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二月初二祈雨祭礼，姬甫带大王子姬齐登上祭台，领受百姓跪拜，从人中不见公子姬玉。百官纷纷猜测，不知是姬玉伤病未愈，或是失了王上宠信。

        卷勤堂中，姬玉拜别太傅公孙了，回至后堂。

        姜落迎上，躬身作礼，道：“公子出兵大岳，我愿为斥候，追随公子出征。”

        于常随在姬玉后面，被此话惊得张口结舌，顾不得礼仪，手指姜落抢话道：“你、你疯啦！”

        姬玉亦吃惊不已。出征大岳一事如此隐密，连于常也是今日才知道，不想被姜落一语道破，更未料到她会自请随行。只见她一身男侍打扮，形容镇定，显是早有准备。

        “你随我进来。于常，在外面候着。”

        姜落不理于常在旁挤眉弄眼，垂眸随姬玉进去东厢，关上房门。

        姬玉此次是秘密出行，轻装出征，屋中物什纹丝未动。他也未入座，走近姜落。他高她一头有余，居高临下，只见她长羽般的眼睫低垂。没来由，心中生出一丝焦躁，“你不信我会守诺放你离开，是也不是？”

        “不是，”姜落断然回道：“如公子所言，再大不过天。我终只是济济庶民。纵公子守诺，我亦无几日自由。前几日我在藏书楼中看到一份官府传报中有言，军籍不受地方官府制辖免徭赋。我愿从军，为自己拼个自由之身。望公子成全！”

        未想她竟是动了这番心思。姬玉紧紧抿唇，片刻才道：“你以为我军中都是何等人。军营大事岂能儿戏。你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军中立足。若想求我怜悯，我劝你换个说法。”

        姜落闻言抬眸，道：“公子既为主帅，自然不能徇私。据我所知，并无律法规定女子不能从军。即是如此，能否从军全凭个人本事。落不需公子怜悯，只要一个公平机会。落能翻山凫水，能听风辨向、擅识山路。公子案上邙山與图，我已然熟记在心，可为前军向导。不知公子军中斥候还要何技能，落旦请一试。”

        姬玉斥道：“你以为的从军就是林中狩猎，最难不过迷路而已？天真，洛女，我问你，你可曾持刀杀人，咽下溅在口中的鲜血，亦面不改色？若无杀人者亦被杀的觉悟，你有何资格入我军营？”

        “我杀过人，”姜落双手握紧，双肩微微抖动，冷然道：“公子以为我一孤身女子带着一个小儿流落，便只是挨饿受冻而已？不杀人便被人杀，若公子说的是这个，我早已领悟，不必公子教导。我既决心从军，便已做好一去不回的打算。”

        “一去不回，”姬玉道：“小耳，你打算如何向她交代？若你死，让她如何生活。”

        这句显是触到姜落痛处，只见她眼圈瞬间微红，垂眸道：“公子仁义，必会妥善安置。她自幼失牯，却得公子厚待，已是天大的福泽，若再图其他便是奢求。”

        眼见一滴泪滑落她脸颊，姬玉转开脸，才道：“既不情愿，何必逞强。我说过……”

        “公子，”姜落却打断他，以袖抹去泪水，决然道：“人各有命，请公子成全。”说罢，退后一步屈膝拜下。

        姬玉盯着姜落头顶，良久才压抑着怒气问道：“洛女，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要从军，虽死不改？”

        “是。请公子成全。”

        “好！我成全你。”姬玉说罢，快步走向门口，开门却见于常在门口偷听，险些跌进门里。

        “公子……”

        未等于常说下去，姬玉已闪身越过他出去，边走边道：“午后，至道会来带你出宫。”

        姬玉惯常从容克制，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若不是当下情形，于常倒要赞姜落一句了得。

        “洛，你是不是疯了？又无人逼你，为何偏要去从军？”

        于常进屋，拉起仍跪于地上的姜落。

        姜落垂着头，身体有些软弱，推开于常的手，道：“我自有道理。你不必再问了。”想起小耳，虽然不舍，却知从此恐怕只能梦中相见，遂道：“于常，若你好心，便代我与小耳传信，就说我外出办事，不能与她相见。让她不必挂念。”

        “谁要给你传信。你自己说去。”于常负气道：“宫里住着好好的，偏要去从军。哪有你这般任性的女子！公子已那般劝你，你再想想，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姜落却不再接话，只抿出一抹苦笑，拍拍于常手臂，走回西厢屋中。

        才过午时，至道果然来卷勤堂接姜落，还带来一套禁军黑甲战衣。

        “这是最小号的战衣，公子说了，你若是仍穿不上，就不必再提从军之事。”

        军中都在忙着出征事宜，他却被差遣来此，至道本就不情愿，再见姜落一脸晦气更加气闷，特用了三分力道将包袱扔向她。

        这包袱足有三四十斤，姜落早有准备，仍被坠得险些跪在地上。她暗自咬牙，直起腰，说道：“请大人稍候，我去换衣，马上就好。”

        于常虽不满姜落任性妄为，却也看不过至道如此欺负她，瞪至道一眼，低声道：“你这般用力做什么。她到底是个女子。”

        至道不耐道：“公子与你就是太好心，才会被她算计。这女子异想天开，最好让她知难而退，省得以后麻烦。”

        姜落方才接包裹时拉伤手臂，知是至道故意为之，只能暂时忍耐，忍着疼痛套上黑甲战衣。虽已是小号，到底太过宽大，在里面穿了几层厚衣，勉强能撑住肩背，不至歪斜。她收紧腰间扣锁，扎紧手腕腿腕上绑带，对镜束起发髻，裹紧头巾，戴上头盔。头盔实在太大，遮了眼睛，无奈只能摘下来，收进包袱。

        不过半刻，姜落收拾利落，提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出来。小的一个递给于常，说道：“这个烦你交与小耳。多谢。”

        于常犹豫间，至道先道：“还在啰嗦！既不情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入了军营，你再反悔便是逃兵，按律当斩。到时公子亦不能救你。”

        姜落目光凌厉，扫视至道一眼，往外就走，“我命在我。不劳大人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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