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糖
恭候多时？
赵衡笑容不变：“太傅等我可是有事？”
沈惊松眼中也溢出星点笑意，“是，陛下命我监督户部归还公主府物件之事，特请公主与我一同前往户部清点，以免出现疏漏。”
“沈太傅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事关自己的利益，赵衡自然不推却，笑吟吟的应下来。
待两人分别乘坐马车赶到户部，户部官员在户部尚书的指挥，已将归属公主府的东西全都搬了出来，放在户部大院里正一件一件的清点。
“官窑釉里红划花兔纹玉壶春瓶一件！”
“金亭式香熏一对！”
“缂丝青碧山水图一幅！”
随着官员将东西一一清点登记造册，原本坐在一旁摸胡子的王尚书渐渐端不住笑容了，眼睛瞪得比铜钱还大。
这些东西，随便捡一样出来都是价值连城，公主府是什么宝藏地方，竟然藏了这么多，都快赛过前朝皇帝的私库了！
出身书香门第但家世不富甚至有些捉襟见肘的王尚书站起身，拿起册子细看，每看一行，他下巴的胡子便抖一下。
“这些加起来，都能买下几座城了！”王尚书将册子合上扔回给负责登记的下属，带着一种“我仇富我理直气壮”的气势，朝众人道：“你们赶紧清点完搬走，今天全搬走了再退衙，省得搁户部闪得眼睛痛。”
众人一听，皆打起精神，清点登记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沈惊松、赵衡与立夏便是这时走进户部的。
有人眼尖，先瞧见了沈惊松，登时笑道：“沈太傅来了。”目光转向赵衡时，怔了怔，面上闪过一丝惊艳，好奇地问道：“沈太傅，这位姑娘是？”
其他人闻言，俱都抬眼朝赵衡望了过来，有几位尚且年轻还稳不住情绪的，甚至倒吸了口气，小声道：“这姑娘生得忒貌美了些，莫不是沈太傅家中女眷？怪不得以往咱们到酒楼应酬，沈太傅都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原是家中藏了位美娇娘。”
户部这一众官员，大多都是武德帝从跟随他起义的部属里挑选出来的，没几个见过赵衡，自然也不知道她身份。
沈惊松朝户部众人拱手一一招呼过后，方介绍赵衡：“这是庆阳公主，奉陛下之命，在下特请公主一道过来清点物什。”
一听是庆阳公主，那名官员顿时收起心中好奇，只道了句：“原来如此。”便接着清点物什。
其他人也都收回惊羡的目光，专心手头上的事。
自古文武难相容，他们这群文官，对张显着实没什么好感，连带着与张显有关的人也都一并疏远，懒得热络。
王尚书毫不掩饰自己的“仇富”情绪，撇开脸哼了一声。
但仇富归仇富，他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还是吩咐道：“给沈太傅和公主搬两张凳子过来。”
赵衡心下疑惑，端着笑容，坐到一旁。
沈惊松则搭了把手，帮忙将已经清点好的东西一起登记入册。
王尚书眼睛往沈惊松写的册子上瞅了瞅，“哦哟”惊叹一声，边捋胡子边问道：“我竟不知沈太傅还写了一手好字，我有一字帖，若是太傅有意，回头约个时间一起研读摹写如何？”
户部众人皆知王尚书有三好，好吃、好睡、好书法。
一旦觉得谁写的字好，便会以“我有幅字帖有空咱们来研读摹写”为借口，缠着人教他写字，直至王尚书自己琢磨透了能把对方写的字临摹得十分相像为止。
因而，王尚书这话一落，户部众人都朝沈惊松投去同情的目光。
被王尚书看上，这段时间内，除了应卯吃饭睡觉，余下的时间，沈太傅怕是都要对着王尚书那张笑眼眯眯的脸过了。
沈惊松自然也是知道王尚书有这毛病的。但老人家端着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就像家里的长辈那样，让他没法出言拒绝，便应了下来。
因为字写得好看，王尚书看沈惊松便觉得很顺眼，连带着看赵衡也不觉那么金光闪闪碍眼了，大发慈悲地让人奉了杯茶给赵衡。
这满院子里的物件器具，原以为至少要清点到天黑才能点完，到了傍晚，竟然就全数清点完毕，待赵衡也过目后，就装车送往公主府了。
沈惊松有监督职责，自然跟着一块到公主府。
他和赵衡站在公主府外，看着在立春和立夏的指挥下，公主府的守卫井然有序的搬东西入库。
“若无太傅大人，这些东西，只怕再回不到公主府了。”属于她的东西，全都物归原主，这让赵衡心情很好，说话语气也比往常要轻松活泼许多：“这一份大人情，让我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谢沈太傅才好。”
原以为按沈惊松那副温和谦逊的性子，他会推说不是自己的功劳，谁知他却道：“既是如此，那且先欠着，兴许日后在下也有相求公主的一日。”
“太傅这般能耐，哪有什么事是你解决不了的。”
“有的。”沈惊松道。
“哦？”赵衡偏过头，有些好奇。
沈惊松亦侧头，对上她一双秋水盈盈般的眸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绽开一缕笑容，声音低沉：“待日后在下向公主求亲的时候。”
赵衡：“……”
众目睽睽之下，这厮竟敢出言调戏她？
是真大胆还是别有他意在试探她？
一瞬间，赵衡心中掠过许多想法，但最终还是当没听到这句话，面带微笑的将话题一转，“薛氏还有两月临产，接生的稳婆与奶娘若是让我来找，张显定是不放心的，而我府中，也是绝不可能让他找来的人住进来。我思来想去，此事只能麻烦沈太傅了。”
这话合情合理，沈惊松一时不做他想，一口应下来，“好，公主放心，在下定会找几个稳妥的。”
赵衡意味深长的点头，“是要找几个稳妥的，尤其是奶娘，只要奶量够足，哪怕她家中稚儿若未断奶，也可一并带到公主府来，正好同薛氏肚里的孩子作伴。”
沈惊松是聪明人，转瞬便听懂了赵衡话里的意思。他深深看了赵衡一眼，好半晌，才低笑一声道：“公主聪慧过人，是在下定当谨遵公主之意。”
他原以为赵衡把薛氏留在公主府是为着前头被陷害的事想收拾薛氏，没想到她竟是想借薛氏生子的机会，让他把贤妃那孩子送到公主府。
沈惊松意外之余，心里愈发欣赏赵衡。
“还有府里的这些守卫。”赵衡淡淡笑着，目光落在不断从公主府进出的那些守卫，“不日也要麻烦沈太傅撤去，皇后娘娘已答应让我从女子营中挑些女郎作为公主府护卫，以后只听我命令。”
沈惊松眸光倏地一沉。
他很明白赵衡这话意味着什么，她眼下有钱还得人心，若是手里还有兵，那么当朝的权贵们哪怕是武德帝，都需得让她三分面子，庆阳公主府会一步步像前朝那样，变成一个尊贵无比的存在。
是他想得简单了，赵衡是先皇与先皇后两人手把手教养出来的，岂会像寻常闺阁姑娘那般，眼光与格局仅限在后宅院里那一亩三分的妇人之争。
这样聪慧机敏心思缜密的人，但凡有手里一点优势，就绝不会甘心沦为任他人揉捏的禁脔，而是一步步往上爬，成为掌握生杀大权的人上人。
沈惊松心思转瞬间千折百转，面上却浮起一丝轻松的笑，朝赵衡拱手温声道：“那便恭喜公主了。”
赵衡侧目看他，眼睛眨也不眨，似是想看穿他这笑容背后到底是不是装着一颗真心。
在公主府正门的对面，有几个摊贩。他们的眼珠子一直都在往赵衡和沈惊松这边看着。
这两人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明艳动人，俱都是品貌非凡的人，站在一起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双佳侣从画中走出来，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有人看得痴迷，甚至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若是庆阳公主嫁给沈太傅就好了，才子配美人，这才叫圆满。”
沈惊松动了动身子，忽然朝那几个商贩走去。
几个商贩顿时都收回目光，纷纷面带谴责地看着出声说话的那人，都怪他，好好的说什么话，这下好了，惊动沈太傅了。
沈惊松走到说话那人面前站定，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温声道：“麻烦给我一支糖葫芦。”
那人颇为受宠若惊的取下一支糖葫芦，却并不收他的钱：“沈太傅客气了，这玩意儿不值当什么钱，您喜欢，小的就请您吃了。”
沈惊松笑道：“可你若不收下这钱，这糖葫芦我却是不敢拿的。众目睽睽之下，我若白拿了你的，明日定要被御史参奏当街掠夺欺压百姓。”
那人无法，只得收下那锭银子，低头在兜里翻找半日，却发现他找不开这银子。
“沈太傅这……”那人抬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沈惊松拿着糖葫芦，已经走回赵衡身边。
“尝尝？”沈惊松将糖葫芦递给赵衡，“我以前吃过，味道很不错。”
赵衡眯了眯眼，给她买糖葫芦？
这人当她是小姑娘，一支糖葫芦就能哄得喜笑颜开春心萌动不成？
但赵衡还是伸手将糖葫芦接了过来。
守卫们这时已将从户部运过来的东西悉数搬进了公主府里的库房，立夏拿着册子过来，“公主，所有东西均已入库，没有疏漏。”
赵衡点点头，转头和沈惊松道：“今日辛苦沈太傅了，只是天色已晚，不便请您进府一坐，改日再着人上门道谢。”
沈惊松道：“公主客气了，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待他同户部几个官员一道打马离开后，赵衡这才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糖葫芦，片刻后，方樱唇微张，浅浅的咬了一口。
舌尖很快泛起丝甜，却不腻。
如沈惊松所言，这糖葫芦的味道，确实不错。
赵衡又咬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一面吃糖葫芦一面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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