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喜欢麻烦

吃完饭，温平生坚决拦住了要收拾碗筷去厨房的唐小糖，说“没做饭的人洗碗”是基本原则。
然而唐小糖却对他的基本原则提出了质疑：“有必要吗？反正都是洗碗机洗，也就是搁进去按个开关而已。”
宋江一般及时雨的门铃声将温平生从尴尬中解救出来，唐小糖示意他去开门，端起碗筷进了厨房。
温平生打开门，只见气喘吁吁的简彤站在门外，无论是出现的速度还是脸上焦急的神情都体现出“事情很严重”几个大字。
“小糖她怎么样了？”简彤探头扫了一眼，没看见唐小糖，脸色原发沉重压低声问。
“挺好的，刚吃完饭，怎么了？”温平生越发疑惑。
简彤这才注意到温平生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如果小糖有什么不对劲，他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明白自己是关心则乱的简彤心中犯了嘀咕：居然没事吗？
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亲自看一眼确认一下，唐小糖从厨房走了出来：“表姐？你怎么来了？”
“我和她说你给我做饭，她就火急火燎地跑来了，我也正奇怪呢。”光风霁月的温教授连卖队友都卖得君子坦荡荡。
简彤震撼于温平生的举动，连瞪人都忘了。唐小糖迅速明白过来，将简彤拉进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表姐，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简彤不放心地上下打量她：“真的……没事？”
见她摇头，简彤犹不放心：“那你怎么突然做饭了？”
“想哄我家温先生开心。”
骤然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简彤扭头一记眼刀直插温平生。这算什么？表妹居然为了这个男人做饭，她都没给自己做过。嗯……也不是，做倒是做过挺多次，只是那时候，他们看见小糖做饭除了担心就是难过，谁会有心情吃。
“请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方便告诉我一下吗？”温教授非常有礼貌。
简彤继续瞪温平生，不料唐小糖突然倾身抱了抱她，声音软糯如小猫：“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还有，表姐，谢谢你。”
“谢什么，又不是什么外人。”简彤不忘和温平生较劲。
温平生老神在在地坐着，显然早已默认了自己的“内人”身份,因此完全免疫简彤的言语伤害。
因为背对着两人，唐小糖没有注意到两人用目光在空中厮杀了数个来回。她松开简彤：“表姐，我真的没事，你赶紧回去吧，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看简彤这身，显然是从公司直接跑来的，想必是没有请假。简彤确实是开完会，一看手机就立刻飞奔了过来，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这样一想，她看向酒饱饭足的温平生的眼神更加不友善了。
“走吧，我送你下去，刚工作就翘班可不行。”唐小糖推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简彤走到门口，扭头对温平生道，“等我回来和你细说。”
送走简彤回来，她发现温平生竟煮了两杯咖啡搁在茶几上，可以说是很贴心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几分去电影院得买桶爆米花的意思在。
唐小糖双手捧着咖啡杯，像只小仓鼠一样：“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小时候被拐卖过吧。”
温平生嗯了一声，随即想到了那天晚上唐小糖因为拐卖后遗症发作，在自己怀里睡了一夜。顿时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好在唐小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专心讲述，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唐小糖被拐卖的时候离她过七岁生日还有两个月。虽然年纪小，却已经知道了装傻，本来就年纪小还是个傻子，她这样的自然不好找卖家。然而人贩子怎么可能做亏本买卖，听见人贩子说她如果再卖不掉，干脆就便宜处理给那些专做“采生折割”的乞丐头子，拧断手脚送到街上去讨饭。唐小糖吓得一个激灵，再也不敢装傻子。不仅如此，还为了活命努力推销自己，终于，在被打断手脚装进罐子前，成功被一户人家看上，买了下来给家里刚一岁的奶娃娃当童养媳。
那是一个极其偏僻又封闭的山村，唐小糖在那里呆了大半年，在鞭打和饥饿中度过了自己的7岁生日。逃跑过一次，换来的是从此被关进冰冷漆黑的地窖。
买下她的那户人家完全没把她当人看。都是花钱买来的，在他们眼中，她和院子里那个推磨的驴并没有什么两样。为了不挨打，无论多苦多累，才7岁的唐小糖都忍了下来。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捡柴火，然后回来生火做饭。人还没有灶台高，只能站在板凳上。等买主一家三口都吃完，她才能得到锅底几乎没有几粒米的米汤。午饭和晚饭她也是不配上桌吃的，一般只能得到两个干巴巴的窝窝头。
半年多的时间，她从最开始地满怀着希望到最后的渐渐绝望，精神异常。然而她却从未后悔过当日的选择，因为想活着。
虽然解救出来时，她看起来几乎像个行尸走肉，但只要有人对她说“救你”这个词，无论多痛苦的治疗她都会咬牙忍下去。负责治疗的医生都很诧异，难以想象一个7岁的孩子竟能有那样强烈的求生欲。
然而到底是被非人地对待了那么久，她出现了很多心理问题，除了对黑暗密闭环境的应激恐惧之外，还有一个很难根治的表现状况就是她会不停地做事，尤其是做饭，仿佛一个被上了紧了发条的玩具。
唐帷胜和方堇也试过不让她做，然而，刚从她手里抢过锅，她就会抱头蜷缩在瑟瑟发抖，颤抖着喊：“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经年累月的治疗，唐小糖才渐渐变得像一个正常人。没错，只是像，因为仍由一些心理问题无法根治。
比如“幽闭恐惧症”的问题让医生束手无策；比如在受到外界刺激，情绪低落时，还会出现“做饭”的应激反应；又比如相对普通人来说，喜怒哀乐都表现得太浅，仍然存在情感缺失的问题。但，不管怎样，比起她刚被救出来那行尸走肉的模样已经好了太多太多。唐小糖对此并无任何不满，并努力让自己不再发病，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表姐也是被吓恨了才会这么草木皆兵，真是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她喝了一口咖啡，结束了关于自己的故事。
听她讲述的时候，温平生是心疼，但听她说出这句话，他忽然觉得很难过：“我能再许个愿吗？希望你能心安理得地多多给我添点麻烦，我喜欢被你麻烦。”
唐小糖呆了片刻，只觉口中残留的苦咖啡开始回甘，甜味腻人又绵长。她抿了下唇，却到底漏出了半分笑意：“温先生的爱好还真是特别，不过，我可以满足。”
托温平生的福，不用去隔壁学校蹭课的唐小糖清闲下来。想了想她决定趁这个机会满足一下温平生的愿望。
本以为简彤看见她做饭带给温平生会再次炸毛，却没想到，简彤在厨房门口看了许久，几度欲言又止后，再见温平生时对他态度却好了许多。不仅主动叫他进门坐坐，还给他倒了杯茶。温平生有些受宠若惊，唐小糖自然也有所察觉，于是耿直地问了出来。
简彤瞪了温平生一眼，而后认命般叹了口气：“和他在一起，对你比较好。”
“谢谢。”开口的是温平生，他握住唐小糖的手，简单的两个字说得无比郑重，像是在发誓。
唐小糖看着简彤，紧了紧温平生握着自己的手，感觉心跳得很快。这一刻她再次坚信努力活下来是对的。越是难捱的困境越是要坚持活下来，因为经历过最黑暗的绝望，所以以后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希望，每一天都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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