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功亏一篑
第十七章 功亏一篑
卯时日始,在这破晓之时,玄菟郡黑烟四起。浓烈的血腥气息交杂在尘埃中,不断随清风上下翻腾。这股令人作呕的臭味,丝毫不能令英魂山上的攻守双方稍微色变。
经历三日惨烈无比的作战,无论是张颌领导的两万青徐军士,还是袁臣韩胤指挥的四万余半岛新军,都已是彻底杀疯、浑身浴血。
难以形容这场战役是何等的惨烈,只知攻守双方沿着英魂山这个不算大的小山坡展开了十二时辰不间断的交锋。殷红宝贵的鲜血,好似不要钱一般肆意挥洒于土地。小坡本无名,但沾染了无数英勇的血,也就有了名。
……“张将,打一轮反突击吧!”
“一直这么死守,实在是憋屈被动啊!”
“我知道,但不行。”
“张将,我们的垒石和滚木已经耗尽,现在就连箭矢也濒临射光…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与叛军们展开白刃战了!打反突击吧!!”
“即便是死,末将也想死在冲锋的途中!”
“我知道,但不行。”
立于军寨的残垣断壁上,主将张颌的神情很不好看。固守营寨,本来极具地理优势,完全能够抵御这山下的四五万敌军。然而,令冷面将领着实没有想到的是…敌军的装备,实在是齐全、实在是优良!不说投石战车…
竟然就连巨臂机弩都有二十台!
当眺见那些庞然大物之时,张颌心中的猜疑终于化为了肯定。果然,有其它诸侯参与了这次的叛乱!优质刀枪还能说是走私,但这结构精密的大型杀器,绝不会在黑市流通。
穷乡僻壤的半岛诸国,也绝对买不起!
“张将!难道我们现在还有选择吗?打到现在,两万军士都只剩下四五千了,天再亮些能见度高了,那石雨只怕又要来了!再经一轮抛射,我们还如何抵挡贼军集群冲锋?”
听着身旁副将之言,张颌眉头紧拧,属实是难以抉择。其实这几天的作战虽频繁,但也无甚花招、就纯粹的血肉碰撞。半岛军战术很简单,先以投石机抛射个十来轮,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兵卒冲锋、再加上弩车激射。
面对铺天盖地的带火飞石,很明显人力是无法硬抗的。故此,守军就只能躲到寨下,而半岛兵卒就会趁这个空挡涌上来。急急忙忙跑回原位的守军既要扑火、又要阻敌…
那忙得简直焦头烂额。
而半岛军的元帅又不知道是谁,真是无比的冷酷。其下令弩车无差别射击,专往守军多的战团放箭。好像只要能将损伤比提成二比一,就不亏似的。如果这就是目标,那么他还真做到了。几日下来,守军死了一万五…
半岛军的伤亡,也才堪堪达到三万。若再这么下去,谁胜谁负没有悬念。
“张将您信我,给我一千步卒,趁着天还没完全亮,突杀下去、来一记回马枪!”
见张颌面带迟疑,副将姜新面色涨红、举臂道:“没时间犹豫了!当断则断啊将军!我率部突杀下去,只要能够摧毁投石机和车弩,便是尽数牺牲也不亏!失去大杀器…”
“凭我军精锐,守到来援足矣!”
张颌也不是个扭捏的人,见此景也没再做犹豫。他用力拍了拍心腹小将的肩膀、一字一句肃声道:“小姜,啥都别说,活着回来。”
“诺!”得军令,副将姜新没丝毫停顿,当即点齐一千轻步兵就领军猫着腰、摸下去了。
眼见心腹离去,张颌眼中闪过浓烈的悲痛。他清楚,两人多半是再也见不到了。
……
天刚蒙蒙亮,还略显灰沉。
此刻,半岛新军的两万兵卒还在睡眠之中。连续五日的不间断进攻,极其消耗人的精神与体力。守方守的费神,攻方攻的焦灼。
坡上的汉军都累坏了,坡下的蛮军自然疲乏更甚。为了一鼓作气歼灭敌军,袁臣韩胤罕见的大发善心、让半岛军士们好好休息了一夜。这紧绷数日的心弦一旦松开,自是彻底放纵开来。似雷的鼾声连绵不绝、颇为吵闹。
“妈的,真他娘的倒霉!”
“低贱的异族睡的跟死猪一般,我等高贵的精锐,却要为他们守哨?哪的理啊!”“嘿,你就少说两句吧!”
布局混乱的半岛军营凌乱不堪,但各处要点还是都加设了严密的哨卫。不过很是稀奇,今日的岗哨,值班的兵卒竟然都是汉人。
这些汉兵与蛮卒泾渭分明,他们披戴着质地优良的中装铁甲、各个关节处还加设皮质护坎。手中的长戈锋锐尖利,腰间的长剑厚重庄严。最引人注目之处,在于他们顶上的头盔。那盔子就好似一个个铁皮桶、没有缨。
此刻,守卫在营前石机旁的百名持戈精锐满脸倦容、浑身僵硬。其中一名甲士话多,嘴巴不断呢喃着:“他娘的!咱袁家的铁卫,竟然要给一群卑贱的马前卒守哨!以往…”
“嘿,想都不敢想诶!”
眼皮怂拉着,甲士撇嘴:“这姓张的冀州叛将就是个乌龟!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他又敢前来劫营了?要我说,咱韩大人就是太谨慎了!可惜了这良辰啊!就该好好的睡觉儿。”“兄弟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
话音落下好一会,并无任何答声。
“呼…呼…”
细微的呼噜声从四周响起,话多的兵卒面色一窒,只感到还是自己单纯了。
谁他娘守岗啊!
不过是挪个位儿、换种姿势睡罢了。那山坡上的乌龟们,又岂敢下来袭营?
心念至此,话多甲士也彻底闭目、靠着一具投石机打起盹来了。只不过,没想这一睡就是一辈子、再也醒不过来了。
……
“干,杂碎们防备竟然如此空虚!”
刚刚摸下山,带头的姜新便瞧见几名甲装齐整的敌哨正在呼呼大睡。瞧见此幕,他随手唤来一名亲卫、低声道:“速去禀告张将。”
“半岛军营的防备形同虚设,毁去石机弩车后,本将会试着烧营放火,不能得逞就算了…可若真的火烧连营,就请张将即刻出军。”
“将这些杂碎,彻底埋葬在此处!”
“诺!”
瞧见亲卫极速往来路赶去,姜新瞟了眼身后紧随的二十精英,轻轻点头示意、便猫腰上前。精英亲卫们见状意会,纷纷从腿上系带抽出一柄薄刃短刀,快捷无声的朝前行去。
短冲,捂嘴,抹脖。
听声,睁眼,死去。
短短两三息的功夫,一小队披甲哨兵全部悄无声息的命丧黄泉。而精英亲卫们却没有聚拢,而是快步朝前寻去。他们眼不瞎,如何瞧不出这些哨兵的面孔就是汉人?而依照汉地军队固有的惯例,明哨之后十步定有暗!故此,抹杀完明哨、将其轻轻放躺在地,精英亲卫们当即轻声快步、朝前摸去。
“噗呲”
“噗呲噗呲噗呲”
果不其然,在明哨后方十步左右,亲卫们又寻出了十余暗哨!无丝毫犹豫,精英抹刀而出!这种轻快薄刃抹过柔软脖颈的感觉极好,稍一用劲,便能得到划开血肉的快感。
着实令人血脉喷张!
“哈,一群草包!什么时候了还睡?”
“嘿,就纯属找死!”
杀掉暗哨,精英神情畅快。面上盈笑,几人亢奋低吟:“局势将自此逆转。”
“烧毁敌营,建功立业!”
而就在姜新的亲卫们沾沾自喜之时,区区不过十步外的草丛里,忽然响起…凄厉的嘶吼声!!
“敌袭!”
“敌袭!!!”
这声忽然响起的暴吼音调极高,瞬间便响彻云霄。吼叫刚起不过短短两三息,不远处的军营主体便略显骚动。显然,主力已被惊醒!
“草!”
“该死啊!竟是三重哨!!”
听闻呼喊,精英们面色煞白。有谁能想到,这懈怠无比的敌军岗哨,竟是三重?!一队明哨后一队暗哨,暗哨之后居然还有暗哨!
想必是自己亢奋的雀跃低呼,引起了最后一队暗哨的注意!一时,亲卫们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多好的机会啊!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不过,他们懊不懊悔也不重要了。从半岛军营中心处不断涌来的蛮国兵卒已经表明,突袭方要为自己的孟浪出声…付出惨重代价!“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到麾下犯傻,姜新面黑如炭。
此刻他都无力训斥亲卫低智、断送了绝佳的良机。事既如此,勇毅副将索性就拔出腰间闪亮的长剑、怒吼道:“别躲了!上啊!”
“给我全力摧毁石机和弩车!!”
“先把牵绳和弩弦斩断!时间来得及就把投杆和弩臂都砍了!快啊!都快啊!!”
随小将奋力呼喊,千名轻装步卒忽然从后方草丛中窜出!他们挥舞着手中宽背砍刀、边跑边齐齐高吟,嘹亮的军歌登时荡遍敌营。
“正义的战斗!流血的战斗!”
“挺起胸膛向前冲杀!为荣光而死,并不悲哀。在冲锋之中,勇士的双眼…”
“难道会因为面对死亡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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