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司寇妫田亲至狱中，向姬玉宣读王上口旨，姬玉跪地谢恩。妫田携姬玉出狱，送至官驿方道辞离去。姬玉入内洗漱换衣，稍后还要进宫谢恩。至礼早在司寇府门口守候，随姬玉进官驿，关上房门，姬玉方细问经过。
无奈至礼不知宫中细节，只听说大概，说是姜笠买通中庆宫内侍给王上下毒，事情败露，姜笠被罢官押于宫中待审，亦有其他姜姓同党被司寇府缉拿审问。
姬玉才从妫田口中听到的也是如此笼统，一时无人可问，只能暂且进宫，待稍后寻人细问。
“还有一事，”至礼屈膝跪地，执手道：“将军，至礼护卫不力，女君失踪了。”
如一声惊雷炸响，姬玉愣了一瞬，狠狠甩掉手中布巾，转身大步绕过屏风，走近至礼厉声问道：“何时，在哪里失踪的？”
至礼垂眸，绷直脊背，如实答道：“女君已失踪三日。回新都后，第二日一早，她从官驿后门乔装溜走。属下外出不在官驿，余人没有防备，等发现出去寻找，已寻不到踪迹。这几日属下派人在城里暗中查访，只是还没有消息。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想到将军才脱罪，便失去爱侣，至礼更加愧疚。
姬玉扬首闭目冷静片刻，出手拍上至礼肩头，“你并未过错，起来吧。”
至礼不解，目送姬玉转身回去浴间，方缓缓起身，就听姬玉说道：“她不是囚犯，来去自由。将人撤回来，不必再找。”
中庆宫宣室门口，寺人崔探头焦急张望，见姬玉转进侧门，忙疾步小跑过去，躬身作礼，急切说道：“公子可回来了，王上才吃了药，将将睡下，公子快进去看看！”
姬玉执手回礼，往里面去，一面低声问道：“王上病体如何？哪位医士诊的？”
“是医官张允，他才来过。老奴也不敢问，只等公子前来拿个主意。”寺人崔跑前一步，为姬玉掀帘，姬玉听是张允不禁蹙眉，提襟跨进里间。
里间静谧无声，有淡淡药草气息。榻上姬甫覆被睡着，虽锦帐鸾被，亦挡不住满脸病容。他脸色青白，两颊消瘦，松散的鬓间多了许多白发。一年未见，不想舅甥二人再见是这般场景。姬玉暗叹一声，咽下苦涩，轻步过去跪坐榻边。
垂眸看到一只清瘦修长的手，苍白肤色下青筋清晰可见，食指指腹上一抹干涸的墨迹。眼中有热泪涌出，姬玉伸手轻轻握住姬甫的手，触感冰凉，泪水无声溢出眼眶。
“公子……”过了一刻，寺人崔悄悄进来，姬玉起身，轻步退出里间，站在廊下。眼前是前殿宽阔广场，廊桥那边便是麒麟殿，他的旧宫。
“公子，”寺人崔奉上热茶，姬玉接过，见他亦眼眶红肿，眼底微红。知这老奴与舅舅感情深厚，姬玉安慰道：“总管也要保重。王上正在病中，更要你服侍妥帖。”
寺人崔扑通跪地，手拉姬玉衣襟下摆掩面痛哭，片刻后，哭声减缓才哽咽说道：“公子好心，还记得老奴。老奴愧不敢当。是老奴未服侍好王上，王上日夜受苦，却不能相替，都是老奴的无能！”
姬玉扶他起身，说道：“崔领事勿哭，且与我讲一遍怎闹到如此地步？”
寺人崔恨恨道：“皆因那姜夫人前来吵闹，气得王上旧疾复发。二殿下亦在一旁挑唆，全不顾父子之情。”
“大殿下呢？”姬玉问道。
“这……”寺人崔面露为难，看一遍周围无人，凑近低声道：“昨夜王上已赐死大殿下。今日姜笠朝上认罪。王上命司寇府缉拿姜姓同党。退朝后，姜夫人得了消息前来与王上吵闹。王上当面告诉她大殿下已自戕谢罪，姜夫人就疯魔一般扑上来与王上撕打，幸被我拦下。她骂得恶毒，王上本就连日劳累，又在病中，便气得吐了血。这也是月公主离世那夜落下的病根。”
“大殿下到底是如何死的？”姬玉敏锐察觉他话中有话，追问道。
寺人崔抄手素立，垂眸答道：“公子，此事老奴属实不知。昨夜老奴进去时大殿下便已服毒自戕。老奴只受命严密看守尸/体，不得走漏风声。今□□上，王上亦未透露分毫。”
“如今尸/体在何处？”
“还在侧殿空室。王上未醒，老奴不敢擅作主张，”
姬玉蹙眉思忖片刻，道：“姬齐本性善良，应不至做出弑父之举，王上可有实证？”
寺人崔更加为难，吞吞吐吐道：“王上找到一个女侍为人证，在朝上指认是姜笠与二位殿下指使她毒杀王上。司寇大人问过口供。百官亦无异议。老奴只知道这些。”
看来此事是姬甫亲自筹谋，安排一切。姬玉亦未料到他出手如此狠绝。
“公子，”寺人崔低声道：“王上所做皆是为了公子。前夜他还要亲去牢狱见你。请公子勿再责怪他错判公子之事。王上如今只有公子一位亲人。若公子弃他不顾，那王上……”说道此处，他又要伤心落泪。
姬玉远眺宫墙外民间街景，暗叹一声，说道：“你去传王上口谕，命禁卫将姜夫人与二殿下严密看守，宫人亦不得外出，还有，令公孙少立刻进宫问诊。”说罢转身往宣室里去。
姬甫乍醒过来，睁眼就见姬玉垂首闭目跪坐在榻边。好似许久未见，一颗久悬的心方才落下。他侧过头去重又闭上眼。
“王上醒了？”姬玉低声问道。
“嗯，”姬甫倦然道。
“我已传王上口谕，令禁卫严密看守后宫，宫人亦不得外出，令公孙少即刻进宫问诊。”姬玉道：“不知王上所中何毒？可有存样？也好让他对症下药。”
姬甫仍侧头，不看姬玉，过了片刻才道：“我并未中毒，病入膏肓倒是真的。”
虽有预料，姬玉仍是吃惊，却不知如果接口。思忖片刻，说道：“公孙少之师医术高超。王上当放宽心情。”
姬甫转过头来，看了他片刻，目露嫌弃，说道：“长丑了，全不似你母亲。”
姬玉微一抿唇，无奈道：“我是男子，母亲是女子，自然不像。若说相似，我也应像王上多些。”
两人对视半晌，姬甫眼底微红，扭开头，说道：“你母亲她……她与我一胞所生，命运却云泥。如今我将一切留与你，随你处置吧。”
姬玉虽已知姬甫打算，却未想他说的如此直白。舅甥二人多年隔阂，今日第一次坦诚相对。
“姜家是我养虎为患，我本不欲赶尽杀绝，是他们藐视君王，觊觎王权，逼我亲自动手。如此也好，留一个清明朝堂给你。姜家势力必须除尽。姜芷是你长辈，便永禁宫中吧。叔和轻浮不成器，生死随你。我会立姬存为储君，他尚且年幼，心智未定，或用或废，你可慢慢考量……”
姬甫将朝中上下诸事细细交代，气息渐渐急促。姬玉看在眼中，心中钝痛，不禁出声打断：“王上，公孙少即刻就到，王上不如暂歇，等他来为你诊治。”
姬甫却摇头道：“不必了。”说罢，闭上双眸，再不言语。姬玉静坐片刻，低声告退，起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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