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自李瑛坐阵燕西关，便实行屯田养兵。燕西关往西五十里，扇形排开，建有多处兵营，农人依靠兵营保护定居于此，开荒种田。为保护农田，农人会协助边军修建堡垒壕沟等防御工事，以抵御大岳骑军。

        姬玉午后随申佶指派的向导出城往西骑行，去会李瑛。至明带一队五十人随行护卫。

        出去二十里，经过一处村落，周围除大片农田，亦有几处栅栏围成的畜栏，里面并无牲畜，地上荒草蔓长。十余年前，此地曾为马市。西戎与大岳的牲畜多在此交易。因靖兰之约被毁，已荒废多年。田中农人对边军往来司空见惯，并不惊吓，不过看上一眼，便埋头做事。

        一行人赶至一处兵营，向导向营门守卫询问李瑛去向，守卫称李瑛已于上午离开往北而去。姬玉等人又向北追去。沿途多处工事确在修整，官道路口竖起高耸的木障，有兵士值守盘查过往车辆行人。

        至黄昏，获悉李瑛已回转燕西关。姬玉一行人遂打道回府。

        行至关外二十里那处村落附近，有三骑在后疾追而来。姬玉勒停马，回头察看。随三骑迫近，头马上那人样貌渐渐清晰。那人分明正是赤那。他吩咐左右勿动，打马迎上，截住三骑。

        今日为显郑重，姬玉特身着军服披甲，头戴半盔，扶刀立于马上，俨然是一位英武非凡的年轻将军。赤那虽得了消息知此人便是姬玉，如今亲见仍有几分不可置信。不过一年光景，柳条般的少年，陡然长成勇猛刚毅的成熟男子。这般变化令他毫无准备。预备训诫幼弟的言辞无法出口，不得不重新措辞。

        “你来此做甚？”姬玉蹙眉，不悦道。

        姜落在赤那背后闻言浑身一颤，两手从赤那腰上松开。

        赤那喝道：“小子，白长了一岁，兄长二字仍不会念？”

        姬玉瞪他一眼，不耐道：“这里是中原国境内，我不抓你已是客气。有话快说，说完回你的西戎去。”

        “小子！”赤那恨恨道：“总有一日，叫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罢，反手背后一把捞过姜落细腰横在身前，得意道：“听闻你升任西北监军，为兄特来恭贺，看这贺礼可合你心意？”

        姜落忽然被甩到马前，腰被勒得生疼，不由低叫一声。姬玉只见一抹青影，赤那从后捞出一人。虽未见全貌，只一眼侧影便已笃定无疑。内心狂喜，不能自抑。不过分别一日，再见恍若已过经年。

        “怎样？”赤那扳正姜落的脸，让姬玉看清，“可能入你的眼？”

        “你……”姬玉见姜落垂眸不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询问。不知她如何落入赤那手中，想问她可曾受苦。

        忽见她颊上碎发间露出皮肤似有红肿，才一转念，顿时勃然大怒，“你敢打她！”姬玉怒喝一声，于马上跃起，足点马背，飞身扑向赤那。赤那骇然未及动作，姬玉已至马前，一把抢过姜落，拦腰抱住，拧腰一转，两人稳稳落在一旁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赤那反应过来，气得大叫。

        姬玉抱起姜落将她送上自己马背，自己亦飞身跃上马背，拥着姜落坐定，勒马站稳，微睁凤目，问道：“你可曾伤她？”

        “小子！你在找打！竟敢如此质问你的兄长！我何曾碰过她一下？”赤那气得大吼，满脸怒容，“她是我送与你的女人，我怎会碰她？”说到此处，他终于觉出异样，不由问道：“你早就认识她！”

        姬玉察觉怀中女子微微颤抖，心疼不已，再拥紧些，拧眉道：“赤那，今日我暂不与你计较。以后休要再来纠缠不清。”言毕，勒马调转马头，打马离去。

        赤那气得在后大吼：“布佫，你再嚣张也是我西戎的崽子，总有一日我要与你大战一场，让你跪地求饶！”

        随行兵士已被至明带领先行离去，路上只二人一马漫漫而行。

        飞扬的发丝拂过颌下，颈间。姬玉抑制不住心中悸动，低头以颌轻触姜落头顶，轻嗅香气。

        “多谢公子方才救我。不过赤那确未曾伤我。我被毒蛇咬伤得他相救，请公子不要错怪他。”姜落微一侧头，平静道：“公子，现在可否放我下来？”

        片刻沉迷被女子的冷情驱散，姬玉收紧缰绳，战马听话站住。

        “姜洛，”姬玉昂起头，望向远处关城，终是意难平，“从前你身世隐秘，不能容于官府，如今已无人追究你的身份，你为何仍要自绝与世？这世间于你就无一丝留恋？”

        姜落低头，如玉的颈微弯，美好而坚韧，良久才道：“新任监军才失了美人，又得新欢。公子留我，不过利用，落却不想以美色侍人。我才经灭族之难，如今不过丧家之犬，失无可失，只余这条贱命，然便是如此，亦想自由自在地活，哪怕只有一天，亦无憾矣。”

        她语气淡淡却言辞锋利，姬玉紧紧抿唇，半盔下玉面微红，“你我相识一载，你便是如此看我。姜洛，你自诩聪明，洞悉世事，其实愚不可及。人活于世，各逞其能。农人耕地，商者逐利，军士搏命，以色侍人有何可耻？你所以抗拒，不过畏惧世人诟病，与蠢妇无异。枉你身为夏皇后裔，却自绝于世，一心求死，有何颜面去见无辜枉死的族人？我正在用人之际，欲以事托付，不想你心狭思短，视我如好色之徒。若如你所言，当日在丘水渡口，我怎会出手救助一个丑女！”

        一番话说得姜落惭愧不已，沉默半晌，才歉然道：“我不过寻常村妇，实不值公子如此厚待。”

        姬玉本欲激她，如今奏效，心中稍定，遂缓和些口气，说道：“值不值得，以后自会证明。你只需听我安排，不可再擅做主张。我知你久病心绪不佳，且容你任性一回。”

        两人再次打马赶路。后面不远矮丘之后站起两人，一女一男。女子肤白貌美，身形健美，男子黑脸黑皮，身材魁伟。

        “既已找到她，为何不上去相认？”男子问道。

        女子却以手扶剑，遥望二人一骑的背影，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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