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诚然——
他之前从未朝这方面设想过。
尽管在此之前他的生活同样也是糟糕透了，就像是活在一个烂泥塘里一样。
可宋狸子总是憋了一口气。
就像是硬要活给那些讨厌他的人看一样。
宋母不喜欢他、厌恶他。
那他偏偏就要憋着这一口气活给下来，就像是抗争一般活给她看......
可是现在.....
当这一切的外界阻碍全都不在了。
平静下来之后。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却发现他的人生纵使没有了这些外在的因素，其本身也早已毫无希望了......
先天性的残废。
治不好的双腿......
他连不靠任何人的帮助从轮椅上坐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到......
所以他才会想要自杀。
毕竟......
像是他这样的人生就算是活下去了，也毫无意义。
没有任何的价值、
充其量不过是在轮椅上待到死。
一辈子当别人的累赘，折磨自己的同时，也不放过身边的人。
说实在的......这样的人生本就没有任何的希望。
可是他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宛若失败者一样孤零零的上路，说白了他这一辈子都在和孤独作伴......
直到此时此刻，命运向他展示了另外的一面。
于是宋狸子这才豁然开朗。
他想要带一个人走......
哪怕就算是下地狱的话，他也希望能够有人陪着他一起。
他不想要再重复这样黑暗的人生......
绝望、令人窒息的。
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人生。
所以......
宋狸子颤抖着身子坐起来，他抬手抚摸上男人英俊的脸，片刻后又飞快收回手来，崩溃般的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
怎么会这样......
他想要杀了对方......
如果说死亡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归宿。
那么为什么不勇敢一点......
至少、至少、
他终于也能自己选择了一次......
......
麻绳。
早就准备好了的。
虽然一直在家，但是麻绳、匕首，还有安眠喷雾这种东西根本就不难准备。
也只有像是他的家庭医生这种笨蛋，才会认为他整日待在房间里所有的时间全部都用来看书了。
怎么可能呢？
宋狸子想着，他颤抖着手去摸早就藏在枕头下面的麻绳。
从他被男人带回神殿、
开始远离那个噩梦一般的庄园之后、
这个计划的雏形就已经悄然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
......
天蒙蒙亮的时候。
男人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得比他想象的时间还要久。
清晨的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留下了一道绵长的延长线。
他愣了愣。
这才反应过来。
奇怪了，他居然也会睡这么熟吗？
要知道睡眠对于他来说早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也会因此而放松警惕吗？
但很快——
困惑解除。
被反捆着双手和双腿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以及，同一时间。
脖颈上又传来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别动！！！！”
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急促、颤抖的......
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
神明抬起头来，他这才发现宋狸子正在哆哆嗦嗦着双手颤抖着往他的脖颈上比划。
那是一把便利店里很普通、很常见的水果刀。
其锋利的刀锋可以很轻易的割开一个人的脖颈动脉。
他温和的看着宋狸子苍白的脸色和额前的汗水，汗水顺着他的粗重的呼吸声滴落下来。
就像是一只佯装凶狠的小兽一样。
颤栗的双手甚至攥不住匕首的刀柄......
于是男人若有所思般的放缓了声音。
他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单镜片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滚掉了床下，所露出来的那双狭长如同桃花般的眼眸里居然有几分凌厉......
当淡蓝色的眼眸对上了宋狸子惊恐的瞳孔，神明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想要杀了我？”
宋狸子：“我......”
“所以，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男人又问：“这把从便利店偷偷买回来的刀，如果是刚开刃的话，应该很锋利吧？”
“......”
“利用我们都不在家的时间，打电话去和便利店的人订餐的时候请求对方顺便将匕首也一并结账了？”
“是......”
“还有麻绳，三楼储藏室里应该有很多......”
“对......”
他艰难的点头。
“这么说来，这一切早就计划好了？”
神明恍然大悟：“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宋狸子的脸色一瞬间更加苍白了。
他怔了怔，又看了看手里的刀，忽然就哆嗦着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了，“我......”
“是因为第一次下手，有心理负担吗？”
迟疑间，男人继续问道。
这下贴着自己的脖子处的刀刃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你这样是杀不死人的。”
神明惋然叹息道，“如果按照现在的角度从这里割开的话，很快血就会溅你一身，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处理呢？”
别......别说了......
宋狸子的瞳孔剧烈震颤。
恍然间甚至感觉自己才是那么被步步紧逼的人......
“过来，我来教你。”男人又道。
没有回答。
他盯着地板的缝隙，却又听男人继续不慌不忙的开口：
“从这里割下去......对，就这里，距离你的刀尖往左侧再偏离5公分左右的位置，记住，这里是人的动脉......”
“够了，不要再说了！”
“动脉里的血喷涌出来会溅射你一身，所以要用毛毯先把我的身体遮住，这样待会儿清理起来会比较方便些......”
“不，别.......我说了闭嘴！！！！”
男人眼看着宋狸子的喘息声更加剧烈，像是咬紧牙关般......
额前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下来。
他摇摇晃晃，不得已用另一只手撑着保持身体平衡。
“再，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你可以现在就动手。”
于是神明如愿的从宋狸子的脸上看到了更加崩溃的表情.......
就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小猫。
被硬逼着到了这个位置，连带着眼眶红红的，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在犹豫什么？”
“......”
“你喜欢我？”
“......”
“想要自杀，却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对吗？”
——是的。
——完全没错！！
就是这样......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尖刺一般狠狠刺入了宋狸子的心头。
如果说他没有遇到对方、没有从宋家这一潭死水里离开的话......
那么他这一辈子都将过着这种阴暗的、毫无阳光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已经体验到了这种生活......
让他如何才肯甘心？！！
就像是溺水之人被救起后刚刚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很快又再度沉入湖底。
如同黎明前刚刚看到了第一缕微光。
紧接着又坠入无边的黑暗。
正因为有了希望，才能加体会到他以往人生的这种痛苦和难耐......
他不愿意再继续这样糟糕透顶的人生了......
所以他必须要选择结束一切。
可是......
可是......
宋狸子彻底崩溃。
他丢开了手里的匕首，双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间大滴大滴的落下......
可是他怎么能......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就剥夺其他人选择人生的权利呢？！
眼泪越掉越多。
伴随这种对自己发自内心的讨厌，以及厌恶.......宋狸子手卡在嘴唇边干呕了几下，他感觉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
唯有灵魂日日夜夜都被灼烧着难受。
活着也疼。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直面死亡，却依旧摆脱不了这种被煎熬的痛苦。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个懦夫、废物！！
他没有勇气去反抗那些曾经给他带来痛苦的人......
却反过来将唯一对自己好的、唯一愿意对自己露出那友善的一面的人拖下地狱......
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只会对自己好的人肆意发泄内心的罪恶。
还真是恶劣。
他糟糕透了......
宋狸子愣愣回过神来。
他的手心处湿漉漉的，掌心里全部都是他哭出来的泪水。
原来他也会有这么的眼泪......
连带着面容都被泪水所浸湿，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向下压去......
“你走吧......”
他用力割断男人身上的麻绳，随即像是卸了力一般失魂落魄的坐在床前，那双漂亮的海蓝色眼眸里满含着绝望和泪水：
“离我远远的，以后，别再管我这种人了......”
神明挣脱掉了手腕上的麻绳。
他揉了揉被束缚了很久有些充血的手腕。
没办法，既然是演戏的话，那么该装的样子还是需要装出来的。
“你不准备杀我了？”
“......是。”
“那么你自己呢？”他又问。
宋狸子闻言怔怔抬起头来。
那双被泪水浸泡透了的海蓝色的眼眸在清晨的光线下漾着柔软的水光，睫羽颤抖了几下，眼珠就这么顺着绵长的睫羽滚落了下来......
通红的眼眸，颤抖的唇瓣......
苍白的脸色有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吻。
于是神明放松身体，他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坐姿。
“那么你呢？”
“你放过你自己了吗？”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懦弱、颤栗，绝望，后悔......”
“如果我就这么离开的话，那把刀，会被用来割破你自己的手腕吗？”
他鲜有语气这么凌厉的时候。
如同刀子般，句句都直逼他的软肋。
“......够，够了......”
宋狸子喘息着发出，他双手崩溃地抱着头，似乎自己的心理防线被对方全面击溃.......
他又开始干呕。
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近乎快要脱力，心理和身体的双重都快达到极限......
——多么的讽刺啊！！
他想要抓一个人过来陪他，然后到最后一步却下不去手，反而被对方看出来自己想要自杀的意图，连带着主动权都一并丧失......
手里的刀被狠狠的甩出去的这一刻，宋狸子也像是失力般的跌坐在床上。
“你杀了我吧......”
神明没有说话。
如今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反转。
男人靠在在床头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宋狸子崩溃般的躺在他的身边无声的落泪。
金橙色的短卷发软绵绵的垂下来。
其中耳边的几缕发丝早已被泪水所浸湿。
“求你......”
宋狸子又哽咽了两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就不听自己的使唤，颤栗的双手无法支撑住他的身体，他只能将脸颊埋在那柔软的枕头里，小声的发出抽泣，“求你，杀了我吧......”
男人挑了挑眉。
他顺势捡起被宋狸子扔远了的匕首。
刀刃锋利的一侧贴着宋狸子柔嫩的肌肤，“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动脉位置......”
他不慌不忙的比划着。
每一下，宋狸子便颤动的更厉害了。
他无神的耷拉着眼皮，浅蓝色的瞳孔毫无焦距。
原本绝望又崩溃的情绪这会儿竟显得茫然，视线虚虚略过对方的身影望向不远处被厚重窗帘隔绝出来的晴天......
下一秒，他忽然闭上了眼。
湿透了的睫毛耷拉着。
像是认命了似的，仅剩胸口的一点起伏......
于是神明猛地丢开了手里的匕首。
他紧箍着宋狸子的下颚俯下身去，雪白的睫羽垂下来遮掩住了眼底深不见底的一点猩红。
亲吻重重落在了宋狸子的唇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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