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官司
两刻钟后，张显便从沈惊松那屋里走到赵衡这边屋。
这时，立夏刚替赵衡涂好药，板着一张脸对赵衡嘀嘀咕咕，却无非是心疼她吃了这么大苦头。
因而，赵衡哪怕心里很想堵上立夏那张叭叭叭个不停的小嘴，面上还是很乖顺的听着立夏念叨。
两人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当立夏才是当主子的那个。
张显心下不悦，跨步进屋时便沉声道：“你这屋里的丫头也该教教规矩了，一个婢子，竟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立夏登时收了声，福身行礼，喊了一声将军。
赵衡护短得紧，她的人，除了她，谁也不能说一句不好。
“有什么样的主人，便会带出什么样的丫头来。”赵衡抿着唇，脸上透出一股不高兴，语气冷淡地道：“将军说的这话，到底是在说我这丫头没规矩，还是暗指我这个当主子的没规矩？”
长得貌美的人，哪怕是生气了，蹙眉嗔怒，也都十分好看，让人没法同她计较。
张显软下语气，好声好气的道：“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怕你屋里这些丫头仗着你好脾气心底善良，才敢这么欺负你，怕你受了委屈。”
“我屋里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皆忠心耿耿，恨不能把命都给我，哪来的胆子欺负我？”赵衡语气虽还是冷淡，但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她也就是关心则乱，只忙着心疼我吃了苦头，一时没注意唠叨了些。”
“是我误会了，是我不对。”张显这会儿倒是能屈能伸了，痛快承认自己的不对。
立夏奉了杯茶给他。
赵衡说了句：“罢了，将军也是关心我。”
赵显这才坐下，接过立夏递来的茶，抿了抿。
他深知女人一旦胡搅蛮缠起来是完全不讲理，见赵衡神情已经有所缓和，立即转移了话题：“公主方才说有事，不知是何事？”
“我这庄子里闹了桩人命官司，我便过来看看。”赵衡伸手支着下巴，一副颇为苦恼的神色道：“但来了我才知道，闹出人命官司的这伙人，竟是和陛下沾亲带故的。”
涉及到武德帝，张显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还请公主细说。”
“这伙人里有个老人家自称叫齐康乐，说他是与陛下同族的，年前奉了陛下的命来监管这庄子，这庄子上的佃户，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秋收纳粮交租子都是按时来，从未拖欠过。前阵子这伙人竟要佃户缴纳钱粮才许下地开耕，将军你说说，哪有这样的理儿。庄子里原来的田姓管事便代表佃户们和这伙人理论，却被当成刺头儿，遭了一顿毒杀，当天就没了。”
张显也是庄稼人出身，赵衡这么一说，他就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他也不怀疑赵衡话里掺了假，她平素为人他看在眼里，不是个爱弄虚作假的。尤其是人命这等官司上，她连个活人都不忍见受苦，更不会拿人命来做文章。
“你想如何处置？”
“我来的路上，原本是想将他们直接捆了送去官府。”赵衡换了个姿势，原本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手指看似没什么意识的在案几上敲了敲，“可他们竟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陛下的命令才如此行事，我便拿不定主意了。敢问将军一句，陛下真下了这样的旨意吗？”
“胡说！陛下爱民如子，岂会下这种旨意！”张显容不得人污蔑武德帝，一听这伙人借武德帝的名义来作恶，顿时大怒，手掌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案几上的茶杯都溅出了些许茶水。
赵衡和立夏都没料到他竟然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都被惊住了。
张显发觉自己吓到了赵衡，忙收起怒容，有些愧疚的缓了语气道：“陛下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他族里的人，早些年都饿死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家人，如今都在汴梁里安居落户，都有要职在身，没有族人到庄子任管事的，更没有一个叫齐康乐的。自称是陛下族人的那伙人，如今在哪儿，我亲自捉了他们送去府衙。”
赵衡原本以为那伙人真是武德帝的族人，这笔人命官司，她必然是要那伙人血债血偿的，所以等她将那伙人送去官府问罪时，武德帝知道这事，说不定会让官府从轻判了，她便想求张显在武德帝面前帮忙兜住一二。
没想到，这伙人竟胆大如斯，明明不是武德帝的族人，却敢打着武德帝的名义来祸害百姓。
眼下张显既然主动开口要揽下这事那就再好不过，也省了自己一番力气。
赵衡笑吟吟地道：“将军稍等，我叫人过来，带你去。”说着，朝立夏侧头看了一眼。
立夏会意，转身出去叫田妞儿了。
田妞儿得知大将军要捉拿害了她爹的那伙恶人，心下比谁都高兴，三步并两步的跑进屋，“公主，将军，妞儿带你们去抓人！他们昨儿被公主赶出公屋，没地方去，就占了我家隔壁的房子，现下他们全都在那儿。”
张显起身，带了几名亲卫，跟着田妞儿出了门。
赵衡让立夏多喊了几个人一块跟上。
待到田妞儿口中的那位二爷家门前时，正听得里头吵吵嚷嚷的，又飘出来一丝酒味，似是在吃饭喝酒。
这个时候，天已暮色，确是到了吃饭时间。
张显一脚踹开门，大步跨了进去。
里头的人都坐在院里，围着一张大圆桌，桌上鸡鸭鱼肉俱全，所有兴致颇高，不论男女老幼，都在拼着酒。
都这时候了，他们还在喝酒，可见胆子确实大。
这群人正行酒令，冷不丁听到踹门声，忽然静了下来，有人说了句：“我去看看。”刚起身，就见张显进来了。
他身后，是赵衡、立夏、田妞儿和几个公主府里的女郎将。
“这……”那人不认识张显，却识得昨儿傍晚才让他们吃了瘪的赵衡，忙不迭地喊了一声：“公主来了。”
众人不必他喊，都看到了张显身后的赵衡，哗啦站起身，恭敬喊道：“公主。”
张显一眼扫过所有人，发现这些人他也都不认得。
那他们就更不可能是陛下的族人了。
陛下族人都和他交好，没有他不认识的。
“这位军爷是？”这伙人里，还是那位自报了姓名的齐康乐齐老头走上前来，小心地问了一句。
“老人家，您不是说是陛下的族人吗？”赵衡几步走到张显身旁，故作讶异地道：“这位军爷是陛下的堂兄弟呀，您不认识吗？”
“什么？”那齐老头脸色登时一变。
他昨儿夜里就猜到赵衡此番前来是为着前几天庄子里田管事的那桩子事来，经过一夜思考，他笃定赵衡不过一个前朝公主，打小被养得不知民间事，如今新朝换旧朝，她已无依无靠，他若抬出陛下的名头唬她，又多说些场面话哄她，必定就能将此事揭过去。
因而齐老头早早酝酿了一番推脱的说辞，就等着赵衡问上门来。谁知一早就听说赵衡被人劫走了，他顿时松了口气。
觉得赵衡多半是有去无回，就算幸运回来了，她受此惊吓，也不一定再有心力来管庄子这些事了，这才高兴的好酒好肉吃一顿，以示庆祝逃过一劫。
没想到这酒肉还没吃上几口，她就带人上门来了。
齐老头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细细打量张显一眼，见他着实面生，武德帝的族人他都认得，哪有这么号人物？
必定是这位公主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人骗他，齐老头想到这儿，顿时挺直了腰杆儿：“公主，您可别欺负老头儿眼花看不清楚，这位军爷气宇昂轩，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但却不是陛下的堂兄弟。老朽看着陛下长大，论辈分他还得叫老朽一声二爷，陛下家中有什么兄弟，老朽岂会不知？”
赵衡见他话里这般有底气，完全没半点心虚，不由看向了张显。
“我确实不是陛下的堂兄弟，我姓张，单名一个显字。”张显语气淡淡的道，“说来也巧，陛下家中有什么兄弟，我也正好都认识，却从没听说过陛下还有位二爷。”
齐老头闻言，脸色微变。
张显的名字他自然听说了，那是武德帝手下的第一能人勇将，他这自称是陛下的二爷，也就能唬一唬不知内情的人，诸如赵衡这等没什么实际靠山又和武德帝不亲近的人，可像张显这样的亲信，却是骗不过的。
“原来是宣威将军，是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了。”齐老头面上堆出满脸褶子的笑容，微微弓着身，语气讨巧的道：“老朽原是和陛下一个村的，村里排辈论分，陛下幼时确实喊过老朽一声二爷。”
齐老头边说边抬眼窥视张显的神情，怕他真听信了赵衡的话要来追究自己打死田管事的事，想了想便又堆着笑道：“老朽有个外孙女陈氏，如今是盛国公爷府里的三太太。正是三太太得了宫里娘娘的旨意，指派老朽来田家庄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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