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如果我说
“去,怎么不去?”崔鹤行眼风轻冷,复又提笔疾书,只是这回落在宣纸上的字,相较之前,却是无端多了些凌厉杀气。
观琴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道了声是,随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直到到了门口,他才轻呼了口气,待看见阶下的丹茶,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面上带着可亲的笑意走过去:“丹茶姑娘,听闻宋小姐要见我?”
丹茶点了点头:“是,我带你过去。”
宋嘉瑶远远地望见他们朝这边走过来,捏紧了拳头,给自己鼓劲。
“宋小姐,您找我有事?”观琴走到马车前,挠了挠头,望着绣了缠枝梨花的锦帘问道。
宋嘉瑶深吸一口气,闭紧了眼睛,几乎是怀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壮烈心情,语气深沉地开口:“我、”她刚说了一个字就泄了气,顿了顿,然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极轻极快地问他“我想问你,你们家王爷喜欢什么?”
观琴沉默了一会儿。
上一次有人问他,他们家王爷喜欢什么,是为了方便给他们王爷投毒。
不过……看宋小姐这么娇娇弱弱的样子,应该没胆子做这种事。
他摸了摸下巴:“我们王爷……喜欢桃花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王爷具体喜欢什么,他好像对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态度,不喜欢,也不厌恶。
不过他记得早先从外头回来,王爷盯着院子里的桃树看了许久。
所以这么说应该……不会错吧?更何况,如果宋小姐问这话是想给王爷准备惊喜,那就更没问题了!
依照他这些天对王爷的观察来看,宋小姐给王爷准备什么,他都一定会开心收下的!
桃花?
宋嘉瑶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呢?”
观琴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终于答道:“还有……小的也不知道了,不过前朝书画大家许平山的字画,我们王爷应当也是喜欢的。”
他记得王爷曾经问过裴延,裴老爷子是不是喜欢收藏许平山的字画。他这么问,应该也是喜欢许平山字画的意思吧。
宋嘉瑶认真将这个名字记下,又认真地对观琴道了声谢。
吓得观琴连忙摆手:“区区小事,如何当得您的谢?”
目送宋嘉瑶离开后。观琴身心轻松地回到了书房外,开始了他的表演:“王爷!您知道宋小姐找小的是为了什么事吗?原来她竟是为了向小的打听您的喜好。”
心情好了喜欢杀人,心情不好更喜欢杀人的崔鹤行:……
他放下手中湖笔,声音冷硬:“你怎么说的?”
观琴道:“小的说您喜欢桃花和许平山的字画,这应该没说错吧?许平山的字画,您上次还问过裴延。”
崔鹤行揉了揉眉心。
“谁告诉你……算了。”意识到自己和观琴说话与对牛弹琴没什么区别,他话说到一半便又止住,一副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的样子。
……
宋嘉瑶坐在马车里,从顺康坊回长春坊的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崔鹤行喜欢桃花的话,她要送什么东西,才能既投他所好,又别出心裁。
总不能是桃花糕桃花酥吧?
在她看来,送吃食实在是下下策,搞不好崔鹤行吃完就把她忘诸脑后了呢?
她想得出神,连马车什么时候停下了也不知道,待她恍惚间回过神来,却发现坐在她身旁的丹茶面色难看至极。
“怎么了?”她问道。
丹茶转眼看向她,脸上的神情比哭还难看:“小姐,方才过去的马车,车上刻着承平侯府的徽记……”
宋嘉瑶微怔,很快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路只通向长春坊,而承平侯府的人这个时候来长春坊,极有可能是去宋府,和小魏氏商谈孙洄与她的亲事。
毕竟……就算她一万个不情愿,但在承平侯府和小魏氏眼里,这桩亲事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甚至上次承平侯夫人甫一见着她,就要把腕上的鸡血玉镯褪下来,送给她做见面礼。
她垂下眼,轻声道:“没事的。”
像是安慰丹茶,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抬眼,透过被风吹起的锦帘,望向绵远的长天,复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有时间。承平侯府是体面人家,小魏氏也极重脸面,就算她再想做点什么,也不至于昏头昏脑地,打什么匆匆将我嫁去侯府的主意。”
想到另一个可能,宋嘉瑶莞尔轻笑:“说不准,是孙洄在忠勇伯府里吃了苦头,幡然醒悟,差人来向小魏氏提两家婚事就此作罢呢?”
丹茶笑着颔首:“一定是这样!”
然而等宋嘉瑶回到府中,才明白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承平侯世子说,在忠勇伯府里见了你,心中对你很是欢喜,特地差人来府上,说想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觉得他也不错,咱们两家便可以早些将婚事定下来了。”
小魏氏在听说她回府之后,便叫人将她请到正院,温温柔柔地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见她低头不语,又抬手扶了扶鬓边金钗,语气和缓中带着一丝轻慢:
“我知道你心中不甚情愿,但是阿瑶呀,你不妨想想,承平侯府是多好的门第,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呢,寻常人想要都还来不及,你说是不是?我和你父亲,都这样想呢。”
宋嘉瑶背上发冷,她不明白孙洄为什么要这样做,同时却也敏锐地察觉出了小魏氏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这桩婚事,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得商量。
她闭了闭眼,下巴轻抬:“可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那又如何?”小魏氏端起茶盏送到唇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你现在年轻,才会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天大的事,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明白,喜欢这种事情,实在是最无足轻重。”
“我实话同你说了吧,你不答应也无妨,只等你父亲归家来,他应承了此事后,自然没有你反悔的余地。”小魏氏放下茶盏,怜惜地看着她,“只是我想着,你到底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在这些事情上,我总是愿意多照拂你两分的。”
无暇理会她的假慈悲,宋嘉瑶脊背僵直,一双杏眼沉沉望着她,缓缓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心中喜欢的人是摄政王呢?”
她不善撒谎,但约莫是心底存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开了这个头,往后的话说起来就顺畅多了。
“您应该也清楚吧,上次王爷来府中,您不是还让紫苏打探他的身份吗?您就没想过,堂堂摄政王,怎么会和一个五品官的小女儿这样熟稔?”
仗着小魏氏与父亲没有去向崔鹤行求证的胆子,宋嘉瑶继续拉虎皮扯大旗:“父亲和您说的什么,他亲自过府,是为了借书?他那样的身份,想要什么书没有,还需要纡尊降贵,来咱们府上借?”
她翘唇微笑,满意地看着小魏氏的脸色逐渐地由不以为意转向凝重,轻描淡写地补上最后一句话:“您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少女目光清正,语气坚定,半点看不出来犹豫与心虚。
饶是一贯精明的小魏氏也不由得慎重起来,拿捏不准她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为什么此前她没听闻一点风声?若是假的,又是谁给这小蹄子的胆子与底气,敢攀扯摄政王?
她斟酌半晌,垂眸开口:“你的意思是,摄政王是特地为了来见你?”
宋嘉瑶柔柔一笑:“您问这个又是何必?有些话说得太明白,不就没什么意思了吗?”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是撒谎的最高境界,话说一半,剩下的全由旁人去猜,猜得是对是错,与她全无干系。
这是母亲弥留病榻时,教她的最后一桩事:
“人活着,总是难免负累。要想活得好过旁人,便要学会口是心非,你心里越欢喜,面上就要越悲切,如此才不会招人嫉妒;你心里却痛苦,面上就要越高兴,如此才不会让人有中伤你的机会。”
“再就是要记得,有些话不可不说,亦不可全说。有时候,你说了旁人也未必信,不如话说一半,全凭他人去猜。”
回想起母亲弥留之际消瘦而苍白的脸颊,宋嘉瑶眨了眨眼,将泪意逼回眼眶中,再度看向小魏氏,盈盈福身,而后颔首轻笑:“母亲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她转过身,迎着天光,缓步往外走。
小魏氏掩在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没忍住,挥袖将桌上一套汝窑天青的茶具重重扫落到地上。
出了正院,即便有丹茶陪在身边,宋嘉瑶也仍旧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走在铺了鹅卵石的青石板路上,直至回到雪盏居里,她才松懈下来。
不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乱糟糟的声音。
“怎么了?”宋嘉瑶看向丹茶,示意她出去看看。适逢黛栀推门进来,笑着道,“回禀小姐,没什么,就是刘婆子又吃药酒吃醉了。”
“她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我说啊,等她清醒了,小姐您非得好好说说她不可!”
宋嘉瑶抬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黛栀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小心翼翼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奴婢说,她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是,上一句。”
“刘、刘婆子吃药酒吃醉了?”
宋嘉瑶眼睛亮亮地,她站起来,捏了捏黛栀肉肉的小脸蛋,亲昵道:“我就知道,你是咱们雪盏居里一等一的伶俐人!”
多亏黛栀,她想到要送崔鹤行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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