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惊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南明仙君起身坐在床上:难道是做梦?他愣了愣,便观察起四周来。
他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却不由有些心酸起来。他所在是间破旧小屋,屋内除他坐那张床外,只剩一桌一凳一柜。
虽然简陋,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南明仙君觉得小屋有些眼熟,一下从床上起身。他三两步走到门边,一挥袖,那道只够双人同进的小门“吱”一声开了。
桃香迎面扑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桃花灼灼桃树。
那颗桃树离小屋十余步,丈许高,树后是面破败的土墙。
南明仙君身子一颤:难怪觉得眼熟,这不就是当年入山海门后没钱又死要面子,非住独栋学舍那穷鬼沽北誉的学舍吗?
南明仙君陷入了回忆。
南明仙君对剑南明仙门学院那两年无太深印象,便不愿去想,思绪一下跳到了两年后的山海门。
山海门建于三百年前。
彼时仙神两族矛盾激化,仙族和神族暗自扩充势力,为缓和仙神两族矛盾,天帝默许了此事。
大小仙神通过仙丹神丹“作弊”飞升,买丹卖丹蔚然成风,飞升的仙神太多,管理部门剧增,六界管理一度陷入混乱。
两百年前,为稳定六界局势,天帝裁减仙神并下达“禁丹令”,六界管理逐渐回归正轨。
仙神两族为奉承天帝,严卡飞升名额,实行“计划飞升”。为了确保“计划飞升”顺利执行,仙族做了表率,咬牙关了八荒四海的十一个飞仙台不说,唯一保留飞仙台的山海门也以众长老闭关修炼为由,此后两百年未曾纳新。
是以当年“山海门”招新的消息一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九州八荒每个角落。
寒门修士大喜:“天上掉馅饼了”。仙门世家欢呼雀跃:“机会来了”,连九重天上的仙神两族也惊动了。
司神籍的海蝶上神欣喜若狂,只想山海门招收新弟子了,过不了几年他那素来只活在凡人传说里,将爱人画像挂宫中万年,做了万年老处男死对头——重明上仙也该焦头烂额了。
“计划飞升”后,仙族百年间只一弟子飞仙,掌仙籍的重明上仙倒闲得自在。反观掌神籍的海蝶上神便惨了。
为了在“计划飞升”中不比重明上仙差,海蝶上神死要面子活受罪,经常下界威胁修神小门小派不说,每十年便要参加九州第一修神大派“神剑门”弟子选拨。若算到九天星河有天神涅槃,便下凡做将它们扼杀在娘胎里的缺德事,算来彼时已缺德正好一百年。
天道酬勤,在海蝶上神缺德的百年里,神族只两人飞升。可海蝶上神一样觉得丢了面子,是以听说“山海门”招新时,海蝶上神才会欣喜若狂,才会幻想过不了几年山海门众弟子飞仙,重明上仙一定焦头烂额。
可幻想终归幻想,重明上仙不但没焦头烂额,还非常欢喜。
海蝶上神十分郁闷:重明上仙为何欢喜?海蝶上神始终想不明白。
辛亏海蝶上神想不明白,若想明白重明上仙是做给他看,海蝶上神一定当场气个半死。
后来南明仙君常这样想。
南明仙君犹记得,他的“前世”剑南明第一次踏入山海门地界招摇山时的情景。
那天烈日炎炎,剑南明翘着二郎腿斜靠招摇山中那颗参天古树的一根巨枝上。他嘴里叼着根山下湖畔扯来的野草,悠闲地望着不远处树林里那群争论不休的仙门修士,偶然看到不远处和她一样躲着的红衣少女。
少女身材修长,发髻高束,皮肤算不得太白,月眉星眼,鼻梁高挺,初看美艳动人,细看多了几分冷艳。
少女似根本没把树林里那些争论的仙门弟子放在眼里,转身欲要离开,天上突然下起了雪。
剑南明看得出那些雪是仙术所造,少女似也看出了,却忍不住驻足观赏起来。她不缓不慢地伸出双手,想去捧住那些簌簌而下的雪花。
剑南明微微眯起了眼,他感觉双眼有些刺痛。他有些后悔在家时没学好这“极目”的仙术。
少女面上一瞬褪去了冷艳,换上了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涩,却只一丝。她比不远处的少年想的要成熟。
从少女窥探那些前来参与选拨的各派弟子开始,少年便螳螂捕蝉地窥探他们了,殊不知不远处那颗参天古树上,还有剑南明这只黄雀窥探着他们。
少年望着不远处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他似想说什么,唇角扯了扯,露出半口雪白整齐的牙齿。他同样雪白的两颊上,浅浅酒窝泛起,却只泛起一瞬,便静如止水。
“小白?”剑南明认出了少年。沽北誉也来了,他为何……
剑南明望了眼少年。少年眸色深似海,剑眉又微微皱起,眉间一抹朱砂点缀,煞是好看。
剑南明心绪复杂,数月未见,他竟有些羡慕沽北誉这时有时无的眉间一点红起来!
他从小便被认为是个纨绔,当年入仙门学院觉得无聊,便招惹鲲鹏院长,想让那大鹏鸟将他除名。
不想那大鹏鸟着实能忍,他只能暂时放弃。
他从小怕吃苦,又很是懒惰,对仙术仙法不大感兴趣,入仙门学院后一心遨游书海。
他过目不忘,没多久便将院内的藏书看完,只能继续睡大觉入梦书海泛舟。
身为仙门学院背后金主家的纨绔儿子,鲲鹏院长都让他几分,更别说那些授业的夫子和仙门子弟了。
这导致了一个后果,仙门学院里除了清风和明月,大多人都远远地躲着他。
这个大多包括了鲲鹏院长和夫子,却不包括西海城的穷少主沽北誉。
倒不是沽北誉不躲着他。剑南明是谁啊,九州第一纨绔。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想折腾谁,谁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啊?
仙门学院那两年,倒不是剑南明想折腾沽北誉。只从他入院后戏弄鲲鹏院长后,他便觉得仙门学院徒有虚名收了一群憨包,只入院第一天便惹了他的沽北誉聪明点。
他梦里书海泛舟,难免有疑惑不解的地方。
他也给过那些憨包们机会,曾追着他们答疑解惑,但除了鲲鹏院长能解些惑外,其他憨包们都答非所问。
久而久之,剑南明便更把他们当憨包了。
剑南明认为自己是天人,天人来自天上,岂可与憨包们为伍?仙门学院那两年,他常这样想,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能折腾沽北誉了。
春风拂面袭来,桃花香气弥漫,南明仙君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入眼桃花灼灼。
他想起沽北誉为何住在这里。
山海门作为九州第一修仙大门,学舍虽不金碧辉煌,但修仙福地的学舍,自是依山傍水,翠竹环绕。
南明仙君凡身拜入山海门时,山海门已百年未纳新。
掌门天机子和几位长老常年闭关胀干饭,山海门入不出敷,便没钱维持新弟子日常开销。
为解决新弟子入门后的日常开销,洪门长老洪七龚在招新时立了些新规矩。比如说当年拜入弟子除要通过严格考核,还要自备食宿费用,寒门望而却步。
虽说当年沽北誉家道中落,但毕竟是世家子弟,住个像样的学舍倒不成问题。
可沽北誉生性不喜人多的地方,非要住单独的学舍。
山海门没有独栋学舍,只在学舍附近有两栋闲置的阁楼。
洪七龚为多挣点钱补足日常开销,将两栋阁楼竞价,价高者得,沽北誉只能望而却步。
两栋阁楼一栋被剑南明占了,另一栋被来自北方极地城的方家公子方溪山竞得。
这位方公子倒大度,邀请师兄沽北誉一同入住,沽北誉婉言拒绝了。
沽北誉没钱竞价阁楼,便问是否能由他出钱找个僻静处盖间茅舍暂住。
洪七龚见沽北誉根基不错,有心收做关门弟子,便将后山小院这间柴房借给了他。
南明仙君犹记得初到沽北誉这间学舍那天,剑南明差点笑掉了大牙。
“小白,你好歹也是个城主的儿子,怎就住这茅厕大小的地方?”南明仙君想起他第一次到小白住处时的一幕。
他斜靠院墙门框,嘲笑道:“小白,我阁楼上几间房空着,不如你过来选一间住下。”
沽北誉背对着他,看不清什么表情,半响道:“不去!”,说完双手一摆,兀自迈步踏入小院。
南明仙君想起这段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曾差点笑掉牙的“茅厕”,如今倒成了他的住处。
“咚咚咚!咚咚咚!”紧随墙外这几声敲门声的,是个少年的声音:“小师弟!小师弟!”。
南明仙君思绪被打断,有些生气:“敲什么敲,忙去投胎啊?”
“师弟?……”
南明仙君眉头微皱,迈出几步,大袖一挥,院门一下开了。
门外站着个和无小修士年纪相仿的蓝衫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双眸却瞪得老大,不知愣神在想什么。
南明仙君打量少年一番,想起他是谁后,觉得先前说那句“忙去投胎啊”不符小修士习性不说,拂袖开门的仙力,也不是小修士能有本事。
想到此处,他装傻充愣起来:“清……清玄师兄,这么一大早的……”抬手挠了挠头,一副怎么也说不到重点模样,“你来……你来找我……”
少年是北方世家子弟方清玄,无来头小修士的二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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