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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诡诈之战 内变


第十三章  诡诈之战  内变

子时夜半,联军营寨寂静无声。

受到彭城内守方铿锵歌声的影响,三州联军士气有些低落。为暂绝军心动荡,韩馥下令,命全营军士堵耳入睡、养精蓄锐。待明日天亮、公开处刑叛将张郃后,便即刻发起停隔两日的全面攻城。

今夜,万物无声。

稍许未知的变化,正在悄悄萌发。

……

后军,羁押营。

位于简易牢帐中的张郃无法入眠。

此刻,一席残破布衣的男人正倚靠在草席上。他久不经打整的长发有些凌乱,锐利的眼瞳中泛着缕缕血丝,看起精神很是不好。

“没想,我张郃征战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

悠悠长叹一声,男人环视牢帐。

这是顶空寂的帐子,除一个铁皮痰盂外便再无它物。寒风袭来,刮得帐角微微拂动,给人一种萧瑟凄凉的感官。

再次蜷缩了下躯体,双手上的镣铐吱咯作响。男人合上双目,在刺辣的痛感下、过往二十载岁月所遇,一幕幕涌上心来。

好想他往日威风凛凛,率领亲信部下灭杀黄巾贼寇,后而又随主官前往司隶讨伐董卓逆贼。一次次死中求生历历在目,一次次攻城克敌彷如昨日…可以说,他张郃能走到一州军事副将的显赫之位,完全…

完全是用他手中的枪,用他悍不畏死的意志所夺来的。可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因为韩馥子虚乌有的猜忌之心,变为虚幻。

想到这里,张郃紧咬牙关。

他好恨,他又岂能不恨?

微微摇头,男人忽然松开了紧攥为拳的双手。事已至此,怨恨又有何意?就是他再恨,也摆脱不了冤屈,也摆脱不了明日变为刀下亡魂的宿命…罢了,这样也好,这正邪颠倒的狗屁世道,他张郃也不愿再待下去了。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心念至此,张郃饱经沧桑的平凡面庞上浮现出一许释然。过往终是云烟,要散便散吧。跟着韩馥这样的主家混,被猜疑至死…

是难免的,不过就是迟些早些的事。

谁叫他太优秀了呢?

无奈苦笑,男人脑中莫名闪现出那位名叫赵云的敌将。那帅气的银甲将军,比他张郃可强不少。见其英姿勃发的爽朗气质,想必在赵枭那边过得不错。想想其当时建议自己转换阵营…自己却是断然拒绝。

现在看来,真是傻透了。

主家风评是好是坏…这重要么?只要他肯相信你、只要他肯厚待你,那么,便足矣。那么,无关外界评论,他就是明君。

只恨自己清醒的太晚了。

怀抱着酸溜溜的满腔苦楚,张郃闭目不思。

此刻,越想,越是痛苦。

……

丑时荒鸡,今儿天亮的晚。

彭城远处的稀疏人家,缓缓飘来几啼鸡鸣,却是没能唤醒沉睡的联军士兵。袅袅炊烟有些淡,没能晃上云霄、便被忽来的劲风刮散。

此时的军寨中,异变正在生成。左军大营,分将之营帐敞亮透彻。

一干低阶领将,正在密谋反事。

……

“魏将军,那张郃与我等并无瓜葛…”

“现将军官途蒸蒸日上,又何必为了张郃置身险地呢?”

将帐中,赞同反对截然分明。

在左军分将魏延的大案前,两排小将各抒己见。

一名俊秀校尉抱拳发声,其大步出列,行至帐子中央、面带恭敬道:“魏将,现鞠义身死,韩公如同断掉一臂…而魏将您的领军能力有目共睹,不准还能补上鞠义的空缺、被冀州大人所重用。而那张郃…”

“与我们素无交往,将军大人…”

“我们为何要去趟这滩浑水呢?”话音落下,众小将只感确实有理。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聚焦于大帐主位。

主位上端坐的黑甲大将见状,不无言语反是轻笑一声。这是个威武雄健的男人,其双瞳大如牛眸、眼中不断溢散精明的光彩。战将披戴一副暗钢黑铁全身铠,头上的坚盔款式独特、表层竟突出许多尖刺…

使人一眼瞧去,就会觉得这人性格彪悍、不好糊弄。不过也确实如此,这名叫做魏延的司隶义阳人,自参军开始就没吃过亏。

而常年厮杀于一线,更为这人附加了层浓烈的凛然杀气。可以说,这名彪悍狂野的虎狼之将,是敌人和自己人都不愿碰上的。

敌人畏惧他的奸诈凶残,而自己人则讨厌他的斤斤计较。魏延不在乎表面上的虚假融洽,有啥说啥直的不行。有次军需官克扣了左军的饷钱,魏延得知后,当天就率军冲了辎重营、一刀把军需官给砍了。由此,外营恶他残暴。不过,其麾下的直系部属,却是异常拥戴自己这位主将。左军之上下一心,在联军中是出了名的。

“为何要去趟这滩浑水?”

此刻,倍受下属爱戴的黑甲战将双目微眯。其敲击着木制案板,朗声道:“因为张颌的今天,就是我魏延的明天。”

“张将军有无反心,军中谁人不知?”

说着,魏延环扫满帐小将、淡笑道:“诸位,你们可知…鞠义战死,本将非但不喜,反而感到浓浓的担忧。”

众将听声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只见黑甲大将长叹一息,起身展臂道:“韩馥不是明主,这是我早有的看法。还记得在司隶讨董之时,各家诸侯皆有骨气。即便面对那出身显赫的袁绍,各地刺史也多半敬而不恭。惟有我们家韩冀州…”“朝那袁绍点头哈腰,似个仆人。”

讲到这,魏延面上满是丢脸之色,鄙夷道:“就是不断朝袁绍示好的田青州、陶徐州,也没我家冀州这么卑躬屈膝。以本将看来,就凭韩馥这气质,袁家若是逼他交出刺史宝位…他多半都不敢拒绝。”

言至于此,魏延摊手问询:“大伙觉得跟韩馥这样的人混,有丁点前途么?我稀罕他的亲信重视么?相反,其外威内怯、常生猜疑,若将我提至高位…说真的,我只会感到很烦。又要管军,还要防疑…”

“他娘的,想想都感到憋屈。”

众将听声,眉头全皱了起来。

刚刚出列反对的俊秀校尉也是无言,低垂着头归队了。他虽不愿做叛军,但他更不愿反对魏延。大案后的那名黑甲战将,是他们左军的军魂。跟着魏延混几乎不打败仗、更不会吃亏,久而久之,尽管论事时部将们会直言说出自己的见解…但只要魏延铁心敲定,就不会有人反驳。

就当众将沉默不语之时,一名相貌丑陋的校尉忽然出列。其先朝黑甲大将拱手行礼,继而面带不解道:“韩馥不是明公,魏将涌生离意实属正常。可我们…可我们为何要去救那张颌呢?这没关联啊。”

“若是魏将决意要撤,我等这就前去秘密集结军队。卑职看来…直接遁走就好,又何须与韩馥刀兵相见、彻底把事做绝呢?”说着,丑相校尉继续道:“还有,魏将可有思索脱开韩馥后,去投哪家?”

“现诸侯联军代表着京都朝廷,我军若叛离韩馥…也就意味着与袁绍决裂。而现我军所处位置极度不利,左有豫兖包夹、右有海滨天险,上有赵贼之青、下有扬州虎隔…卑职,卑职完全看不清啊。”

一语落下,相抽校尉低头不语。

满帐小将眉头紧缩,齐齐望向魏延。混沌的思绪一被理清,众将就感到现在的局势极其不妙了。刚刚那名长得丑的校尉所言不假、很是中肯。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岂是不好,完全就是糟糕!一旦叛变,即刻便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困境。

他们爱戴魏延,可这并不代表众人愿意跟随魏延去送死。若主将没有一个好的去处、完全就是脑子忽然一热的话。

众人如何也不会跟着。

“诸位多虑了,本将既然能提出,自是有了妥当的解决方法。”见众将反望,魏延面上并无丝毫恼怒之意。相反,其还朝丑陋校尉赞扬道:“清徐,你能想得这么全面,进步不小,令本将很是欣慰。”

说罢,黑甲大将走出大案。

只见他一边缓缓踱步,一边悠悠诵吟:“当今天下大乱,早就无什么汉室正统。那京都袁绍,也不过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严格说来,现四海之内谁都是逆贼。我本想割据一方、自立为侯,然实际上,现五湖四海皆有强人占据数年。以我手上之微薄兵力,成为独立诸侯太难。”

话音刚落,魏延忽然摆手、朝众将认真道:“这可不是我没本事打下一块地…不是吹的,这天下就没我打不下的地方!”

“可攻克一地、占据城池,并不能代表我真正得到了此地,只能说是暂时控制住了。”言至于此,黑甲大将无奈一笑道:“我麾下三万军士,还远不足支持我成为一方诸侯。并且,我也自认没有治地之能。”

“故此,本将自立也是败…”

“不如好好寻个明主,建功立业就行了。”

唏嘘一声,魏延面上有些沧桑。

他出身卑贱低微,也是在军旅玩命搏杀数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现天下虽纷争,可各个区域都早被有能者所占据。他全力以赴的竭力获取功勋,可直至今日,也不过堪堪成为一军司马。而人家袁绍袁术…

开局就是个封疆刺史。

说真的,令人感到好是不平。

阶级,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已经定下。

轻轻叹了口气,魏延已然调整过来。他有个特点,就是难以被负面情绪所侵扰左右,这也是他能走到今天的重要因素。

“首先,我不愿将脑袋悬挂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韩馥多疑起来会杀人,这点在张颌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失去鞠义张颌,讨伐联军便没了悍将来领军,我必被提拔。”

“而在主帅多疑的背景下,越靠近核心则越危险,反是肯定要反的…但,本将定会为兄弟们谋条好的出路。”淡笑一声,魏延昂首道:“既然叛了中央,那咱就去加入所谓反贼好了!大破十万诸侯联军…”

“就是本将献给赵侯爷的投名状!”

“什么?!”

“去投,投赵逆…咳,投赵枭?!!”

知晓魏延之意,满帐将领眼睛无不瞪得溜圆。

像是听到了啥荒诞无比的怪事。

“嗯,投赵枭。”

眼见一片惊骇,魏延却是面不改色。

他轻轻抚摸着腰间剑鞘,淡淡道:“刚不是说了吗?现汉统衰落,早就没什么逆贼之分了。硬要讲,袁绍把持朝廷、一手遮天,那帝命想下就下…与十常侍和外戚又有何异?不过是没残害百姓罢了。”

“对于小汉帝来说,痛恨袁绍的程度怕是要超过赵侯爷几十倍呢!由此说来,逆贼姓袁不姓赵。诸位,若抛开朝廷强加给赵侯爷的逆贼之名,我们仅从能力心性、势力昌弱来看,那赵侯爷又是如何?”

一询问出,登时起到奇效。

二十余名校尉小将眉头紧缩,全力思索魏延之问。

而想得越深越全面,内心却是越惊越错愕。

这赵枭,好像优质的离谱。

自其从涿县起事以来,似乎还未尝一败!非但如此,其势力也是越滚越大。最初其不过一小小乡勇头子,有个当县令的爹。而后,其虽遇到无数险境,却总是能逢凶化吉!从校尉开始讨贼,领军一年后晋升司马,步入诡谲的政治漩涡、与宦官外戚交旋周驰,非但全身而退,竟然…

竟然还被汉灵帝封将赐爵!成为军政使统管三郡事务、建立边护军。再后来,其不断暗自积蓄力量,竟偷偷吞下半个幽州!十万大军兵指草原,灭乌桓荡七国,更使其的威望达到巅峰。后董卓拉拢下诏…

他赵枭也照单全收,当了刺史接了郡侯。最后,也就是近日,其居然趁冀青二州内部空虚之际率军突袭,领土瞬间扩张一倍。

若这样的人都不是明主的话,还有谁是?

一时间,众将双眼爆闪。

魏延见此满意颔首。他是可以逼迫麾下将领跟随他,但若能说动大家、让众人心服口服的追随他投靠赵枭,那自是最好。

“本将打算跟随赵侯爷,是经过细细分析的。”

黑甲大将站正立定,环视众将抬手道:“通过思索我们可以发现,赵枭能走到今天与宦官息息相关。若无张让,他便没有涿郡的地盘作为根基。若无赵忠,他亦没有足够的钱财组建军队。他能不受幽州刺刘虞的节制、他能随意的组建军队,也都与加入阉党派系密不可分。”

面上流露出欣赏敬佩的笑容,魏延继续道:“赵侯爷将十常侍给予的资源吃干抹净,最后却拥兵旁观、绝不下水…这说明他很理智。这点在收下董卓的封赏后、各路诸侯讨伐司隶时,赵枭却默不出声…”

“连声援董卓一句都没有,便可敲定。”

“这赵蓟侯,是位有理智的爷。”

合上双目,魏延最后道:“其不被利益蒙蔽,是为智。其能收拢黄巾降卒,是为宽。其对百姓非常好,是为仁。其敢出军广袤草原,是为勇。其为家臣悍打徐州,是为义。其不顾污名不废被劫之妻…”

“是为厚。”

“如此智勇双全,仁义宽厚之圣君。”

“我魏延,追随定了。”

铿锵之音悠悠回荡,帐中喘息一片。二十余位校尉部将双目泛红,被魏延挑拨的好是心动。他们面面相觑,无言的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朝主将下拜道:

“我等愿随魏将投往赵侯!”

“还请魏将下令!主持大局!”

见状,魏延连连大笑三声。只见他猛然拔出腰间宝剑,高挥道:“本将为何要去救张颌?只因张颌原先可管着联军右军!”

“他之右军,现被韩馥嫡系将领接管,他之心腹,也被严密监视、无法去救。而本将突然领军救出张颌,送他去右军领兵…”

“届时,我左军,他右军,两军忽然暴起、左右袭击中军帅帐…本将倒要看看,我家冀州大人,那韩贼拿什么来挡!”

一干将领闻言,全都面上狂喜。

有右军帮助,夹击的胜率很高啊!

说句心里话,攻打彭城这王八壳子实在是难受的要紧,他们早就乏累了。此刻忽然转换阵营,就给人莫名带来一种刺激感。

久违的…令人热血沸腾啊!!

不得不说,大多人天生自带反骨。当然,也可以讲得好听些,大多人天生追随光明的前途。跟着韩馥混,看不到前途…

那很简单,就换个上家呗。

“咳”

在众将跃跃欲试之时,先前发问的丑陋校尉再次开口了。只见他抱拳而出,面色有些凝重道:“魏将,尽管有张颌之右军相助…我军事成之概率依旧不高。韩馥很怕死,其之中军营寨高大坚固…再加上前军和后军也不会干看着,我二军对三军,即便使用突袭,事成概率怕是也…”

“怕是也不足四成。”

“徐林,你过于保守了。”

魏延上前拍了拍丑陋校尉的肩膀,豪放道:“人生之中,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屈指可数。有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待我有万全之策时…机会早已不再。何为良机?便是稍纵即逝的宝贵一霎…”

“它可不会在原地等着你想法子。”

眼中闪过沧桑,魏延攥紧拳头,高声道:“事在人为!只要认定了这样做能有出路,就给我全力以赴!就给我放手一搏!”

“别说概率有三四成,就是一成!”

“就是一丝!就是一缕!也他娘的要去争取!”

说罢,魏延抬头望向帐外乌黑的夜空,淡笑道:“不过,能多提升点概率自是最好。都放心吧,在诸位入帐谈事之际。”

“本将已派精锐卫士潜入彭城求援。”

“左右两军联合夹击,外加上彭城的四万守军。”“我们的胜率不是三成,而是九成。”

在四周将领无不震撼、面露崇拜神情之时,魏延内心却是松了一大口气。还好说服了麾下众多部将,不然他多半就将…

彻底断绝了投靠赵枭的通道。

毕竟,如果不能得到部下的鼎力支持,他肯定不会反。那么彭城不来援军还好,若因为信了他的话、前来援助…

那他魏延就只能向韩馥表明“忠心”了,齐心协力将用“妙计诱骗”出来的守军尽数歼灭。毕竟,他魏延虽然敢放手一搏,但终究还是会为自己留条退路的。召唤彭城守军前来,无论他反还是不反…

他都是赢家。

无论他叛还是不叛…

他都是功臣。

当然,这些想法他谁都不说。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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