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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婚


元德元年二月十五,亥时。

        夜已深了,而卫国公府里此时却仍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竟娶得庆阳公主为妻,属下敬你一杯!”

        “听闻庆阳公主花容月貌,堪称天下第一美人,人人肖想而不得,也只有咱们大将军有福气,能得陛下赐婚。”

        “魏兄你这话不对,咱们将军乃是天下第一战神,理当娶庆阳公主这个天下第一美人,能嫁将军,那是她的福分。只是娶了这么一个绝色尤物,咱们将军以后怕是要下不了床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申副将此言差矣,咱们将军是什么人,夜驭数女也不在话下,只怕是那娇滴滴的庆阳公主受不住,哭着求咱们将军轻些!”

        “哈哈哈哈,喝!干了!”

        “都……都说那庆阳公主如何如何美,可老子愣是没见上一眼。嗝,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此话一落,人声静了一瞬,遂又哄笑起来:“魏兄你这是想闹洞房啊,仔细明儿将军罚你操练二十遍!”

        “大喜的日子,洞房若不闹腾怎么……怎么叫洞房。”那被称为魏兄的汉子,已喝得醉醺醺,脸上一片酡红。

        他跌跌跄跄地走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张显面前,大着舌头道:“将……将军,时辰不早,咱…咱们去瞧瞧新娘子罢?”

        作为新郎官的张显,今晚被众将领灌了不少酒,醉意隐隐上头,又听众人这一番奉承,当下便有些飘飘然,想起在新房端着等他的庆阳公主那凹凸有致的身段,此时只觉浑身燥热不已,当下便接过话茬,扬声喝道:“好!去!”

        众人欢呼一声,都拥着他一道往后院而去,想一窥被誉为第一美人的庆阳公主容貌。

        相比前院的热闹,后院却安静许多,只廊下挂着一排排红灯笼时不时被晚风撩拨摆动,照得众人影子也在地上乱成一团。

        一群人笑闹至主院,推手而入时,发觉偌大的院里,竟也没个伺候的婆子丫鬟,顿觉奇怪。

        行军打仗之人,看似粗犷,实则最是心细,细微的风吹草动不对劲都能迅速察觉到。

        众人都收了玩笑之心,互相对视一眼,脚步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唯独张显,犹似不觉,大步朝前而去,穿过院子,跨上那几步台阶,正欲推门而入时,忽而听到了房里支支吾吾的声响。

        他身后的众人耳朵灵敏,听到这暧昧的声响,皆屏住了呼吸。都是开过荤的军汉子,哪里不知房里头此时是什么动静。

        洞房花烛,闹腾出什么动静,是正常的。

        可眼下的问题是,新郎还他妈的在外面呢!

        张显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只听“吱呀”一声,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屏风上由烛光照映出来的一双纠缠一起的人影。

        众人顿时酒醒了一半,沉默地望着一身肃杀之气的张显大步跨入屋里。

        张显绕过屏风,看清床上两个衣衫不整搂抱在一起的人时,双目瞬间赤红,徒然伸手拍向一旁的圆桌。

        他生得高大,人也力大无穷,这一拍,桌子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块。

        “你这贱人!”

        张显暴喝一声,一步上前,扯开床上的露出精壮上半身的男人,揪起鬓发凌乱衣领半开的女人,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随着这清脆一声落下,屋里的男人终于回过神,慌慌张张地捡起地上衣服,转身便夺窗而逃了。

        张显哪容他就此逃走,当即亦纵身跃出,追了上去。

        留下床上被巴掌打得半边脸瞬间红肿的女人,原本迷离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脸,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眉头轻蹙,似是不明白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正茫然之时,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些画面……

        张显再次踏入新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此时赵衡已经穿戴整齐,端坐在床沿上,神情晦暗不明。

        张显看着她的脸,才消下去的气,登时又翻涌了上来。

        毫无疑问,她是生得极美的,即使此时肿了半边脸,依然不损她那堪比秋月春花的容貌。

        可她这张脸越是生得美,她与男人在床上纠缠的不堪场面就越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天亮以后,只怕整个汴京城都要笑话他在新婚之夜头顶绿帽了。

        贱人!

        她竟敢这样羞辱他!

        张显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熊熊,双手紧握成拳,只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赵衡颤颤地抬眸,对上张显赤红的双目,饶是她已有心理准备承受张显的怒火,可真看到他眼里的杀气后,身子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眼前男人,生得高大又力大无穷,是屠过千军万马的杀将战神,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简单。

        对方正盛怒,这种时候,她稍有不慎,都能招来杀身之祸。

        但事关清白,赵衡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你听我解释……”

        话才说一半,张显已经厌恶地别开脸,挥手朝侍立在他身后的几个粗壮婆子道:“捆了带走。”

        “放……呜呜呜。”赵衡欲挣扎,但她自幼娇生惯养长大,又如何敌得过这几个粗壮婆子。没几下,她便被五花大绑起来,嘴里也塞了团布,堵住了她开口的机会。

        被绑起来后,几个粗壮的婆子抬猪似的抬起她,一路行至后院的小门,动作粗鲁地将她丢进了马车里。

        赵衡在车厢里轱辘一圈,脑袋不知磕到不知哪处硬邦邦的地方,发出了沉闷的“砰”声。

        钝痛顿时袭来,眼泪也瞬间涌了上来。

        这时,车厢的门“唰”的一声,被人关上。

        赵衡顾不上疼痛,只挪动着身子试图撞开车门。

        坐在外面驾车的粗壮婆子,听到她的动作,冷哼一声:“公主老婆子劝你还是安分些老老实实躺着,山路崎岖马车颠簸,仔细你一身细皮嫩肉受不住。”

        山路崎岖?

        他们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赵衡心中既惊且怕,挣扎得愈发激烈,但正如婆子所说的,接下来的路确实不平坦,她这样挣扎,除了将自己弄得浑身疼痛,完全无济于事。

        他们会像发卖其他官眷那样,把自己也卖到什么腌臜地方去吗?

        赵衡望着黑漆漆的车厢,绝望的闭上眼,任凭泪水悄无声息地打湿了脸颊。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颠簸前行的马车终于停下了。

        赵衡早已哭累了,此时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木然地任由驾车的那粗壮婆子将她拉扯下马车。

        此时,夜已很深了。

        春寒料峭,山风拂过,赵衡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似回过神来,一双惊鹿般的眸子,悄悄转动,打量了周围一眼。

        自己此时竟是身在一座山庙前。

        山庙?

        不,不是山庙。

        赵衡顷刻间便明白过来她身在何处了。

        这是汴京城外西山上的尼姑庵,专门用于圈禁世家宗族里犯了事的后宅女人。

        但自从半年前新皇登基,这尼姑庵便成了供军营汉子取乐的地方。关在庵里的女人,自然也成了他们的发泄之物。

        许多因不服新皇登基的前朝官员家中女眷,也都被送来了这里。

        这远比发卖给人为奴为婢为妾更令人绝望。

        赵衡双目瞪大,看向骑马停在庵前的张显,眼中再度蓄满了泪。

        她宁愿死,也绝不在这里遭人践踏。

        但张显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朝把守门口的守卫和那几个婆子冷声道:“叫人把她看好了,她若逃了或者死了,相关人等包括你们,一律按违纪处置。”

        几名看守齐声道是,打开门,让几个粗壮婆子把赵衡拽了进去。

        临关门时,一个粗壮婆子探身问道:“将军,只是将她看好还是?”

        张显脸色一冷,道:“既进了这庵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女人既淫·荡至此,他便满足她。

        横竖他已经戴了顶绿帽,再戴几顶又何妨。

        张显话毕,便扬鞭打马而走了。

        几个粗壮婆子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钦佩之意,将军这破罐子破摔的,对自己可真狠,头顶大草原也不在乎了。

        一名守卫在前带路,几个婆子押着赵衡,进了一间屋里。

        屋里仅有一床一桌一椅子,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婆子们牢牢谨记着张显的命令,生怕赵衡想不开,便没给赵衡解绑,只将她搬到床上,自去休息了。

        屋里转瞬只剩赵衡一人。

        赵衡望着帐顶,一夜未合眼。

        直至天光微亮,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起来到院里打水洗漱。

        隐约还听到了说话声:“哎,听说了吗,昨晚来了位新人,据说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宣威将军亲自送来的。”

        “昨晚不是那位将军的洞房花烛吗?据说娶的还是咱们那位金尊玉贵的庆阳公主,怎的还有空送女人过来?”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说话声顷刻间便低了下去。

        “不……不会吧?在里头的真是庆阳公主?”有个很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随即,有人轻轻将门推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屋。

        “哎哟,还真是庆阳啊。”走进来的那人,年约二十,容貌昳丽,哪怕身上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她的姿色。

        赵衡目光落在来人脸上,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她试图往前挪一点,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乏力,根本无力动弹半分,只得求救地看向了来人。

        来人是她的堂姐平阳郡主赵璇。

        “听说新皇将你赐给了宣威将军为妻,怎么也到这地儿来了?”赵璇眉宇与赵衡有七八分相似,看见赵衡这般狼狈的模样,掩嘴笑了起来:“我还当你好命能继续享福,想不到你竟也有今日。”

        但笑归笑,赵璇还是走上前,弯下身替躺在床上的赵衡松了绑,将布团从她嘴里扯了出来。

        “咳咳。”赵衡猛咳了两声,支撑起身体,半坐在床上,无声的道了谢。

        赵璇转身从桌上倒了杯水给她,嗤笑道:“既来了这儿,你且就认命吧,好死不如赖活着。”便一扭身,出去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金枝玉叶,到了这儿,还不是连狗都也不如。”赵璇将门一关,朝聚齐在门口处围观的众人娇声喝道,“还不赶紧洗漱,仔细管事过来有你们受的。”

        留下屋里赵衡捧着茶杯,发了好一会儿呆。

        半晌,她缓缓伸手,将右耳上的金珠耳环摘了下来。

        这副金珠耳环,拇指大的金珠是空心的,里面装着一粒毒丸,是母后临死前留给她的。

        赵衡原本以为,自己用不到。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她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

        真走到这一步,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赵衡将金珠里的毒丸吞入口中,喝水咽下。

        随后,她将手中茶杯放至一旁,复又躺下,阖上双眼,静待死亡的降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衡的意识终于渐渐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那一瞬,她隐约听到门被踹开的声音,听到有人急惶惶地喊道:“赵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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