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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那日姬玉探过女监,姜落便被移至云光殿飞阁关押。飞阁四面邻水,只一条曲桥与外相连,确是一处方便看守的所在。

        公孙少登上飞阁,见姜落披发素衣坐在榻上,拥着鹅黄色锦被往阁外张望。

        “你在看什么?”公孙少问道。

        “苍鹭,”姜落重新坐好,淡淡说道:“一只苍鹭原停在栏杆上,被你惊跑了。”

        “你倒清闲得很。”公孙少走去榻边跪坐下来。多日来他三天一问诊,总被姬玉叮嘱盘问不免有些厌烦。

        “那医士为何烦恼?”姜落问道。伸手手心朝上置于几上,公孙少三指搭上寸关。

        见不得她闲淡模样,公孙少瞪她一眼,说道:“有人命我趁机毒死你。你可小心。”

        姜落轻轻摇头,抿唇笑道:“那你岂不为难?若姬玉知道此事,可不得了。”

        指下脉象浮动,不似往常。公孙少微一蹙眉,不再与她拌嘴,垂眸入定,细数脉理。

        流珠走脉,回旋有力。公孙少不善妇人脉象,抬指缓了片刻,又落指仔细分辨。反复三回,皆是相同脉象。他额上已沁出细汗。

        收回有些汗湿的手,公孙少扶地站起。在姜落清明目光下他无从撒谎,只得低头,说声告辞转身下楼。

        姜落始终噙着笑,目送他步下木梯。

        新都城南,百济堂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馆。今日因换了一位不熟的医士坐堂,客人比平日少了一半,只三两人候在外堂。

        公孙少进去堂中,医童迎上前欢喜道:“公孙师兄,晁臽师兄回来了!”

        晁臽?公孙少本心事重重,如今听晁臽回来亦有些雀跃,“他现在何处?”

        医童手指小间,“师兄又给老师带了许多医书,老师要紧读书,师兄只得代他在里面看诊。”

        “老师还是这般视书如命。”公孙少感慨道。

        晁臽在问诊不便打扰,他只得先进去后堂拜见老师。

        徐公已年近六十,虽近年须发半百,但身体康健,面色红润,白里透红,脸色比年轻人还要滋润。若不是他深居简出,堪为百济堂的一块活招牌。

        见老师果然在一堆书简旁坐着仔细研读,公孙少轻咳一声,执手道:“老师!”走上前去,跪坐在他身旁席上。

        “公孙来了,”徐公应一声,并未抬眼。显是正在兴头,不愿被打扰。

        公孙少正好不想被盘问,二人正好,一人专心读书,一人安心发呆。

        晁臽看诊完毕,掀帘进来,见二人模样,不由发笑。

        “老师,可曾找到那本奇书?”晁臽问道。

        徐公面上虽兴奋,却有遗憾,说道:“不曾,这些都不是。”他叹一声,放下手中书简,轻揉眉头,“不知为师有生之年能否找到它。”

        晁臽过去坐于席上,饮口茶水,劝道:“得失皆是缘分。老师放心我一定尽力为你找到。”

        察觉晁臽淡淡倦意,徐公关心问道:“你可是赶路辛苦?如此便早些回房休息。”

        “无妨,”晁臽道:“图方便搭了主家的便车,谁知他此次着急赶路,累得我连日不曾安睡。明日定要睡够一天才起。”

        知这学生懒散,徐公也不责怪,却对公孙少说道:“少长今日回来这般早,可是有事?你为何忧心忡忡?”

        公孙少被老师叫醒,收回心神,勉强回道:“学生无事,我在想旧日的脉案。老师才说寻书一事,我也会尽力帮忙。”

        徐公看他几眼,便不再问。晁臽插话道:“老师,不若详细说明在何处得的那本奇书,如此也好有的放矢。”

        徐公却面露难色,“不是为师不愿说,只因当年我曾向恩人立誓,不对世人吐露一字与她有关之事。”

        晁臽道:“”如今四十几年过去,若老师的恩人仍健在也已是风烛之年,想来若老师只将此事告诉我与公孙,亦不会对她有任何伤害。”

        徐公听得有理,遂道:“也罢,我亦不想恩人事迹永远不为人知,今日便告诉你们,也好让你二人明白本门师承。当年我只有十来岁,住在北郡。疫病流行,家人皆死了。我一人逃进山里避疫。在山中见到一位美貌女子。她也得了疫病,不能行动。我未敢靠近,远远跑开。过了两日,我再经过附近,想着若她死了,好歹将她埋了,也算做件善事。等我找到她,却见她仍未死,我于心不忍,扔给她些野果充饥。她求我替她采些药草。我按她描述帮她采齐药草,捣烂了给她吃。三日后她竟痊愈了。她说见我天资尚佳,于医道有缘,问我可想研习医术。我自然愿意。她便传我一部绢书,教我一遍后,她便与我道别。说她有事要办,不能再教我,令我自己研习。说只学皮毛便可养家糊口,衣食无忧。”

        讲到此处,徐公慨叹一声,“恩人果然未曾骗我。我确只学得皮毛,也确衣食无忧。”

        晁臽不解问道:“老师纠结半生是因遗失了这部奇书?”

        徐公摇头,叹道:“为师年少家贫,不识字。拼着记忆尚佳,日日诵读,略有心得。那绢书却似活的,字迹一日淡似一日,为师才读通半部绢书,绢上字迹便消失了。”

        竟是如此!晁臽纳罕,连公孙少亦被打动,问道:“那另半本奇书,老师可还记得?”

        “为师只是山野小子,能记下前半本已是极限。”徐公答道:“恩人不知是何来历,貌若天人又聪慧多才。我有时也想莫不是我一夜梦游,遇到了仙女……”

        “原来如此!”晁臽一拍案头,兴奋说道:“我一直疑惑老师为何终生未娶,还想偷偷把脉看看是否有隐疾。原来竟是因老师早已暗许佳人,有了……”

        眼见一卷书简飞过来,晁臽连忙躲闪,口里求饶:“老师,晁臽知错。”

        徐公瞪他一眼,放下手中书简,责道:“说是恩人,其实她是我医术入门的老师。算起来她就是你们的师祖。你怎可对师祖无礼,言语无忌?”

        晁臽亦才想到这层关系,不觉后悔,诚心跪正,执手作礼道:“老师,学生知错。也请师祖不要怪罪。晚辈这里有礼了。”说罢,朝天遥拜一回。

        徐公这才缓了面色,说道:“如今你们知道自己师承也好。恩人曾让我立誓,\''医术只能救人,不能害人。\''你二人现在也在为师面前立个誓吧。”

        公孙少听了心虚低头,徐公正要问他,晁臽却道:“老师,说起来,我这两年在外游学,曾遇到一个神秘部族。此族皆为女子,隐居于陈国深山之中,肤白貌美,身形高健,善于医术一道。她们自称亡族,据说是前朝移民。”

        “还有这种部族?”徐公讶异,捻须思忖片刻,惊喜道:“恩人确肤白貌美,身形修长,与众不同。莫非她便是出自你所说的亡族?”

        晁臽又道:“据我所知亡族已遭灭族。可惜,再不能求证真伪。”

        这二人说得专注,未注意公孙少那里早已坐入针毡。

        亡族、师承、立誓、救人、害人……公孙少再忍不下去,忽地站起,往外跑去。徐公与晁臽被骇住,莫名其妙,晁臽追出后堂,眼见他奔出前堂,转瞬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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