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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也许是入暑后,雷雨天频繁;也许是七夕晚上,走得太久,渠月呻、吟着从睡梦中疼醒。

        她蜷缩在床榻之上,手指死死攥着右脚脚踝,难以忍受的痛楚让她身上一阵一阵冒冷汗,很快就把单薄的里衣打湿。

        身体不自主痉挛发抖,呼吸也一阵急、一阵缓。

        其实,也不是疼。

        而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酸麻胀痛,如针扎,又如锥子凿髓。

        然而,这种滋味,却比断骨之痛,更折磨人。

        渠月紧闭着眼,眼眶发涩,喉咙里也像是哽着一块石头一样难受。

        窗外,雨声潇潇。

        潮湿微凉的风,从窗户缝里渗入房中,隐隐可以听见驿站厩里马匹的嘶鸣。

        她这才恍惚记起来,自己已经不在那个讨厌的谷里,而是在进京的路上。

        因为突遇暴雨,就临时驻扎在了官道的驿站。

        马上要溢出口的呻、吟,被她硬生生咽下。

        不适如影随形,渠月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冷汗将她额发打湿,一缕缕的,黏在鬓角。她捏着脚踝的手指发泄一般,力气一下重过一下,近乎骨裂的痛楚却只能稍稍缓解不适,无法根除。

        这让她更加烦躁。

        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有人推门而入。

        “阿月,怎么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突然燃起灯台,过分明亮的烛光,闪得渠月眼睛疼,脑仁也开始一阵阵跳着疼。

        陌生的环境,杂乱的声音,以及聒噪的脚步声,都一点点撩拨着她本就濒临爆发的情绪。

        “出去——”

        然而。

        出去,是不可能出去的。

        白扶苏走入房里,饶过兰草屏风,瞧见她正拢着薄衾,倚坐床头,大概因为愤怒,脸色愈发苍白,两颊也染着醉酒般的潮红。

        他心里有数,吩咐守在方外的侍卫去请唐大夫。

        自己则无视渠月不耐烦的目光,侧坐床边,掏出帕子,给她擦额上冷汗。

        “你发烧了。”

        “那你还不快走?!”

        渠月扭头避开他的触碰,“要是一不小心被我传染,你那好妹妹白贞,恐怕又要冲我喊打喊杀了。”

        点漆眸子被高热炙烤得通红,不复先前清澈。

        而她则借助迁怒之言,毫不避讳盯向白扶苏,眼神流露出针尖一样真真的厌倦。

        白扶苏视若无睹,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不容拒绝地转向自己,指腹敏锐感觉到她的肌肤传来的高热,语气一如既往温润柔和:“安心,不会让她来烦你。”

        渠月被迫更近地注视着他的脸。

        “说起来,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表现得稍微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任性、娇蛮、坦率……”

        感觉指下的身体不自觉僵硬,白扶苏很轻地扬起唇角。

        夭桃襛李的脸上浮出一丝摄人心魄的笑,更衬得眉心那颗朱砂痣,妍冶无边。

        渠月眉心拧成结。

        甩开他禁锢的手,身体的不适,让她根本没有心情去奉陪一个半夜作妖的男人。

        白扶苏却不依不饶,复又抓住她手臂,一面将她扯向自己,一面微微俯下身,以极具压迫的姿势,欺身近前,深褐色的净水眼瞳不容躲闪地深深望入她眼底,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直直看穿了她内心。

        窗外,雨声渐歇。

        兰草屏风后,灯台摇曳的烛火陡然爆开一个灯花,火苗瞬间高涨,又很快回落。

        渐趋安静的房间里,依稀能听见渠月短促且急的呼吸。

        透过屏风而来的融融暖光,落在白扶苏面若好女的雅极侧脸,给他镀上一层温润的神光,让他显得愈发圣洁慈悲。

        而此时,活菩萨般的人物伸出修长结实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渠月脸颊细腻滚烫的肌肤,缱绻的语气中透着莫名凉意:“刚刚……你以为谁会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渠月愣了一下,然后就更确定了,他果然又是在故意作妖,

        “所以……”

        白扶苏胸腔震动,低沉的笑声自喉间溢出,擒住她手腕的手指更加用力,“是张渠明。”

        他仿佛是发现什么真相似的。

        脸上明明带着笑,然而,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渠月不耐烦甩开他的手。

        她可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深厚到她需要为难自己,迁就他的无理取闹。

        当即披衣而起,越过他下床。

        她还记得,白贞的房间就在隔壁——虽然她本意是为了隔开自己与白扶苏,但此时此刻无疑方便了自己。

        白扶苏自然不许,扯住她右手,力气之大,拽得她一个趔趄。

        渠月右脚脚踝原本就胀痛难忍,不敢怎么用力,被他这么没轻没重一拽,当场崴脚摔在地上。

        右脚脚踝先着地,骨头和地板碰撞,发出结实的闷响。

        剧烈的疼痛,登时让她手脚发软,不要说再爬起来,甚至,就连发出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看见来人是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失望?”

        渠月疼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自觉痉挛颤抖,白扶苏却还在扣着她腕骨,喋喋不休,“所以,你才那么生气。”

        “阿月,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家世普通,相貌普通,就连才能,都毫无拔尖之处……这样的男人,比比皆是,有什么值得你倾心?是不是……因为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如兄如父的情意,谁也比不过?”

        “告诉我,阿月,张渠明就那么重要吗?”

        ……

        ……

        ——张渠明。

        一个宛若附骨之疽挥之不去的存在。

        放在寻常时候,白扶苏都不会施舍他一个眼神,然而,在那些宛若梦魇的乱糟糟梦境里,带着渠月出逃,带着她开始新生活的,只有他,唯有他。

        那时候的渠月,就跟今晚一样。

        拒绝他的好意,拒绝他的触碰,甚至,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

        把对他的厌烦和排斥,写在脸上,刻在眼底。

        顷刻间,这种无力改变的现实,让那些乱糟糟的梦里,被她玩弄戏耍的场景,再一次清晰浮现眼前,他神情逐渐变得极其危险。

        剧痛之后,因为起烧而晕乎乎的意识,也逐渐清醒过来。

        渠月强忍右脚就仿佛彻底折断的痛楚,哆哆嗦嗦拾起头,就望入一双仿佛一汪深不见底幽潭净水眼瞳,其中的瘆人凉意,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渠月试图平复心头怒火。

        虽然,他半夜不睡觉来找茬,一口一个“张渠明”,表现得好像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似的!

        天知道,他们之间,只有着纯洁无比的金钱关系。

        但即使他爱作妖了些,可像他一样,大方又好用的狗大户,实属不多见。

        闹掰了不好。

        闹掰了不好……

        然而,她越是试图说服自己,右脚上的痛楚就越是明显,理智之弦岌岌可危。

        白扶苏又说了些什么,渠月根本没听见,只感觉再不发泄,自己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直接气昏过去,当即扯过他没轻没重的手,死死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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