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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于老


“公主。”沈惊松走近,朝她作揖。

        赵衡看见他,颇有几分意外,“你伤好了?”

        “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劳公主记挂。只是听闻太子有恙,特进宫看看。”沈惊松目光掠过赵衡身后的医女,面上多了几分关切:“公主不舒服?”

        “不是我。”赵衡摇头,“是我身边的丫头立春,她要正骨,我不放心,便进宫向皇后求了恩典,请位医女到我府上替她看看。”

        庆阳公主昔日何等风光,要什么没有,如今请个医女,都要用上求了恩典四字。

        沈惊松目光微转,“在下倒认识一位老大夫,姓于,坊间都称他为于老,精通外科,善治骨伤,在下在他那儿还有几分薄面,若公主放心,在下这就去请老人家走一趟公主府。”

        赵衡闻言,眼神不由亮了起来。

        沈惊松口中的这位于老,是前朝宫里太医院的院判,医术一流,从十五岁进宫,经历赵衡祖父那一辈,又熬到她父皇执政,直至年过古稀,父皇方肯放他出宫荣养晚年,还特赐了一个恩典,太医院院判名录上永远都有他的名儿,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回宫。

        那时候,她刚出生,因而并没有见过这位医术精湛被人称为回春妙手的老院判。

        “我与沈太傅一起去。”赵衡转头吩咐立夏,“立夏你先回府,好生招待方女使,莫要怠慢了。”

        有沈惊松跟着,公主不会出什么意外,立夏道了声是,便带着那位姓方的医女先走了。

        沈惊松口中那位于老,住在汴京西市的一条巷子里。

        赵衡和沈惊松各乘一顶小轿,在巷子口就停了。

        两人自轿子里出来,步行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幽深,欲往里走愈狭小,光线也渐暗,巷子口的喧嚣也都小了。

        赵衡有些不解地问:“于老怎么会住这里?”

        太医院出来的老院判,又是她父皇恩赐出宫荣养的,按理说至少该住到朱雀街那一片,而不是西市市集的小巷中。

        沈惊松却只道:“老人家喜欢。”

        赵衡便不再问。

        两人并肩行向巷子最深处的一处人家,前来开门的是一个仅有半人高的孩童,那孩童一见沈惊松,便弯起一双圆圆的眼睛,露出一抹缺了颗门牙的笑容,甜甜的喊:“公子来啦。”

        听这语气,显然是和沈惊松很熟。

        那孩童侧身让开,转头又看向赵衡,好奇地“咦”了一声,“这位姐姐好生漂亮。”

        模样让人看着颇觉几分可爱。

        沈惊松却不进门,只温声朝那孩童道:“这是庆阳公主,想请于老到公主府一趟,替一位姑娘看看脚伤。”

        “原来是公主殿下。”那孩童双眸清澈见底,显见是个天真烂漫的,听了沈惊松话,朝赵衡道了一声公主好,便转身噔噔噔往内跑去了,空中还扬声喊着:“师父师父,公子请您到公主府去一趟。”

        沈惊松望着孩童远去的身影,低声对赵衡道:“于老不喜人随意进出他家里,我每每不请自来,都只在门口候着。”

        医者仁心,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个人怪癖,赵衡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随之又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沈太傅常到这儿来?”

        沈惊松颔首微笑,“从前跟着外祖练武,身上难免会落些淤青损伤,便到于老这儿求些药。”

        “原是如此。”

        说话间,赵衡又见那孩童噔噔噔地跑出来,身后还跟了位鬓发皆白的老人家。

        那老人家面容消瘦,脸上沟壑横生,尽是岁月留下的风霜沧桑,看似年迈,脚下步履却很是平稳。待他走近,沈惊松立即客客气气地长揖一礼,道了于老好。

        于老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看向赵衡时,神情刹那变得温和,拱手拜道:“见过公主。”

        且不说赵衡有求于人,光是冲着于老的声望,她便不敢受老人家的礼,忙福身回礼,“于老好。”

        于老不是个爱拖泥带水的性子,他人既走了出来,当下便随赵衡回公主府了。

        他的小徒弟跟在后边,还叫了一声:“师父,您忘记带药箱啦。”

        于老朝他一摆手,“公主府里什么没有?你且留下看家,天黑前若不见我回来,就不必给我留饭了。”

        那小徒弟语气憨气的点头:“哎,我记住了!”

        三人走出巷子口,沈惊松将自己的轿子让给了于老,自己则去市集另雇了一乘轿子。

        到了公主府,立春从立夏口中赵衡随沈惊松一道去请太医院的老院判于老,便坐不住,亲自到大门前来等着了。

        说来也巧,立春和于老,其实还有一段渊源。

        她自被挑选出来跟在赵衡身边后,便在太医院拜了一位张姓的太医为师,学医理习医术。而那位张姓太医的师父,正是于老。

        只可惜,立春还未拜那位张姓太医为师时,于老便已出宫了,她虽为于老的徒孙,却也一直没有机会相见。

        眼下得知公主和沈惊松一起去于老了,她心情难免激动,哪怕于老来了治不好她脚伤也无妨,见到人能叫一声师祖就够了。

        在立春左看右望的期盼中,三顶小轿缓缓而来,停在了门口。

        立春顾不上自己走路不便,拾阶而下。

        赵衡撩了轿帘弯身出来,便见立春一张难掩激动的脸出现在眼前,不由一愣。立春向来是个稳重性子,鲜有神情这般外露的。

        “可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赵衡问了句。

        立春摇头,“府里无事,奴婢听说您和太傅大人去请于老上门替奴婢看伤,奴婢便出来候着。”

        她说着话,目光已经看见赵衡身后的轿子里走出来一个耄耋老人,“公主,那便是于老了罢?”

        沈惊松先一步从轿子里出来,此时他扶着于老走过来,立春却似没瞧见他一般,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只看着于老。

        赵衡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她手肘,她方回过神来,朝沈惊松和于老分别问了好,便转身引人进府。

        于老看见立春走路的姿势,心下了然。

        待进了公主府,立春亲自奉了茶,于老却不多废话,只朝立春道:“把鞋袜脱了,让老头子看看。”

        饶是大梁民风开放,姑娘家家的也不轻易在陌生男子面前露出一双玉足来。

        立春脸色微赧,沈惊松察言观色何等厉害,立即借故起身到屋外去了。

        他一走,立春脸上羞赧之色便退了下去,干脆利索地脱了右脚鞋袜,让于老看伤,小声将碎骨的打算说与于老听。

        于老善骨科,拿了块巾子隔着,在立春脚上按骨,听她这么一说,便点点头道是个好主意,又有些惊讶地问:“这个治伤的法子,你从何处得知的?”

        立春并不瞒他,道是在一本古籍医书上看来的,又说自己师从如今已是院判的张太医,略通些医理。

        于老一听,一张肃容总算露出些许笑意,“怪不得小小年纪便敢这般诊断,原是张子那家伙教出来的。张子是老头子的嫡传弟子,你既拜他为师,合该称朽一声师祖。”

        立春忙道不敢,推辞了一句:“奴婢不过是粗通一二,若攀称您一声师祖,恐辱没了您的名声。”

        于老“哦”了一声,“你说得也有理,那老朽便当不知这回事,以后你也莫要同人提起。”

        立春不由愕然。她只是谦辞,没真想和于老撇开干系呀。

        赵衡却险些笑出声来。

        于老这性子率直,倒有几分可爱。

        看过立春的脚伤,于老便道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就治。

        太医院来的那名方医女负责捣药,敲碎立春长歪的脚骨,则是于老亲自动的手,赵衡和立夏都在一旁看着。立春本人倒是忍住了碎骨时的锥心之痛,赵衡和立夏却都看红了眼睛。

        赵衡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也未察觉,直把唇角都咬破了才将眼里的泪逼下去。

        而一旁的立夏,眼泪已经掉得跟串珠子似的,双手用力捂着嘴,哭得一抽一抽的。

        于老嫌她吵闹,出声赶人:“受不了就不要看了,出去出去都出去,别在这儿哭,影响了老朽下手,万一敲错了骨头,遭罪的可不是老头子。”

        立夏抹了一把泪,抽抽噎噎的转身出去了。

        于老又看向赵衡,“你也出去!”

        赵衡看了一眼立春,她闭着眼,额发湿透,额上、脖颈布满细汗,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见此时是十分痛楚的。

        走出时,赵衡缓缓松开攥紧拳头,看着自己掌心上的血痕,眸色沉了下来。

        今日之痛,早晚有一天,她要一分不少的还回去。

        正想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了张帕子过来。

        赵衡微怔,抬眸,是沈惊松递来的帕子。她有些意外,却还是接过帕子,细细擦掉掌心的斑斑血迹,笑着调侃一句:“太傅这一条帕子,莫不是哪家姑娘送的罢?”

        “汴京城破以后,我曾看到你在汴京城中的巷子里躲着,眼泪掉得凶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出声,当时我便想,若我身上带着帕子,一定替你擦去脸上的泪。”

        沈惊松的目光落在院里某处,说话间又缓缓收回来,转而侧头看向赵衡,刻意压低的声音轻得仿若落羽,从赵衡心里拂过,“但那样的情形,从今往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她如今宁肯流血不流泪了。

        沈惊松看着赵衡,眼中憾色一闪而过。

        赵衡的关注点却是沈惊松前面的那一句话,他发现她躲在城中,她却从不曾撞见过他,想来是他发现她踪迹后,就引人寻向别处了。

        “难怪我能在汴京城里躲这么久,原是太傅的缘故。”赵衡笑了一声,将手里沾了血的帕子抓成一团,方不紧不慢地低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若我以身相许如何?”

        沈惊松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是在试探他。

        沈惊松定定地看着赵衡,不语。

        赵衡唇边含笑回看他,好整以暇的等着他的回答。

        四目相对间,沈惊松眼中露出些许意动,徐徐开口:“公主想要在下做些什么?”

        赵衡唇边笑意瞬间深了些,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她是真喜欢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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