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番外五：昭华篇（慎入）
人这一生的运气大概是被明码标价好了的。
楚昭华觉得，她所有的运气，好像都在前半生被用完了，所以这后半生，她根本就无法偷得太多安然时光。
本打算同菩萨作伴了却一生的她，没想到带发修行当个师太，麻烦也可以送上门。
先是来江南不久后的她发现自己有孕，偏那孽种还是个硬骨头，她喝了那般剂量的落胎药都没弄死，还让自己的身体又亏损了些。
后来，大概是女子怀孕时天生的母爱光辉左右着她的情绪，就好像总有一股力量在阻止她，她想下手却回回在最后关头收手了。
索性，她将孩子生下来，着人丢进了宫里。
她的好侄儿杀了这孽种的爹，就给他当几年爹吧，日后他过得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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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国那边大概是觉得，她这个大长公主当年和亲珈蓝受了太多委屈，心底定是对这皇室心存太多怨恨，所以会再也不曾回过京。
因而，隔年开春后不久，盛国的武阳候就找上了她。
他想在禹国生产一种名叫幻影香的东西，美其名曰是为赚钱，还能给禹国搞点小内乱，以此让整个朝堂动乱，却又不会对禹国造成实质性的打击。
武阳候终究还是低估了她。
他以为她在珈蓝，最多只会接触到珈蓝的普通毒术，对于珈蓝皇室禁术，她就算听说过，也绝对不可能联想到血色幻影上面。
此人岂是为了赚钱，靠战争无法攻破禹国的城池，竟想用些阴损卑劣的法子。
所以，她答应了。
为了守住这江山又不打草惊蛇，为了有足够的时间去试错，研究出那玩意儿的破解之法，她只能答应。
她同那武阳候谈了条件，她主动为他开道选择合适的血色幻影制作场所，作为报答，他要送她手中的人前往各国。
那些女子都是些身世可怜，有技艺但并不会武的普通人。
武阳候一开始还会一一盯梢检验前往盛国的女子，但长此以往，找不到任何把柄的他终究是松懈了。
那些女子虽然平日里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她们的体内都有一只毒虫，这些毒虫会暂时控制她们的思绪，让她们按时将所见所闻悉数替她传回来。
武阳候对于别国机密是否会泄露压根就不关心，所以也就只有盛国的机密难窃取些而已……
不过还好，多年筹谋，终归是有些信息在的。
怕自己活不到邪香爆发的时候，楚昭华在找到破解之法后，着人抓了一只成年有孕的雪狼回来，小心翼翼的养在身边，喂它各种药物。
后来，雪狼产下几只幼崽，她留下了最奇异，吸收了最多药物的那只，对它悉心照料。
让她没想到的是。
当年姜家那小姑娘，竟提前发现了自己的身世信息回京了。
而她那好侄儿竟然有些东西。
不仅找回了当年被她丢到姜家的小丫头，竟还要大张旗鼓的认她回去。
她听了那丫头的事迹，一时觉得新奇，没忍住去见了她。
她亲眼见证了她那鸡飞狗跳的一天。
从游街时逃回宫殿睡觉，到后来的努力加速流程惹得她的好侄儿气得跳脚，她似乎比当年的她还要跳脱。
的确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所以，在她祭天的时候，流程过了大半，最重要的节点都已过去，她才会大张旗鼓的出现。
皇嫂和她那小侄儿，对她倒是挺忌惮的。
也是。
当年她设计让皇嫂与女儿母女分离，就只是这一点，就该让他们心生防备了。
更何况，她离宫不久后，宫中就接连暴毙了好些个曾经嚼她舌根宫女太监，他们不知其中缘由，忌惮……也是应该的。
这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她自是不可能伤心难过。
后来。
许是因为恍惚，楚昭华感觉自己从哪小侄女儿身上看到了昔日自己的影子。
她带她去了燕归楼，这京城唯一一个完完整整只属于她的地方。
倒是个大胆的丫头。
她将抱走她的故事编了编，她不仅没有惊恐，反而还聊起了她到底会不会杀她一事。
大概是太久不曾向人吐露过心际，她没忍住半真半假的同她聊了些逝去的过往。
那丫头倒还真是心大，把她的过往当故事听，喝着不知名会冒泡的茶水，还嗑上了瓜子。
真是……
若是以往的她，怕是会忍不住好好教育教育她。
聊到后来，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那丫头……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竟然把她弄晕了。
醒后的她心底不免觉得好笑，竟庆幸当年没有杀了她。
能在仅剩不多的岁月里，遇到一个能让她会心生愉悦的亲人，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本来想将那雪狼直接给小侄儿的，她改变了做法，留给了讨她喜欢的小侄女儿。
本来她想着，若日后她不曾发现雪狼之密，再想办法点破她一下。
没想到那丫头是个聪明的，她不仅早早就发现了，还立刻同姜家那小丫头进行了验证。
他们竟比她盘算的时间提前了好些日子，用雪狼血液研制出了攻克邪香的药物。
都说侄女像姑，她想……的确像的。
这丫头同她不一样，却在聪明劲儿上同她如出一辙。
彼时，她的身体已经愈发禁不起折腾。
而她那小侄女儿，似乎还挺厉害的，她身边那几个，也都有些东西。
她想，这守护疆土的担子她担了这么久，让他们这些小辈分担一下应该也不过分吧？
于是后来邪香爆发时，她扣押了皇嫂，要求那丫头在一月内铲除所有血色幻影隐匿制作点。
她都把地址告诉她了，一月的时间，那么多人，是够用的。
而她那小侄女儿，也的确不负她的期待。
那讨人厌的玩意儿，终归是被解决了。
武阳候这些年来倾注心血的筹谋，终究是落得一场空。
大禹没有造成太大的动乱，盛国轻松吞并大禹的计划彻底泡汤，那武阳候，应该……会被盛国皇帝打个半死吧？
不过。
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些危机都已经过去了，她也没有精力再守护这个地方了。
于是，她把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血交给了姜家那小丫头。
她很会玩毒，医术学的也不错，想来……她这心血交给她，是最合适的。
日后的大禹啊，终究该是小辈们的天下了。
她将一身宫装留给了皇嫂，托她带回去给父皇。
最后的一些时日，她……不想再做大长公主了，她想只做自己。
她回到了十多年不曾回去过的小竹院。
江南是她和子安拥有回忆最多的地方。
竹院，是她同子安定情时，一起携手修葺。
他们曾商量过，日后成婚了，每年都要来这里小住一些时日。
却不曾想，自竹屋修成后，他来过，她来过，却唯独再也没有他们来过。
不过现在好了。
子安的坟被她葬在这里。
如今，她可以静下心来好好陪他一些日子了。
她不会自杀，她好好的活着，活到老天爷来主动收走她命的一天，届时子安在下面看到她，应该就不会怪她了吧？
安安静静的过了不知多少个日子。
在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孱弱时，楚昭华没想到自己竟会见到那许久不见的小侄女儿。
小侄女儿给她带了很多的零嘴儿，同她聊了很多京中趣事。
在她连起床都费力的时候，小侄女儿拿出了两件匣子给她，让她二选其一。
小侄女儿说：
“左边盒子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有一定的机率可以救你的命，让你的身体完全恢复正常，但有没有用要看你的运气，另一样东西可以让你忘记前生记忆。日后，你可以开开心心做你自己，重新拥有一段快乐幸福的人生。”
“右边盒子里的东西，若你对这世间再无牵挂不愿继续活下去，我想……它应该会带给你些许慰藉。”
她的小侄女当真厉害。
竟还能弄到救她一命的东西。
可……她的运气早就在前半生用光了，也早就活够了啊。
莫名的，楚昭华将目光落到了右边的盒子上。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里面……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右边。
她看到小侄女儿叹息了一声，打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
那是……圣旨啊。
“丫头，能否扶我起来？”
“昂。”
楚祐宁扶起了她。
她靠着床榻咳了两声，小心翼翼拿过圣旨，一点点将圣旨打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最后的时间和玉玺大印。
当一个又一个的字迹出现在眼前时，她的眼前开始泛红，身躯开始迅速颤抖。
圣旨。
竟是她与子安的赐婚圣旨。
这下圣旨的时间，是她当初向皇嫂吐露心际后的第三日。
怪不得。
怪不得那时的皇嫂对她道过很多次欠，皇嫂总说就差一点。
现在……她明白了。
她的小侄女是个聪明的。
她没有说什么话，悄然的关门走了出去，把世界留给了她。
楚昭华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哭过了，但这一次，她没忍住。
她双手紧紧攥着圣旨，眼泪……无声的悄然滑落，打湿了那有些陈旧的圣旨，晕染了上面的墨迹。
那日之后。
她的精神莫名好了起来。
她又能下地了。
她去看了记忆里的所有江南风景，给昔日的每一位故友都写了一封慰问信。
她吃遍了曾经在江南和那人吃过的所有美食。
最后一日。
她身着一身寻常人家新妇出嫁的嫁衣，凤冠霞帔，亲自在那人的坟前读了圣旨，同他拜了堂。
相隔多年又如何，他们……终于还是做了夫妻。
这场婚礼，全程只有一个见证人，可楚昭华却莫名觉得满足。
晚些时候。
她同自己的小侄女儿一同用了酒席。
走进烛火摇曳的新房前，她扭头看着笑容乖巧的姑娘开了口：“小侄女儿，谢谢你啊，姑姑愿你此生……一切顺遂如愿。”
“好，那宁宁就祝姑姑和姑父永结同心，来生做对姻缘美满的寻常夫妻。”
新房的门一点点关上。
喜烛燃烧了一夜。
喜庆的唢呐声在竹林外响了整整一夜，睡梦中，楚昭华感觉自己好像若有若无的听了一整夜凤求凰。
天快亮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人。
那人身着一身大红喜服牵起她的手，眼神的宠溺里夹杂着责怪。
但这都不重要了。
“子安啊，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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