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今夜不凡 凤鸣栖木 下
第十八章 今夜不凡 凤鸣栖木 下
豫州谯城,灯火通明。
尽管现夜已至深,然为表示对郭嘉的重视,曹操依旧令大批军士沿入城道路两侧高举火把、齐齐整整的立成双排,以作迎宾。
同时,曹操吩咐军士,待郭嘉来临后每行进一丈,两侧迎宾就要大呼三声“欢迎军师”。以此,为新来的首席智囊营造声势。
曹操此举,也是间接向帐下族亲们表明,自己对郭嘉是何其看重。谁若去招惹郭嘉,被自己重罚,就别怪他曹操没提醒过了。
子时,郭嘉入谯。
豪华车队入城见状,毫无推辞不受之意,直接爽快安受了最高规格的接待。车队一路平稳而快捷的朝刺史府行去,落落大方。
一时,全城响彻“欢迎军师”之呼喊。
惊得各家大黄大黑吠叫不已。
许多沿街而住的百姓微微开窗、窥视着城中异变,内心被骇得嘭嘭直跳。
暗中尾随郭嘉车队的青衣骑士见此,摇头轻叹一声,径直就调转马头潜走了。
……
“奉孝!你终于来了!一别不过短短月余…操,之思之念,却如隔三秋!”
谯城刺史府,早就恭候门前、等待多时的曹操面色涨红。只因他终于等来了…
他日思夜想的那人!
“嗨哟,孟德你太肉麻了!”
爽朗干净的声音响起,还没停稳的豪华马车门帘一甩,一道身影便从车上跃下。这是个青年,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有些病恹恹的青年。此人面容俊俏、貌比潘安,浑身溢散着奇异的气质。有如玉般温润、有顽石般坚韧,有侠客般肆意、有浪子般洒脱。
多种风格轮回交叠,给青年附带了股难以表述的神秘。很难想象,如此复杂的气质揉合汇集于一人,会给他人带来如何的感官。
但有一点却是绝对的。
此人,不会引起他人的恶感。
“诶,这怎么能叫肉麻呢?”曹操一边大步朝郭嘉迎来,一边朗声笑道:“奉孝一路车马劳顿,今夜可要与我好好喝上几盏!”
“我专门准备了你爱喝的桃花酿!那滋味甭提了,定能洗去奉孝满身风尘!”
“噢?桃花酿?”
喃喃一声,郭嘉双目登时就亮了起来。他揽住行至身前的曹操,将头附于后者耳侧、神秘兮兮的低声开口道:“孟德,那个…”
“有无佳人才女,助酒助眠?”
说着,郭嘉面色一正道:“若无美人帮助睡眠,我这一身风尘怕是很难洗去了。”
“嗨,就这啊!”
曹操一脸奸笑,反手揽住郭嘉道:“你不来也有…若无美人助眠,吾平日也睡不着的。奉孝大可放心,胖的瘦的,大的小的…”
“吾这都有。”
郭嘉听声笑得开怀,跃跃欲试。
他一生不爱财不爱权、不爱名不爱势,就好一口美酒和粉袖佳人。这几日赶路赶累了,今宵能快活一把,怎不令人心神荡漾?
“孟德,还是你懂我啊。”
“嗨,奉孝你与我气性相投…”
“谁还不知道谁呢?”一时,知己二人相视一笑。十指相扣紧握着手,哼哟小曲、快活朝府中奔去了。
……
夜半子时,谯城刺史府中。
酣畅淋漓度良宵,推杯换盏又一樽。
曹操与郭嘉二人饮得豪爽,饮得痛快。此刻太晚,府中大堂只剩他两人。
自然,说话也就随意起来。
“来,奉孝,我们再碰一盏!”
“这次,比比谁喝得痛快!”
“好!来!!”
遥相对碰一下,郭嘉迅速高举酒樽,昂起下巴将佳酿一饮而尽。继而他杯口向下、将目光投向曹操,还轻轻玩味性的挑了下眉。
“嗨哟!奉孝你这是寻衅滋事啊!”
曹操见状,这哪还能忍?登时举杯昂首,同样一口气将杯中酒液灌入喉中。可一不小心速度太快…
竟喝喷了…
看着鼻孔飙出酒水的曹操,郭嘉哈哈大笑、满面寂寞如雪道:“孟德啊!论啥我郭嘉都比不过你。唯此拼酒,你还差远咯!”
“呵,奉孝…我这是让你。”
“噗呲…咳咳,对对,孟德是在让我。”郭嘉面色凝重,似确有其事的点头。
“奉孝你啊,哈哈哈。”
曹操笑着,内心刚刚涌出的少许尴尬登时化为乌有。他轻轻摇头,正色道:“奉孝,到现在你之风尘也该洗干净了。此刻事务繁多,就不拘于世俗常规了,咱就先议议…”
“正事吧。”
郭嘉听声,玩乐的嬉笑姿态瞬间隐去。神情严肃的起身拱手、朗声开口道:“颍川郭嘉郭奉孝,参见主公!日后下臣定会为主公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要议何事…”
“主公开个头吧。”
曹操见状赶忙起身离座,将郭嘉缓缓扶起。注视着身前的青年俊杰,曹操只感到很是欣赏。郭嘉这人,真是生得不同!与庸俗之辈完全不一样!此人知晓时下该做什么…
该玩乐放松时,绝不严肃。
该认真论事时,绝不嬉笑。
相处起来,真是令他好生舒服。
“奉孝,此刻那赵枭正在领军攻打徐州。我之看法是突袭青州,将其与主体势力分割开来…继而徐徐攻之。只要将赵枭包围…”
“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噢?主公,你想让赵枭死?”
“嗯,那是自然。”“可在嘉看来赵枭可败不可亡。若主公不给其留退路…赵枭一亡,主公危矣。”
曹操听声瞳孔一缩,瞬间就听出郭嘉言下之意。他面色难看,沉默不语。
郭嘉见此淡淡一笑,轻声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无赵枭作乱,主公岂能当上豫州刺?若赵枭亡矣,袁绍…”
“又岂可能放任主公做大?”
郭嘉此言如同一记重锤,登时就使曹操坚定了出工不出力的放水之意。
“那依奉孝看来,该如何是好?”
“主公,如嘉刚刚所言,赵枭可败不可亡。我们不能让他死,但也仅仅如此。他必须战败,必须被削弱羽翼…我们也必须出力。”
“但怎么个出力法,就有讲究了。”
曹操听得聚精会神,见郭嘉停顿、他连连摆手道:“奉孝你说,我听着。”微微一笑,郭嘉轻捻手指、不假思索直接开口,颇有韵调的男音娓娓道来。
“依我所见,在此次讨伐中,兖州袁术定会袖手旁观不出力。真正想铲除赵枭的,只有冀青徐三州的老刺史,以及袁绍孙坚。”
“三州的老刺史要夺回领地,自是会全力以赴、故此他们担任主力,这点无需多说。而孙坚出军讨伐赵枭,纯粹是他儿子孙策犯傻了。双方死仇,他自要趁机解决赵枭…”
“不然,定会留下祸患。”
“而袁绍要铲除赵枭之原因。”郭嘉双目一眯,冷声道:“不过是冀州青州徐州这三地,他袁绍自己想要罢了。依我看来,此次讨伐完赵枭后,韩馥陶谦他们,怕是…”
“怕是要患病暴毙。”
说着,郭嘉皮笑肉不笑道:“接着,我们的大汉元帅袁绍,就会含泪收下三州。”“这不行,奉孝你说说,有什么好点子。袁绍已经挟天子以令诸侯,绝不能再让他拿下此浩大三州。不然袁家吞并天下之势…”
“将再不可阻!”
郭嘉颔首,低头附于曹操耳边低语。
两人不断轻声讨论着。该如何处理现局势的思路头绪,也愈渐清晰明朗。
渐渐,天已微亮。
先前开头所说的美女佳人,直至二人困到席地而眠,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过。
……
“昔日袁绍为父为母守孝六年,令世人认其为纯孝之人。然,都不过是伪装。”
“袁绍外宽内忌、喜好虚颜。武将虽优,不敢放权;谋臣虽厚,不听谏言。”
“如此刚愎自用之人把持朝堂,虽比董贼好些…可终究,只会领我大汉天下走向衰颓。前路艰险,我欲寻良主辅佐。以求日后祸来,能有人拯救天下。可这山河虽大…”
“贤主,又何其之少矣?”
谯城之外,灯火阑珊。
小山丘上,黑夜寂廖。
孤影单骑,青衣俊士眼神飘渺。
天下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
“为郭奉孝到来,曹操令大批军士夹道呼喊而迎,这份爱才之心甚是不错。”
“可一是一,二是二,曹操爱才却不甚在乎庶民。刚呼声巨大,定扰得全城不得安生。城中万家百姓,怕都被惊醒难以安睡。”
“当然,对于世家子弟来说这不算什么。平民明面、是标榜自身清名的牌匾;平民暗面,则是任其肆意剥削的牛羊。曹操,在世家子弟中都算是好的了。可,以小见大…”“他与我,终究道不同。”
陈宫合上双目,喃喃道:“我能预知到天下即将大乱,届时四海混沌、民不聊生。我有心辅佐贤主,终结这乱象丛生的时代。”
“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可伯牙安在,子期又在何方?”
“莫非,我陈公台一身才学…”
“就要未鸣而绝弦么?”
正说着,山丘忽得狂风卷地、灰沙四起。风儿看不见的透明臂膀,不断肆意拉扯着陈宫的宽大袖袍,似要引领迷途的羔羊归家。
风势朝北,衣袖朝东。
飒飒劲声,呼呼不息。
陈宫见状眉头微皱,将目光投向东方、缓缓道:“这,莫非是明主所在…”
“所在之地的象征?”“天下汉东,是以徐青兖三州。”捻风低吟一句,陈宫遥望北方、淡淡道:“天下汉北,是以并幽冀三州。明主,莫在其中?”
“并,吕布。兖,袁术。”
陈宫微微摇头,自语道:“在司隶时,我曾见过吕布袁术,此二人都是英豪,但不是雄主…最起码,绝不是仁主。吕布勇武冠绝天下,可魔性太重、浑身流散血腥气息。”
“这样的人,或许能借助魔性勇往直前、一统山河…可终究会被自身的滔天杀念所反噬。以我看来,他驾驭不住这份魔意。”
“腾得越高,死得越惨。”
回想起袁术,陈宫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轻声道:“袁公路,本可成为救国之栋梁…可惜了,可惜了!成也大家,败也大家!”
陈宫无意识的开始踱步,边走边道:“袁术少年时侠肝义胆、豪放大气,爱打抱不平。身为第一世家袁家的嫡长子,他有如此性格,未来继承家业、妥善向良引导…”
“定能成为匡扶国家之巨伟。”
说着,陈宫叹了口气。
本来说,袁术是他最好的去处。然现在的袁术已经不再是昔日的袁术…袁绍出身卑贱庶出,却处心积虑夺走了袁术应有的地位,自然使后者心生阴鹜、性格也随之改变。
昔日的正直少侠袁术,已彻底沦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权谋者。他的所有思想所有谋划,全部围绕着夺回地位来展开,这样的人已…
已不可能成为拯救天下的栋梁。
他的内心,全被仇恨所蒙蔽。
可谓之成也大家,败也大家。
“并兖不可,那么,东北二面就只剩幽冀青徐四州。幽冀青徐…那…那?!”陈宫双目圆睁,只感到不可置信。大汉东北两个方向除去并兖剩下的四州…现全都独属一个势力!中央朝廷所宣判的…反逆赵枭!
“赵枭乃明公?司隶传言不是说赵枭为非作歹、荼害生灵么?莫非是假的?”
“罢了,若这是天意指引…”
“去看看,又何妨呢?”
……
一月十八日,扬徐二州相连边界。
此刻寅时,鸡还未鸣天未亮。
赵枭还在急行军。
策于马上,赵枭眺望远方那若有若无的城镇水寨、大声开口道:“吴郡不远了!大伙都加把劲!待破城灭去孙家,人人有赏!”
“这样,在今日傍晚前赶到吴郡城…每个兵卒无论身份,全都赏钱两贯!”“啊?行军快还能有赏啊!”
“侯爷万岁!侯爷万岁!!”
“傍晚前到吴郡有赏!每人赏赐两贯钱啊!兄弟们,都走快些!走快些!!”
在赵枭之言随来往令骑传遍全军之时,密麻军阵的行进速度当即就快了许多。
那些不情不愿、被强赶来的徐州降军登时燃起拼搏之念、甩动双腿小跑起来,一时间竟不比赵家重骑慢上多少。不得不说…
金钱的魅力,实在是强!总能为疲乏劳累的人们,灌注以澎湃汹涌的力量。
这股力量,可平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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