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姬玉虽有预料，却未想姜落伤势如此沉重，进屋便被浓重的血腥之气骇住。
此处说话不便，至道只简短禀报几句，说明是姜落替他受了跋拖勒的一鞭，被震伤内腑。
姬玉见三人皆只着了素色里衣，至道左腿伤处包扎的布巾已被血浸透。料想三人定遭遇坎坷，然此时此地不是追究的场合。他脱了斗篷将姜落裹好，低头凑近她轻唤：“姜落～”连唤三声，却不见她颤动一下眼皮，遂不再耽搁，双臂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抱起，转身走出茅屋。
赤那见他抱个女子出来，却不知死活，跟上两步，问道：“如何？可还有救？”跋拖勒的长鞭之下无活人，若死了真是可惜了一个美人。
姬玉正怒气无处发泄，转头狠瞪他一眼，冷冷道：“还有口气。你替我传话跋拖勒，我改日再来答谢他今日手下留情。”
西戎营中并无可载人厢车，姬玉不得已，只能怀抱姜落同乘一骑。至道与蔓草同乘一骑。
赤那拉住姬玉马缰，扬头劝诫道：“叔父并不知她是你的女人。既是误伤，你莫要恼他，冲动行事。”
“放手，”姬玉虽一脸沉肃，到底未再赌气甩开，“你放心，我定会守诺。”
赤那虽仍不放心，只得松手。姬玉打马离开西戎大营。
如今天际已经微白，姬玉顾及姜落伤情，不敢疾奔，待赶回沙城，已是天光大亮。
至道在府中亦是一夜未睡，正在厅中独坐，就见门外进来几人。姬玉走在最前，怀中抱着一位女子，至道跛足在后跟随，蔓草碎步行在最后。
“公子，”至明惊诧不已，紧走几步去搀扶至道，焦急问道：“怎会如此？女君是被何人所伤？”
姬玉走过回廊，进去后院，侍从迎上来，推开东厢房门。姬玉进去，将姜落轻轻放在榻上，展开锦被盖好，命蔓草仔细看着，出门吩咐侍从：“快传郡府医官前来看诊。”
至明从至道房中出来，走至姬玉面前，斟酌问道：“公子，女君可醒了？”
姬玉摇头不语，忽地一拳击在廊柱之上，至明急忙出手去拦，却已来不及，心疼道：“公子，何至于此？”
一缕散发垂至额前，姬玉后背微弯，似要被沉重的情绪压倒，“至明，我好悔。若是……”
“不会，女君定然无恙。”至明沉声劝慰道：“我已问过至道，女君身负软甲，外伤应是无碍。如今昏迷应是震伤内腑，若仔细调养，定能康复。公子且放宽心。如今诸事纷乱，全要仰仗公子筹谋决断。公子万勿心乱才好。”
院中静树伴着二人沉默良久。姬玉以袖拂过面上，直起身，轻咳一声，哑声道：“我暂去洗漱，医官来了速来报我。”
偷观他已然收拾好泄露的情绪，恢复镇定，至明方放下心来，垂眸应诺。
五月里，院中杨柳依依。蔓草扶姜落至廊下竹榻坐下，回屋去取薄被。这是姜落一月来首次出屋，特挑了晴天午后。
后院仆妇焕女正在院中树荫下做针线，见姜落出来，笑道：“女君今日气色真好，果然每日那三碗汤药不是白喝的。”
姜落一手遮阳，微眯双眸，朝她一笑。焕女却看得痴了，睁大双眼端详半晌，才由衷赞道：“女君本就好看，这一笑简直似仙女一般。果然王都来的皆是人上人，一个比一个好看。”
焕女是军眷，就是沙城本地人。夫君逢五休沐归家，平素家中诸事皆靠她操持，言谈举止大方爽直，有暇亦会至姜落屋中陪伴闲话。姜落知她是真心夸赞，抿唇一笑而过。
姬玉这些日子格外繁忙。听焕女说今年战事稍缓，营中除日常操练，亦在加紧修缮工防，帮助附近村民复耕复种，重回旧村。
这日酉时，天将黑未黑，姬玉归来，如往日一般，回房换洗，而后去姜落房中探望。
姜落知他要来，已坐于案后，煮茶以待。二人饮过半盏茶，姬玉问道：“门口守卫说你今日想要出府，不知所为何事？”
姜落今日想出街走走，却被守门告知无监军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既他主动提起便答道：“不过想看看沙城街貌。公子若觉不妥，不去也无妨。”
姬玉沉吟片刻，道：“近日街面正在整顿，不甚太平。你若要出去，可带护卫随行。你看如何？”
看焕妇每日出入自在，未想姬玉竟担心她当街被抢。姜落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听闻沙城在公子治下太平许多，若独我带护卫出街，恐遭人非议。”
“上次若非顾忌太多，怎会令你……”想起那夜焦灼，姬玉沉眸一瞬，才道：“以后定不会再令你身处险境。”
这是二人首次谈及那夜遭遇。姬玉神情间流露的情意毫不掩饰，眼中尽是关切。
姜落不及躲闪，面上微烫，垂眸思忖片刻，说道：“公子不必如此。落既已留下，自当为公子筹谋，怎可反令公子为难。如今公子初至沙城，一切当以国事为重，万勿因小失大。”
听她撇清之语，姬玉微觉失望，亦知她所言句句为他着想，遂敛容道：“我知道分寸。你才将病愈，不可劳神，调养身体要紧。”
姬玉公务繁忙，稍坐一刻，便有门口侍卫来通报有人求见。姜落起身作礼送姬玉出门。蔓草进来，从袖中抽出一物递给她，却是一支青玉簪。
“哪里来的？”姜落诧异问道。这逐月簪正是她在木石城被抢那支。
蔓草低声回道：“是至道大人方才在门口悄悄给我的。说是避开旁人，只偷偷给你便好。”
至道伤愈便搬去外城军营，多日未见，不知他如何寻回此物。这虽不是她心爱之物，却是他一番心意。姜落心中感激，只待他日当面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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