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拨开云雾见日明
石道之中，即墨和古浪皆打坐暂歇。
这个地方虽说压制了他们两个的神力仙气，但好在不影响他们二人体内仙气流转，也就是说他们的伤势在缓慢恢复着。
的确是一件好事。
“你说，当时玉面狸女进来的时候也这么多灾多难吗？”
即墨揉着自己的脚，方才她掉下裂缝之时，清楚地看到了下头金色岩浆流淌，甚至还在咕嘟嘟地冒着泡，热气蒸腾上来，还是灼伤了她的脚。
不过跟古浪身上的伤比起来，这算得上是小伤了——还好自己这族皮糙肉厚，看这凡人修成的仙，即便淬体成功，也是脆弱得很。
“不该，她必定知道什么法门，实景重现你也看到了，她的法术实在一般，而且身体也不甚强壮。想来她避过了这些九转回肠和吞冥异兽吧。”
“切，相思子前辈也太……我好歹有一半魂兰庄血脉，这都算不上有缘人？”
“哈哈，现在多想无用，养精蓄锐，看看接下来到底会是什么吧。”
“噢。”
古浪静静地吐纳灵气，即墨长叹了声，真是无聊啊。
都怨自己，要不是自己非得再进幻境看娘亲一眼，他们也不必遇上这等事儿。想着想着，即墨越发怨怪自己了。
石道之中十分安静，他们二人各有各的事忙，便都没有搭话。
突然，远处一声“轰隆隆”的声音顺着风声又灌入了即墨的耳朵——来了！
古浪也睁开眼睛，恰看到那两道岔路从方才的断口开始慢慢挪移，他与即墨对视一眼，果不其然，这九转回肠，还得继续转。
只不知道接下来的岔口是三道还是四道了。
那边的山体挪移，他们这处也多少受到了点波及，石道顶上渐渐有石块脱离，朝他们东砸一块，西落一下的。
即墨与古浪二人躲避碎石攻击也躲得很是“欢快”。
好在这山体挪移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会儿的工夫，那边的石道便停止了蠕动。出乎意料的是，这石道没有变成三道或四道，反而又归了一道——就最开始的那道。
“古浪，你有没有记下方才咱们待了多久，它才又动的？”
“嗯，大约是过了一刻钟。”
“也就是说一刻钟之内，我们须尽可能冲过去！”
听了古浪的话，即墨觉得还可以，一刻钟，以他们两个的脚力，冲过这段路是毫无意外的。没想到古浪则是眉头死拧：
“真的，这么简单吗？”
“走吧，试试再说。”
随便收拾了一下，捏着迷榖，即墨打头阵，二人往前头走去，一边走即墨一边提醒古浪：“方才我走到这里的时候，发现石道是越走越窄的，所以，你小心着些。”
“嗯。”古浪应了一声，便跟着即墨往深里走去。
果然这石顶越发低矮了，起初古浪只需要低下头便可以走得顺畅，现在他好像得含着胸了。即墨也觉得前面越来越窄，越走越没了信心。
“你说，我们会不会走到尽头，再也钻不过去了？”
“难说。”
“而且还有个问题。”即墨突然停下了脚步，“这里头，没有什么妖兽吧？我好像问到了点血锈味。”
“好像没有。”古浪仔细嗅了一下，只闻到了潮湿的味道，“前面一定有哪个地方有水。”
“不知道，那……继续走？多久了？”
“快到一刻钟了。”
话音刚落，古浪将抬脚前行，即墨却伸手拦住了他，她是的的确确觉得有些不对劲，绝对有一股血锈味儿弥漫在前面那地方。
“小心些，我们尽量贴着墙挪过去！”
这石道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十分低矮狭小了，古浪与她挤得已然是满满当当，她说贴着墙走，古浪想了想，提议他二人干脆匍匐前进为好。贴着侧面，无论如何都起不到什么隐蔽的效果。
即墨自然采纳了他的提议。
两人并排往前匍匐前进，再往前，并排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不堪。古浪的肩膀叠着即墨的肩膀，他有些不忍心，可让即墨去挤压古浪的伤口……这么没人性的事情，她也做不出来。
是以，他们两个渐渐落成了一前一后。
即墨觉得那股味道越发重了，拍拍古浪，他二人将所有迷榖皆收了起来，一下子洞里又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远远望去，好像他们这里显得有些高低起伏，但借着黑暗的掩护，二人的身影竟很好地被掩藏了起来。
古浪细心，他摸出些在乌蒙山采摘的草木，碾碎了，把汁液涂在二人脸上颈上，多少可以掩盖一下他们两个的气息——这里仙术用不来，只能这样将就了。
二人爬着爬着，粗砺的尖石磨得人手臂生疼，但也只能忍着。就在这疼痛之中，一刻钟时间到了。
突觉地动山摇，这截石肠大约就是被甩来甩去的那段，他们两个死死地抓住地上凸出来的石块，防止自己被甩飞出去。
他们两个没有被甩飞，倒有一簇簇的东西从石壁顶上“呼啦啦”地掉落下来。顿时掀起了腥臭的血锈味儿。
只见那些个小东西落地，四下逃窜，但仍要往壁上去。模模糊糊，他们也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再往顶上那个凸起处爬走，只知道它们沿着四面墙往上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突觉这整个石道上下突然颠倒过来，古浪和即墨则是重重地被甩在新的石地之上——也就是原先的石顶。
虽说不高，但是着陆之地一点都不平滑啊，尽是尖锐的石块，随便几块就扎出了血。
剧痛袭来之际，即墨仍不忘吐槽：“怪不得它们要往两边跑，这摔两下谁受的了！”
话音刚落，石肠又“啪”地一下，再次翻转，才准备好的二人又忍受了一次腹背受敌的滋味——即墨已经顾不得吐槽，她直觉得自己摔得眼冒金星。古浪就更不必说了，一口血都喂了石壁。
凡事有三，石道又上下颠倒了一次后，彻底归于平静……
只余洞中二人仰躺痛哼。
“停了，古浪，快，咱们继续。”
“嗯。多抹点这个。”
古浪突然递给她更多的草，两人忍着疼，碾碎那草叶，再把自己裸露的皮肤全给涂上，这样血味儿大概便被掩盖好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他二人又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爬去。
待他们两个挪到方才东西掉落的地方时，前头的即墨突然按到了松松软软的东西，一股浓重的血锈味儿就是从这上面冒出来的，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腐味儿，这味道太过刺鼻，即墨只想作呕。
“呕！”
听她发出声音，两侧壁上“窸窸窣窣”动静又起，听上去要往他们这一面过来。即墨急忙闭了嘴，这玩意儿竟是听声辨位的。
她不敢磨蹭，捂着嘴悄悄地一点一点越过那松软的东西，古浪紧随其后。
过去的时候她怀中迷榖被蹭到了领口，一丝光亮便包了过来，她急忙收起来，余光往旁边一瞄，登时头皮都要炸了！
旁边的石壁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肉虫子，个个儿都有拳头大小，一张口器之中竟是尖细的獠牙，在墙上蠕动，实在太恶心了！
至于她底下的不知是哪个跑进来的妖兽尸体，兽身上没有一处好肉，全是细小的血洞。内里的脏器估计全被啃噬殆尽，故是松松软软的触感。
这东西她从未在任何记载上见过，再多看一眼，她觉得自己就得惊呼出声，把小命交代在这儿了，急忙爬了过去，古浪紧随其后，他没看到那些东西，比即墨要从容许多。
他们两个爬了老远，直到方才的血锈味儿远远地散尽，即墨才开始大口喘气，方才那东西着实把她恶心到了。
此时石顶又低了许多。若说刚刚石道翻转之时，石道有个七八岁孩童那么高，这会儿便是匍匐在地的他两人抬头就能碰到顶上的高度了。
他们两个逃命似的一路爬，早就已经筋疲力尽，此时只好趴着休息一会儿。
即墨还好，除了方才被恶心到了以外，还可以忍受。古浪就有些勉强了。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前的物事都开始出现重影，应是失血过多加上体力透支，想到这里，他把自己的袖子同前面的红纱绑在一起，打了个死结，刚想摇摇头，保持清醒，提醒即墨一句，却只勉强坚持到死结结成，就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了。
“古浪，有一刻钟了吗？我怎么觉得咱们爬了好久，这山都没动啊。还有你看现在已经这么窄……”
即墨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可古浪一句都没有回应，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从怀里掏出迷榖，使劲往后扭头看看，竟看到古浪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吓了一跳。
这石道狭小，根本就容不得她转身，只好大声呼叫古浪的名字，自然是唤不醒的。她试了许多遍，神力仍是用不出来，自己的腹部、肘部、膝盖皆是隐隐作痛……不行，得想办法拉住古浪。
她往后退了退，脚触到了古浪的肩膀，心想可能有戏——她只要仰面，将两腿并住，从侧面往后挪，说不定她能退到古浪身旁，却又不碰他的伤势呢？
说做就做，即墨一点一点往后挪移，可惜，挪到膝盖移到古浪的脖子处时，她无论如何再退后不得了，古浪的脑袋胳膊与她的腿卡在了一处，她又不能腰腹离地，不然没有支撑点，力道无法施展出来。
但，还是得试试，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裙摆好像挂到了什么地方，她尽量偏着脑袋去看——原来是古浪把自己的袖摆系在了她的裙摆之上，不禁笑了一下，这样也好，她知道自己出去，一定能把古浪带出去就好了。
想着，她把自己另一边的裙摆内衬撕了一些，用尽力气去够古浪的脑袋，把那布条缠了好几层，垫在古浪的脑袋下头，又取下自己绑着的一根头绳，给古浪把布给固定住——多好看的一张脸，被磨花了她可舍不得。
做完这些，即墨再次翻转过来，朝着前方爬去，她暗暗祈祷前路通往光明之处。这趟折腾下来，已然掉了半条命，该够了吧。
也许是她心诚，前路再没有变窄，也没有其他的山体挪移，这座山仿佛沉睡了一般，一直等她爬到了石道的尽头。
石道的尽头就没有里头那般设置精巧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洞。
即墨早就疲惫不堪，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爬过了千山万水，日日夜夜。能继续拖着古浪往前爬已然成了她的本能意识，全靠一口气吊着。
是以，当狭窄的石道突然变得开阔而平坦之时，她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愣了许久，才渐觉喜悦。
又往外爬了一点，然后托着古浪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把他挪移出来，才发现里头的路太过艰险，古浪头下垫着的裙摆也被磨破了一点，他的脸自然也有摩擦出的伤口。
她脱力地靠着石洞的壁上，将古浪的脑袋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又仔仔细细地为他上了药——还好，古浪原先的仙人淬体的确有些成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有一口仙气，不错了。
看到古浪无恙，即墨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也早已磨出了一身伤痕，腹部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顾不得了，早就累到筋疲力尽，此时松了这劲儿，便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
即墨是被舔醒的。
甫一睁眼，面前有几只小小玉面狸正舔舐她和古浪的伤口，她的脑袋昏沉，意识还有些模糊，不过能感觉到这几只玉面狸对她没有恶意，被舔舐的伤口处麻麻痒痒，倒是没了疼痛的感觉。
她伸了伸手，有一只不怕生的玉面狸凑到了她的手下，示意她抚摸自己，一脸可可爱爱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即墨轻轻抓挠这只玉面狸的下巴，果然那玉面狸十分享受地眯上了眼。
“这里，是丹穴山吗？你们是雪儿的后代？”
即墨只是想要自言自语，她没有期待这些还未开了灵智的狸猫能回答自己。却没想到，有一只玉面狸停下舔舐她伤口的动作，很是认真地点点头。
她觉出有趣来了：“你生了灵智？”
果不其然，那只玉面狸再次点了点头。
这下好了，即墨有些欣喜：“这里果真是丹穴山？”
得到玉面狸肯定的回复之后，即墨忍不住又去看昏睡的古浪，他脸上有伤，可是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的俊美无双。
她拿手指划过古浪的脸颊，轻轻道：“真是什么都被你说中了啊。你为什么这么厉害？”
古浪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又归于平静，看上去还在沉睡，那只有灵智的玉面狸轻唤了一声，便往外跑去，其他的狸猫也都跟着它一道出去了，不知道做什么去。
即墨没管它们，脸上神色温柔：“现在，连玉面狸都懂得察言观色了，我是不是，也该长进些？”
她轻轻顿了一下，眼望了望外头，手却仍是贪恋地留在古浪的脸上：“你之前问我有没有对你动了心，那时我不知道，方才在九转回肠之中却是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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