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杏花衣·为妻贴花
一曲毕,四周寂静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第一个拍手,我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却将是顾惠君身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紧随其后,高台上的人纷纷鼓掌喝彩,无数的鲜花从高台上丢下。
落在水中,船上,我的衣衫上。
在那些鲜花中,我看到那个年轻人将一朵金花丢了出来,那朵花不偏不倚,砸在了我的琵琶上,琴弦发出铮然响声,站在顾惠君身边的沈惊鸿陡然站了起来。
我弯腰捡起那朵金花,发现这一朵,是杏花的样子。
先前那一朵,是牡丹。
我拿着金花抱着琵琶转身下船去,暖娘跑来,激动地与我说道:“姑娘姑娘,我看到好多人把绢花送给了你,今年一朵杏花要一百两,一朵荷花要五十两,一朵菊花要三十两,一朵梅花是十两,桃花反倒只要五两,梨花只要一两……真奇怪,往年最贵的是牡丹,桃花,菊花这些诶。”
我看着手掌中那枚金杏花,笑道:“傻孩子,因为今年北宁侯府是应安城最赤手可热的府邸,你不记得北宁侯府沈家,用的是杏花徽记了吗?”
暖娘:“难怪呢,去年用的是牡丹,陛下最爱牡丹。前年和大前年,都是梅花最贵,然后牡丹桃花次之……我想起来了,慕容府的徽记似乎是梅花。”
被暖娘这么一提,我却是愣了下,从袖中取出了另外一朵金花来。
司徒皇室,以牡丹为尊。
这应安城中,有多人,随手可以扔出一朵造型精美的金牡丹?
难道,顾惠君身后的那个人就是……皇帝?
我有些出神,暖娘带着我回到千音阁的船上,王妈妈也扭着腰走过来,满面笑意。
“寒春姑娘,你弹这曲子我从没有听过,我听着觉得太过悲怆还想着不行,没想到刚才那些达官贵人都说你的琵琶弹得极好,我看这省时,比过金柳儿也不是不行。”
王妈妈正说着,便有人来寻她。
王妈妈聊了几句回来,便道:“方才有好几位大官家下人来了,给了帖子,说是等花魁宴结束了,请你去府上演奏。”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抬头,却看到金柳儿换了一袭红裙走了过来,那裙子……艳丽轻薄,与那日我在裴翰林抚上穿的相似。
金柳儿冷笑了衣衫,忽然抬手勾住了我的面纱。
“一会儿可是要摘面纱的,知道自己容貌不及别人,就耍小心思戴面纱,还真是心机。”
“要说心机,不是金姑娘更有心机,谁不想赢,各自用各自的手段罢了。金姑娘这裙子,难道不是因为那日寒春姑娘在裴府穿过,引起了北宁侯注意,你才学着穿的吗?”
特别看不惯金柳儿的王九娘小跑过来,立刻开始嘲讽。金柳儿瞪了一眼,却抬手来抓我的面纱,我愣了一下,暖娘去拦,却不想金柳儿手一顿,不但扯下了面纱,染的通红的长长指甲却从我的眼下脸颊上抓过。
“金柳儿!你太过分了——”
暖娘气得要冲过去打金柳儿,金柳儿身后却冲上来四五个人护着金柳儿离开了。
等王妈妈听到动静赶过来,看到脸上一道长长的血印子,吓得连声尖叫。
“这可怎么办,你这一会儿戴面纱上去?不行不行,一会儿是不能戴面纱的,这用胭脂压得下去吗?”
我抬手按了按脸上的伤口,有些刺痛。
“胭脂压住的话,脸色就完全不正常了,不过要压一压,也不是不行……不过暖娘,一会儿,你帮我做件事。”
花魁比试的最后一场,是淘汰完所有姑娘后剩下的五位姑娘在同一条花船上,所有的姑娘一起献艺,争相斗艳,才能比出谁才是真花魁。
这次留到最后的是金柳儿,苏舞姬,王九娘,我,还有一位异域风的胡姬舞娘。
苏舞姬,王九娘先上船,那胡姬舞娘是最近才出现的,美貌异常,又有异域风情,最近在垂花巷中十分有名,不过王九娘上船前与我说那胡姬并没有什么竞争,虽然胡姬美貌,可是垂花巷选花魁,那些达官贵人和青楼恩客,选的一定是大周女子。
所以,最最要紧的对手依然是金柳儿过。
不过,王九娘笑着说:“那胡姬是真的漂亮,今日也穿了红裙,我瞧着若不论舞技,光是样貌就压金柳儿一头,刚才金柳儿去找你示威,回来看到胡姬脸都绿了,也不知道回去换衣服没有。”
金柳儿自然是没有换的,不仅没有换,金柳儿还别出心裁,将额心花钿画上了杏花,不过,她走过我身前时,我瞥见她的舞衣袖口落下了一点花瓣来。
我愣了愣,被暖娘推了一把。
“姑娘,到你了,那金柳儿要压轴,非要最后才上船。她学你,身上藏花瓣,我去给姑娘你取花瓣的时候,被金柳儿身边的丫头瞧见了,她——”
“我知道了,无事。”
袖中藏花,原是我准备的,这种比试,比的无非是谁更能抓住人的眼球,我弹琵琶,自然不如跳舞的姑娘们更加夺目,少不得要准备点别的。
可金柳儿处处学我,就着实有些……烦人了。
船头,一道悠长有力的声音飘来。
“千音阁,寒春姑娘。”
我对暖娘笑了笑,说道:“别忘记我交代你的事情。”
暖娘点头,说道:“早就准备好了,姑娘你放心。”
我抱着琵琶一步一步走上了船,藕粉色的衣衫被风吹起,或粉或白的杏花瓣从衣衫中随着步伐飘出,我听到周围响起了惊呼声来。
我抬眼望去,看到了错愕的沈惊鹄,疑惑的吴若愚,脸色凝重的顾惠君,若有所思的慕容平和……
怔然的沈惊鸿。
……
“沈惊鸿,我柳眉好看吗?”
“好看。”
“那花钿呢,杏花?可是杏花我画的不好,不如你给我画吧,你们沈家人画杏花是不是最好的?”
“我们沈家人才不画杏花,我们只贴杏花,为夫给你贴一个用金箔做的杏花,北宁侯府的杏花从来是双花,大花聚小花,因为当年长公主最爱这个,如今的人只知道我祖母爱杏花,却不知道她的花钿从来不是普通杏花。”
“这花钿好复杂,要是将来金箔没了,我也不会画。”
“那为夫日日为娘子画不就好了。”
“人家都是画眉,沈惊鸿怎么到你这里是画花钿!”
“娘子,我不仅会画花钿,我还会画颊花,当年祖母也很爱这个,我来给你画……”
“不要啦,好奇怪,你画的我脸上长出杏花来了……笔给我,我来给你画,沈侍郎去礼部,脸上还有朵花……”
……
我弯起嘴角,对着沈惊鸿浅浅笑着。
启唇,却无声音。
“夫君,我今日画的花钿和颊花,可得你真传?”
颊花生出,是微微刺痛的血痕。
身上那攒花行赶出来的杏花衣,却不是我画的,而是当年沈惊鸿为我画的。
就是当年那件杏花衣,让我设计了沈惊鸿,嫁入了北宁侯府。
这一次,他还会上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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