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孩子
沈惊松和张显一起带了三个稳婆和两个奶娘进公主府，让赵衡过目。
赵衡目光掠过这几人，最后停在怀里抱着个孩子的那位奶娘身上。
那位奶娘生得眉清目秀，很是柔美，哪怕一身荆钗布裙也掩不住她的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赵衡温声开口，问那奶娘。
庆阳公主性子和善是出了名的，因而那奶娘并不怕她，大大方方的回答道：“回公主，民妇夫家姓陈，家住临安巷，您叫民妇一声陈娘子便好。”
“陈娘子。”赵衡点头，目光落到陈娘子怀里的孩子，“你这孩子，几个月大了？”
“还未满两个月。”陈娘子道，“民妇丈夫没了，如今就剩民妇与这孩子相依为命，听闻太傅大人要为公主府的薛夫人寻奶娘，民妇便斗胆报了名，太傅大人怜民妇一介弱女子带个孩子不易，便将民妇带了过来。民妇这孩子，平日不哭不闹十分乖巧，定不会吵着人，还请公主留下民妇。”
这妇人，不仅生得好，口齿还十分清晰，说话有条有理的。
能找到这样的，应是费了一番功夫。
赵衡偏头侧目看了沈惊松一眼，对陈娘子道：“将孩子抱来我看看。”
陈娘子抱着孩子上前，赵衡低头一看。
那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团，睁着一双圆亮的眼睛，看见赵衡这个生人，竟也不怕，只吧嗒了一下嘴，歪头闭上眼，一副随时都能睡着的模样。
赵衡一时没忍住，伸手戳了戳那孩子圆嘟嘟的脸。
软乎乎的触感，令她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那就留下来吧。”
陈娘子抱着孩子，迭声道了谢。
赵衡神情柔和，又看向三位稳婆和另外那名奶娘，“你们也都留下来吧，妇人生产一事我横竖也不懂，多个人，也多份安心。”
顿了顿，她看向张显，询问道：“将军，您觉得呢？”
张显有心亲近她，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她唱反调，遂道：“听你的。”
赵衡收回目光，让立夏将稳婆和奶娘带下去妥善安置了。
沈惊松见状，原本想提出告辞，可转念一想，他若走了，那岂非是留赵衡和张显单独相处，便又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只坐着端茶慢喝。
赵衡正好也不想与张显独处，沈惊松留下正合她意。但怕张显多心，她便含着微笑朝沈惊松没话找话地道：“找稳婆与奶娘一事，着实辛苦沈太傅了。”
沈惊松笑道：“公主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一旁的张显有心想和赵衡单独相处，与她培养感情，可沈惊松不走，他也不好开口撵人，只好接着赵衡的话茬，也朝沈惊松道：“肃之此言差矣，这本是家事，实不该麻烦你，为表谢意，我看今日不如就由我做东，咱们一起去吃张千鹤楼的酒席如何？”
千鹤楼是汴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不仅有最烈的酒，有最美味的菜，还有最温柔的陪酒娘。
沈惊松笑容不变，声音也是一贯的清冷：“将军好意，那沈某便却之不恭了。”
柳苑那边，薛氏听说张显上门了，便又想让绿九扶她到主院。她自知为人妾室，立身之本便是丈夫的宠爱。
而赵衡生得美，薛氏是万万不放心她和张显相处太久的。
绿九实在不想她大着个肚子折腾，便道：“不如奴婢去请将军过来？”
这当然再好不过，赵衡反正是不会踏进柳苑的，把张显请过来，那不就是她和张显单独相处了。
薛氏面上一喜，朝绿九道：“那你快些去。”
绿九到主院时，张显和沈惊松正要离开公主府，前往千鹤楼。
“将军，薛夫人请您过去。”绿九低声道。
张显脑中响起武德帝那句“你那妾室待生了孩子就送走罢”，到底是对薛氏生了些许不忍，便转头看向沈惊松。
沈惊松这会倒是识趣了，拱手朝张显道：“千鹤楼改日再去也无妨。”
张显跟绿九走后，沈惊松也没了留在公主府的理由，便只好先行离开。
两人都走了，赵衡神情才松懈下来，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叫来立夏，问她把那陈娘子母子俩安置在哪里。
立夏知道那孩子的重要性，小声道：“公主，奴婢单独将她安置到荷园，其他人都一并安排在柳苑里，以防柳苑那位突然发作。陈娘子带着孩子，奴婢这样安排，其他人都觉得合适，并未有什么疑惑。”
荷园离赵衡住的主院很近，走路不过半盏茶便可到。
但赵衡不放心，还是要亲自过去看看。立春与立夏自然都跟上了。
她走进荷园时，院里静悄悄的，负责洒扫的两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了什么。
看到赵衡，三人都放下手中活计，躬身朝她行礼。
“孩子睡着了？”赵衡轻声问。
婆子点头道，“禀公主，那位陈娘子刚给孩子喂了奶，现下在屋里唱歌儿哄他。”
赵衡便也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进了屋。
荷园这边屋里的摆设，同主院那边差不多，寝室里同样放着张紫檀雕花绣荷屏风。隔着屏风，坐在床上抱着孩子的陈娘子并未发觉赵衡已进了屋。
因刚喂完奶，她衣服的胸襟还半开着，隐约露出一点白皙的春光。
可她却顾不上拢起衣服，一边低着头柔声细语地唱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儿，一边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摇晃。
赵衡立在屏风外，静静看了足足有一刻钟。
随后，她转身，如同她进来那般，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走时，她特意嘱咐院里的两个婆子和丫鬟：“我来过的事不要让陈娘子知道。”
回到主院，立夏终于憋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公主，您为什么不让陈娘子知道您去看过小皇子？”
小皇子？
大梁朝都没了，那孩子算哪门子的小皇子。
赵衡神色难辨喜怒，眯着眼睛望向荷园的方向，反问了句：“立夏，你喜欢小孩吗？”
“喜欢啊。”立夏毫不犹豫的答，“奴婢看到小孩儿就想拐回来自个养。”
“那你会抱着一个小孩儿，为了哄他睡觉，连自己的衣襟开了都不管吗？”赵衡接着问，“在孩子睡着了以后，也舍不得撒开手放下他，你会这样吗？”
“这……”立夏迟疑了一下，“应该不会。”
再小的孩子，抱在手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抱久了那可比打拳还累。
“公主，您是说，那孩子是陈娘子亲生的孩子，不是贤妃生下来的那个孩子？”立夏虽单纯，但人却是聪明，赵衡这一问，她立即回过神来了。
赵衡未答，可她神情分明已经笃定那孩子就是陈娘子亲生的。
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在人后，陈娘子不会那般温柔慈爱细心呵护。
“沈惊松骗了我们，他根本没打算把贤妃的孩子送进公主府里。”立夏登时有些愤怒。
赵衡怕她冲动去找沈惊松，出声安抚道：“你先别急，我只是听说已为人母的女子，对待孩子总是温柔慈爱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立夏素来十分听信赵衡的话，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又有些犹疑起来：“是吗，奴婢怎么没听说？”
“不信，你问立春。”赵衡偏头朝立春眨了下眼。
立春便笑道：“我就问你，那孩子看着这般可爱，你抱在手里，能舍得凶他？”
“那自然是舍不得的。”立夏道，完全没发现自己又被带偏了：“那这么说来，那孩子是贤妃生下的那个。哎，奴婢出门去给他买点玩具回来！”
说着，她就兴冲冲地出门去了。
立春无奈摇头，“立夏这性子。”
“就让她误会吧。”赵衡道，“沈惊松这人心细如发，若立夏知道那孩子不是贤妃生的那个，必定会叫沈惊松看出异样。避免不必要的猜疑，我们眼下便也当作不知道罢。”
立春点头称是。
赵衡坐在矮榻上，支着下巴，目光望向窗外。
院里那株桃树，此时花已经开尽了，枝桠上全是一片新芽冒尖的春绿，乍一看，充满着生机勃勃，还挺养眼的。
而她此时心中也慢慢生了一个疑惑，沈惊松说贤妃临死前生下来一个孩子，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沈惊松当时为了哄她继续活着的信口胡诌之言。
……
但不管那孩子是不是贤妃生的，他的到来，令有些沉闷的公主府变得热闹，有股活气了。
立夏每日打完拳，训练完那五十个女郎，就往荷园那边跑，围着孩子团团转。
哪怕赵衡去得少，也能从立夏口中知道，今天那孩子笑了，尿裤子了，吃奶吃太撑了打嗝了。
这些原本很是寻常的事，被立夏形容得活灵活现的，赵衡便渐渐也提起了兴趣，隔两天就过去一趟看孩子。
而即将临产的薛氏也同样很勤快地顶着个大肚子过来，向陈娘子讨教怎么带孩子。
不得不说，薛氏这人虽然性子歪了，但在当母亲这方面，确实是很上心很合格的。她自己亲手绣了不少小孩子的衣服，怕孩子出生后不被善待，看到赵衡时，也会挤出一张笑脸来讨好了。
张显经过几次上门发现赵衡都不在主院，而是去荷园逗孩子时，心中便认定赵衡是个喜欢小孩的，以后薛氏的孩子交给她来养，那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在某一日，张显到公主府，难得和赵衡有独处的机会时，他便向她交了底。
“陛下已经发了话，待薛氏生下孩子，就把她送走。届时她的孩子，你若愿意，就养在你院里。”
赵衡一时没回过味，“把她送走，送去哪儿？”
张显沉默。
赵衡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去母留子？”
可这时候去母留子，对她而言，有什么意义？
赵衡心下一哂，武德帝真想修复她和张显的关系，让她甘愿和张显做一对恩爱夫妻，除非立秋和立冬死而复生，立春的脚恢复如常。
否则，她绝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说去母留子，你也同意了？”赵衡问。
张显无声地点头。
赵衡嗤笑一声，“那可是你孩子的母亲，你竟也舍得？”
“如果孩子的母亲是你，我一定不舍得，我会护你到底。”张显低声道，“赵衡，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向你证明，我是你丈夫，可以替你遮风挡雨，让你一辈子安稳无忧。”
赵衡未答，却听屋外绿九惊慌失措地声音传进来：“薛夫人您……您身上怎么见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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