豪强若汇聚一起,就是刺史也能给他下了!”
“他岂会如此愚蠢?”
“你能想到的,别人就想不到?”林禧冷哼一声,眼中有些低沉、呵斥道:“赵枭不过县令之子出身,却能在短短二载光阴中一路高歌、平步青云,能缺智?”
“你有我庞大家族的支撑,却连一个州府主簿都坐不稳,就去妄然揣测赵枭?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你想不到的。”
“别人还能想到,这就是区别。”
“赵枭敢做,自有他的考究!”
林禧怒其不争的瞟了眼地上的儿子,摇头叹息道:“恕儿,莫非你心里就一个世家联合吗?你以为又有那么好联合?!”冷笑一声,林禧走至身旁小木几,从盛满点心的铜碟中捏了一颗剥好皮的荔枝塞入嘴中,继而拿起一双筷子扬了扬。
“唔…这是我林家!”
“咔嚓”
林禧一把将筷子扳断、丢在地上道:“林家在赵枭这只手上,一掰就断。”
林恕见此,不解的抬头。
无语的望向他老子。
以筷子比喻团结力量大的典故他自然听过,可这似乎并不太应景。
“恕儿,你是真的蠢啊!”
林禧摇头,唤侍从寻来一只扫帚。
“这是赵枭治下的所有世家!”
林禧说着、憋红了脸,用尽全力的掰着扫帚的两侧,好不容易才将扫身扳断。他将扫帚掷地、长舒一口气道:“在赵枭这只手的努力下,扫帚虽难掰,但…”
“但也还是能断的。”
看了眼更加迷茫的儿子,林禧一把将其从地上扯起来,指向阁楼之下的一棵繁盛大树、大声道:“那是整个幽州的世家!恕儿,我问你,赵枭能掰断否?!”
望着那三四人才能环抱的巨大古树,林恕连连摇头道:“自然掰不断。”
“那就是了啊!他掰不断幽州世家这棵大树,那他扳不扳得断我们这些筷子?!”林禧指向地上断成两半的筷子吼道:“你咋就这么蠢啊!世家联合不联合关…”
“关我们个屁事啊!”
“我们危在旦夕啊!”
“世家联合就不需要商议吗?就不需要时间吗?就算立刻联合,找什么借口发兵、扯什么虎皮来当旗帜,都要思考!整合各家家兵,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若赵枭真是个疯子,有意要借此肃清治下世家,待幽州门阀联军到来。”
“这大树,赵枭自是抵不住。但我们却如这筷子,早他娘被掰断了!!”
“我们撑得到联军到来吗?”
林禧之言如同洪钟贯耳,将林恕羞愧的面红耳赤。是啊!幽州世家再强和自己也没关系啊!自家就在赵枭兵锋之下…
若其发难,首当其冲。
哪还撑得到众世家来援?
“父亲,可万一赵枭并无此意呢?”
“没有那最好!”
林禧坐回摇椅,淡淡道:“你的格局太小了,还在想着那粮和六千金?”“诚然,赵枭发疯的概率并不高,甚至可谓之渺茫,但只要有一丝可能。”
“我们就要防患于未然。”
“我林家是范阳最大最古老的豪族,可曾经却十分弱小,有七八家比我们强得多的土豪。但最终他们湮灭,我们强盛。”
“我林家靠的是什么?”
“就是嗅到危险,哪怕若有若无、哪怕大概只是多疑了,都要全力去防范!”
“万金难买我心安啊~”
“去吧,爹累了。”
……
自各世家来使回至其族后,尚武上谷二郡沸腾起来。每日可见大量世家家丁在各处游走寻找、张贴告示,力寻赵悠。
而在各家人员大半尽出,族内防备空虚之时,总有几道难以觉察的黑影潜入族中,勘测地形、做以测绘。大量的实地资料也由此整编成册,暗送至郡府。
同一时间,赵枭之令骑也行至代郡、上谷二郡,四万黄巾降卒也在各自属官的带领下开始调动,上谷郡降卒开始演练整备,而代郡两万降卒则朝尚武开来。
要以鲜血,写出一张投名状。
赵云到达草原边界,护送之秘信也通过鲜卑鹰士、传达至迦克西部。次日,两万东迦铁骑尽数而出,缓缓朝代郡、上谷郡、渔阳郡、辽西郡四郡浩荡袭来。
动作极大,势头汹涌。
……
堂会四日后,涿县初晨。
赵枭正端坐于县府读书。他看二弟关羽对春秋十分热忱推崇,便自个也搞了本,不看不觉得,当沉下心来阅读,赵枭便觉得这书中经纶真是,条条皆至理!
于此,读书之欲便一发不可收拾,为学习圣贤,赵枭还寻来论语、荀子。
一有空隙,便读书提升修养。
“元皓,叔至他们到哪了?”
“回伯爷,据探马来报,陈将军他们已行至尚武郡内,今晚便能到涿县外。”
“嗯。”
赵枭抚了把胡子,面色略显阴沉道:“这些狗祟,竟敢无端抓我兄长。”
“是真不把本伯放在眼里。”
“已经四天没有回应了,吾兄…”赵枭面色痛苦,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吾兄,吾二兄!可能已经…惨遭奸贼毒手!”
正批改郡治事务的田丰听声,停笔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按捺下来。
赵枭若为百姓对世家开刀,那他定会谏言阻止。可赵枭兄长是真不见了,若是被世家抓走,那么对其动武合情合理。
这不是阶级斗争,而是个体私斗!这些世家动了伯爷至亲,乃敌人。
自己是在对付敌人,而不是对付自己出身的阶级!念头通彻,田丰心里突然好受许多,他忽然起身拱手道:“事既如此,伯爷,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约定六日,而今是第四日,黄巾降卒已经就位。不如明日…待众豪强私兵离家、内部空虚之时,我们直接将其围住!”
“倘若您兄尚存,幕后黑手慌乱之下,定会将其释放、再以赔礼换取谅解。”
“若交不出人,报仇也省些力。”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田丰直勾勾的望向赵枭,低声道:“伯爷…”
“不可将无辜一并杀之啊!”
“他们哪个是无辜?!”赵枭怒目圆睁,嘶哑道:“枭,犹记幼年…”
“吾兄悠,常带我去集市玩耍。共叹百姓生存之哀…我们立下誓言,长大定要做爱民如子的好官。如今枭刚开始执行誓言,兄悠却惨遭豪强毒手,元皓…”
“这仇,你觉得就不该报吗?!”
田丰听声哑然,哽了老半天才开口道:“该报,丰也没说不让伯爷报。”
“是,不该将二郡豪族全灭之。”
“各家豪族来往密切,这从四日前他们联合来涿便可看出。吾兄被一家所抓,其他豪强岂会不知?保不准这事,就是他们联合为之!元皓,敌人多且强大。”
“一个人,就不该报仇了么?”“想当年,越王勾践苦心隐忍多年,终以三千越甲报仇雪恨。而本伯,现就有报仇之能,还该一忍再忍么?再者说。”
“有仇不报非君子,元皓…”
“莫非觉得本伯不是君子?”
闻言,田丰满脸涨红却无言以对。过了半响、才躬身缓缓道:“丰。”
“全听伯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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