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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如今驻扎燕西关,至明在沙城,木石城交与澄卫。李瑛已于九月奉旨回京领司马一职……”

        两人一路走,姬玉向姜落讲述几月间燕西关的诸多变故。姜落静静听,并不插话。两人走至姜落的小帐门口,她停步说道:“还未恭喜公子升任将军,鄙帐粗陋,不便请将军入内。”说罢执手作礼,躬送姬玉。

        姬玉微怔一瞬,越过她,挑起帐帘,不禁刹住脚步。帐中地上一块破旧毡毯,上面一张狼皮,旁边地上一只树墩,上面一只褐色陶碗,一只木勺,除此再无一物。

        姜落垂眸道:“将军请移步别帐。”

        “至礼!”姬玉忽地转身怒喝一声。

        至礼就在二人身后一丈,闻言放开缰绳,走近两步,执手回道:“公子,女君为质,独居一帐,三餐温饱,行动自由,已是优待。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姜落却道:“落求仁得仁,将军请勿追究,落并无怨尤。”

        “是,你一向如此,”姬玉眼眶微红,拉起姜落手臂,拖至马旁,说道:“你若怨我,我还畅快些。”

        姜落惊讶望他,却被那眼中情意惊得不知所措。姬玉也未等她回答,双手将她抱起,送上马背,随后一跃上马,圈着她,捞过缰绳,策马离开。

        “将军,你要带我去何处?放我下来。”眼见前面就是营门,姜落不禁有些惊慌。

        “我带你离开。”姬玉道:“你想一生于此为质不成?”

        ”可是跋拖勒……”他怎会答应?未等姜落说完,姬玉五指捂上她双唇。营门已至,他拿出一只令牌,守卫武士验过,扬手示意,几人上前,合力推开木柵门,姬玉策马出营,身后至礼亦策马紧随而出。

        三人疾驰了一刻功夫,才放松缰绳,姬玉道:“阿洛不必担心。我已计划妥当。我现在去王帐寻赤那,过几日,我便带你回燕西关。跋拖勒虽蛮横,如今有求于我,不会追究此事,你安心就是。我原以为你暂居西戎远离战事,也是好事。却不想令你生活艰难至此。一次次,皆是我弄巧成拙……”

        “将军,”姜落听得耳热,打断道:“落从未怨恨于你。将军不必如此。”低头见姬玉握缰的双手已如寻常骑手般粗栗,不觉想起他五指捂她嘴时的粗糙触感。昔时堂上少年郎,如今疆场大丈夫。心中感慨,不禁劝道:“反是我屡次擅作主张,蒙将军搭救之恩,无以为报。将军如今重任在肩,还请以大局为重,勿再因落耽搁行程。”

        一番话毕,身后久久再无回应。两肋被夹得生疼,她亦默不做声,若论忍功他怎是她敌手。

        从西海部至西戎王帐只有二百里,一个时辰后,王庭在望。远远一队西戎武士列队而来,为首正是西戎王上赤那。

        姬玉正恼赤那刻薄姜落一事,经过列队时马速不减,将马队冲开两半。赤那在后紧追,喝斥不绝。奈何无人回应,更显狼狈。

        次日,赤那携姬玉至先王墓前祭扫。

        王陵在王庭北面,一处土山上。西戎不尚厚葬,只立一块木牌,以为标记。木牌锈蚀倒塌之日,便是魂魄回归天地之时。

        “父王,”赤那祭酒一碗,跪地祝告:“儿无能,今日才将布佫带回来见你。让你久等,我自罚一碗,”说罢,仰头喝尽一碗,又道:“这小子如今威风,不认我这个兄长。父王,若你在天有灵,定要狠狠罚他……”

        “闭嘴!”一只酒碗送至他嘴边,赤那微愣一瞬,伸手接过。

        姬玉瞪他一眼,跪地拜下,叩首三回,方起身,举碗祝酒,“父王!”

        赤那仰头喝下一口烈酒,背过脸去。

        “父王,”姬玉亦语音不稳,平复片刻,才道:“父王泉下有知,请恕布佫不能亲来送殓,不能带回母亲。”

        说罢,从地上包裹中取出两身寝衣。从人送上火盆,他将寝衣一件一件投入火中,焚于陵前。灰烟中,默默祝告:“父王,母亲心中有你,若你泉下有知,可会开怀?”

        三碗烈酒入口,赤那酒意上头,席地而坐,拍地邀姬玉同饮。姬玉面露嫌弃,过去他身侧盘膝坐下。

        赤那斜睨他片刻,忽地探手摸一把他下颌。姬玉不及反应,被摸个结实,抬袖去擦,怒道:“你做甚?”

        “无事,”赤那醉眼迷离道:“就是好奇小娃娃怎就长出胡须。幼时我可是一直当你是个妹妹,若不然就你那副怂样早揍到你跪地求饶。”

        “哼!”姬玉冷哼道:“现在打一架如何?”

        “不打,”赤那摇头,“若打坏了,我怕父王追进梦里来抽我。”

        持斛再倒一碗酒,赤那垂头静了片刻,问道:“那日你为何逃走?”

        姬玉知他是问去年劫持之事,不觉忆起许多旧事,如浮光掠影,“我那夜已收到父王故去的消息。”

        良久,赤那抬眸,眼眶微红,哑声道:“狠心的小子,父王从未对我如对你那般……”

        姬玉亦觉涩然,端起酒碗,虚敬他一回,仰头喝下。赤那看他空碗落地,亦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你以后有何打算?你莫因如今你那舅父对你好,就忘了自己的出身。”见姬玉神色未变,赤那微觉失望,接着道:“还有那女人。我看她性子冷硬,不似对你有情。若不喜,不若将她送回,免得惹怒跋拖勒。”

        话未落,姬玉递过一记冷眼,目光凌厉。赤那却不胆怯,直瞪回去,斥道:“怎么,难道我看错了?是她对你有情,还是你对她情深似海?你自昨日便一副讨债的模样,难道不是为她?既两看相厌,不若撒手。女人哪里寻不到。虽说她美地稀奇,但女人听话是最要紧的。今日我便寻几个柔顺的来伺候你如何?”

        他说得痛快,姬玉已气得玉面微红,起身便走。

        “小子!”赤那仍不尽兴,继续嚷道:“与女人斗气可无法令她顺服。便是父王这般粗汉,在你那公主母亲面前也只能装得知趣温柔。你再如此硬碰硬,只怕要被人捷足先登,到时你就不要后悔。”

        忽见姬玉回身甩手击出一物,赤那急忙躺倒,抬手去接,入手一个弹丸,有三分力道,手掌生痛。

        赤那嘶一声,扔掉弹丸,却咧嘴低笑,“小子,竟有你藏不住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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