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至道拼着一死，将紧追上来的大岳骑军一一斩杀，收回长刀，未及入鞘，自己亦一头跌落马下。
拉车的四匹骏马被砍死了三匹，幸存的一匹被困在尸/体中间簌簌发抖。马车是再坐不得了。姜落跳下马车，过去查看至道伤情。他仰躺在地上，闭目一动不动，脸被月光晃得惨白。战马站在一旁，伏首低鸣。
她俯身探上他颈侧脉搏。竟然未死。一道刀伤在大腿外侧，还在慢慢渗血，另有一处在肩头，刀口斜长沿至后背。她暗叹一声，撑地起身，慢慢走回马车，爬进车厢，从行李箱中取出药包。这些是她昨日才备下的，不想今日便派上用场。
幸肩背上伤口虽长，仅是划伤，不深，应无大碍。倒是大腿上的砍伤太深，不得不扒开伤口，清理干净，再敷上创药。直到包扎停当，至道仍未醒来。如此也好，免了忍痛。
姜落留下剩余创药，起身辩识方位，往南边山上爬去。
还在猜想到了燕西关该如果安置她这美侍，今日意外倒也物尽其用。新任监军遇大岳埋伏，大败敌军，美中不足，失了一个心爱美侍。铁骨柔肠，既为姬玉立了军威，又能博得众人同情，或可借此与李瑛谋得更多好处。如此甚好，从此她与他两不相欠。
二十余年，两世为人，好似做完了几辈子的事。余下的日子，或长或短，都是她自己的。
三月里，山林渐渐丰茂。在这山中与草木般安然终老，想象一番，只觉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燕山阻隔了南来的水汽，只在春夏两季，南风才能吹过高耸的山脊，将丰沛的水汽送至西北广大丘陵草原。
姜落扎起裙摆，穿行在冬青柞木等杂树灌木中。久病方愈，又疏于调养，才走出二三里，便已无力。既无追兵，又不赶路，累了便歇。她随便找一处大石，席地躺下。身下石冷，却不难过，正衬这清冷的夜色。才还在血腥搏杀的追袭现场，现在的安宁好似不是真实。
石边荒草“沙沙”声响，一只碧绿小蛇爬上大石，顺着姜落腿边往上，爬到心窝最暖之处，甩尾盘成一团，安稳坐好，只将三角状的蛇头高高昂起，正对姜落的脸，一双红瞳好似宝石，两岔小舌微微颤动，似在细品味道。
常在林中行走，野兽蛇虫于姜落十分熟悉。便是这只小蛇有毒，亦不比歹人可怕。小蛇应不过一岁，许是去年才生的幼蛇，细软的身体，碧绿可爱。她与它对视片刻，慢慢合上眼睛。
月上中天，灌木丛中窜出三名魁伟男子，具是黑衣黑甲，黒巾包头，背负长刀。领头一人浓眉下眼窝微微凹陷，浅褐色瞳仁，好似狼眼，在暗夜中亦能轻易捕获猎物。
月光下，一青衣女子仰面平躺于白石之上，胸口盘着一只碧绿小蛇。荒山月夜，女子美貌出尘，与毒蛇为伴，情景太过诡异，便是这些草原狼族亦被骇住，畏惧不敢上去。
“王，她……莫不是妖？”一人悄声询问领头的男子。
这男子正是西戎王赤那。听闻姬玉新任燕西关监军特秘密赶来寻机相见。
“闭嘴，你这蠢货！”赤那摆手，示意二人勿动，自己缓步向前，反手拔出长刀，刀尖指向女子咽喉。
小蛇被打扰，徐徐升起三角蛇头，红眼盯着移动的长刀，猛地窜上去，蛇口大张，射出一股毒液。赤那撤回长刀，侧退一步。姜落被动静吵醒，睁开眼睛，才一转头，就见蛇影一闪，即至眼前，未及躲闪，颊上已被咬了一口。不过一碰随即松口，甚至来不及呼痛。她抬起右手抓住小蛇七寸，慢慢坐起身。
身旁站着三名西戎武士，不过已无甚要紧。姜落抬头看三人一眼，便低下头，对小蛇道：“你这无德小蛇，全不顾念同睡之谊，我却不能。”说罢，扬手将小蛇抛至灌木丛中。
“喝！你这女人！”一名西戎武士喝道：“竟敢无视我西戎大王！还不快跪地求饶。”
姜落垂眸道：“我死只在一时半刻，若要虐尸，不妨再等等。”
“中原人恁是废话太多！”赤那收刀，上前两步，一把推倒姜落，欺身压上。
西戎男子性情粗鲁不羁，在外野合也寻常，然围观王上野合却是万万不敢的。两名武士惊吓过后，慌忙转身退下山坡。
“放开我！”
姜落头被压向一侧，拼命挣扎，却身上如有千斤重压，不能动弹分毫。颊上猛然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哀叫一声。赤那偏头，吐出一口血水，瞪她一眼，又埋头狠狠吸上颊上蛇咬的伤口。
原来是在救她。姜落不再挣扎，咬牙忍住剧痛。其实这样死去亦是运气，不想被一个西戎人所救，实在讽刺。
赤那连吸三口血水，便起身，取了腰间水囊，漱口三遍，又倒一些在姜落颊上伤口处。姜落挣扎躲开，他也未拦。
“你是西戎王上赤那？”姜落呛咳几声，问道。
“正是，”赤那回道：“怎么，以前听过本王大名？”
竟是姬玉的异族兄长，姜落暗叹一声。
赤那收好水囊，转头目不转睛盯着伏在石上的女子。娇弱如春花般颤抖，确有动人之处。原来父王爱的就是这般女子。
“女人，我既救下你，你便是我的。”赤那躬身，单臂捞起姜落，扛在肩上，转身大步往坡下走去。
“你最好放开我，”姜落并未挣扎，平静道。
赤那嗤笑一声，“女人，放心，我不会要你。我还有个中原国的兄弟，今日我本要去会他，却未备下见面礼。正好捡到你这美人，便把你送与他。你二人一样矫情，装腔作势，一定合得来。”
手中金簪从赤那后颈缓缓收回，默了一刻，姜落低声道：“为你兄弟和睦着想，我劝你另换个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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