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灾人祸
千钧一发之时,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小婢女。
“夫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
谢妗礼认得这张脸,那日在醉花楼,跟在吕氏身后的那个小婢女就是她。
范承仁危险地眯了眯眼睛,看看那个婢女又看看谢妗礼,正想开口责骂,那婢女倒是机灵地直接跪了下来。
“奴婢不知家主也在,是奴婢失礼了。”
谢妗礼瞅准时机,使出一股子泼辣劲,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直直地朝门外走去。
小婢女低着头由她拽着,到了门口还不忘捞起留在那里的灯笼,挑着灯笼走在她前面帮她引路。
两人默契地一路无言,可等到小婢女将她送到自己房间门口时,却说自己突然肚子疼,请夫人容她先行方便。
谢妗礼当然是乐于让她离开,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远去了以后,赶紧往后门跑去,披上仍在墙角的黑袍,与袁飞语会合。
袁飞语正在门外左顾右盼,踱来踱去,见谢妗礼朝自己跑来,赶紧上前去迎。
“阁主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属下正想进去找你呢。”
“别提了,找账本不成,还差点被发现了。”
谢妗礼与他一边往回走,一边与他讲述刚刚惊心动魄的事情。
袁飞语听完也倒吸了一口气,连说好险好险。
“阁主,以后可切不能再让您以身犯险了,还好有那个婢女误打误撞地来帮了一把。”
谢妗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飞语,你确定将吕氏那边安顿好了吗?”
袁飞语好好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将任务办妥以后点点头。
“那就怪了,如果吕氏安安稳稳地躺在她自己房里,那个婢女怎么会说找不到她呢。”
谢妗礼陷入逻辑的谜团里,但袁飞语却不以为意,只当是两人运气好,并不深想。
“阁主别多想了,定是阁主福泽恩重,才能化险为夷。对了,账本找到了吗?”
袁飞语的话打断了谢妗礼的思路,想起自己此行本来的目的都没达成,心情更郁闷了,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见她如此,袁飞语故作洒脱地宽慰道。
“那么重要的东西没有轻易被我们找到也是正常的,平平安安地出来了便好,以后还有机会,只不过还望阁主批准让属下自己去。”
“那怎么行,此事本就不在你正常工作范围内,我怎么能让你自己深入虎穴呢。”
袁飞语笑了笑。
“属下的工作便是为阁主效劳,阁主所愿之事,便是属下需做之事。”
谢妗礼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那一切行动也需从长计议,切不可擅自行动。”
袁飞语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道了声“是”。
汾绥的桃花开得晚,如今已经五月末了,城中才泛起大片大片的粉红,灼灼夭夭的,尤其是到了傍晚夕阳时分,映着天边的火红的晚霞,开的热烈又秀美,煞是羡人。
巧儿喜花,趁着花期,日日都往沁心园跑,每每回来都要和谢妗礼手舞足蹈一番,说着什么今日遇见一树粉中透白的花啦,最先开花的那棵树已经成了衰败的最厉害的啦,之类的。
谢妗礼就安安静静地笑着听,难得见巧儿如此欢喜的模样。
可是桃花花期短,左右不过十五日的样子,所以没过多久巧儿便开始和谢妗礼伤春悲秋了,说是舍不得见那些花瓣零零落落碾做尘土,明明前不久还满是芳华的,如今却风一吹便凋零了。
然而谢妗礼一听到了桃花将落的时节,眼睛瞬间放了亮,第一次主动招了巧儿去沁心园,还一人拿了一个箩筐,像是去果园一般。
到了那里,便教巧儿与她一起用箩筐接着纷纷落下的花瓣,巧儿不解,但还是很乐意将它们收集起来,因为如此也好过见到她们落入尘土被人踩在脚下。
“姑娘要这些花瓣做什么?”
谢妗礼回头看她,将落在她发间的花瓣捻下来放到筐里,边说边回忆那酒的味道,仅是想想都足够醉人了。
“酿酒啊,桃花酒,香甜清冽,啧啧啧,我一次能喝上一罐呢,就是后劲大了些。”
“姑娘还会酿酒?”
巧儿拨弄着筐里的花瓣,颇有些怀疑地问道。
谢妗礼眯着眼睨了睨她,好像在表达对她不信任的不满。
“等着瞧吧,届时别追我屁股后面问我要便是了。”
巧儿见她自信的样子掩着嘴偷笑。
谢妗礼一抬眼,见到不远处吕氏竟然也在,身旁伴着那日误打误撞解救她于水火中的小丫鬟,她与吕氏遥遥了对视了一眼,谢妗礼慌乱地移开视线,明明知道自己做的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但还是本能地心虚逃避。
还不知道那个丫鬟有没有和吕氏讲那晚的事情,会不会被吕氏觉出端倪来。
谢妗礼掂了掂腕子上的筐,见收花瓣收的也差不多了,便叫着巧儿准备回府。
巧儿正将鼻尖凑近了一朵开的正娆的桃花前,听见谢妗礼唤她,便恋恋不舍地又瞅了眼,小步往她那边走去。
待到回府将花瓣挑拣了一番后,谢妗礼将它们泡在冷水里浸着,又去酒肆买了几桶好酒,差人送回了官驿,费了几日时间将酒精心地酿上,静静等待经过时间的沉淀,两样东西交融在一处,迸发出新的感觉。
谢妗礼看着被自己码在后院整整齐齐的几罐子酒,抹了抹额间的汗水,颇有成就感。
在露照楼时自己酿的各式各样的酒便卖的极好,许多食客是奔着自家酒品来的,真想知道顾景时若是饮上这桃花酒是何反应呢。
说起顾景时,也有个把个月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在那边修坝治水处理的怎么样。
之前手头有事情干还没觉得,如今顾景辰和范承仁的事情也查的差不多了,桃花酒也酿上了,一下子空下来倒还觉得,身边没有个人和自己吵嘴有点无聊寂寞。
算算日子,快到仲夏了,果然如顾景时所说的那样,到了汾绥这地带的汛期了。
前脚桃花刚落了个干净,后脚这雨水边连天下了起来。
巧儿说感到庆幸,她觉得花瓣落在尘土里就够让人心疼的了,若是夹风带雨的将那些娇弱的花朵卷到泥泞当中,可真真是可惜的紧。
谢妗礼和猫一样,不喜欢雨天,再加之节气到了热的时候,一下雨又添了一分闷,便懒得动弹,整日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门,幸而官驿里书籍不少,所以常常是捧着本书就度过了大半日。
前几日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可今日的天却像是突然漏了一般,不要钱一样哗哗下着瓢泼大雨,若是出了门不大声喊话都听不见声音,雨声太大,盖住了这世间所有的喧嚣,仿佛只要听它独自歌唱。
廊下踢踢踏踏地传来细密的脚步声,鞋底和廊上的湿漉漉木板碰撞的声音,匆忙又粘腻。
一把伞抖落了沿边的雨滴,收了立在谢妗礼房间门口,滴滴答答地还往下顺着水,洇了一地。
巧儿敲了敲门,拎着湿透的衣角站在门口,不想进去屋里弄脏了地板。
“姑娘,平凉县和汾绥县相通的那条路被泥石流堵了。”
“什么?”
谢妗礼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趿着鞋子往巧儿处走去,见她额间鬓发全湿,顺着发梢还往下滴水,赶紧拉她进门,扯了块干毛巾给她擦拭。
“刚刚有人来报,说是暴雨冲了山上的泥沙,横在路上,不要说运送物资的车马了,就连人都难行啊。”
巧儿的眼睛也湿漉漉的,着急地瞧着谢妗礼,不知该怎么办。
谢妗礼抿了抿唇,冷静了心情细细分析。
平凉三面环山,又与汾绥只有那一条路相通,若是那条路堵了,平凉百姓可真是笼中困兽、孤立无援了,本就饱受洪涝之灾,如果无外界相助,百姓们的生活会出大问题。
而且,顾景时还在那里。
“巧儿,我先去组织所有人带上工具到那条路上去看看情况,你速去范府告知范承仁,让他带上所有官兵与我汇合抢险。”
谢妗礼边随便找了件雨披披在身上,边交代好一切事宜。
“若,若是范承仁不配合怎么办。”
巧儿怕范承仁被谢妗礼捉弄过后不肯配合,反而更加对她百般刁难。
“天灾人祸,若是他这个知府都要袖手旁观任由百姓遭殃,大可以以国法处置,革了他的职都是小事。”
撇下这样一句话,谢妗礼便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待到她带着官驿里的家仆赶到那里时,未遭泥石流肆虐之处已经满满当当地占满了人和车马。
今日是运送物资的日子,众人却都被堵在了此处,人人七嘴八舌地抱怨着,却无人站出来主持局面。
说来也怪,谢妗礼到的时候,暴雨变成了中雨,之前山体滑坡的形式一直持续,随着雨势变小,也有停下之势,只是那已经滑落下来,堆积在路上的石块显得此处破败不堪,甚是骇人。
谢妗礼推开密集的人群,去到石块堆积处细细检查土质和硬度,还有各种石块的形状。
官驿里的家仆们跟着她走近,却在离灾区五六尺的距离停下了脚,本想劝她不要接近,怕她出什么危险,但见她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也被那般气场和气势震慑了,没敢开口,任由她提着裙边踏上层层叠叠的石块。
周围的人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娘子,不要命一般靠近灾区,纷纷指指点点,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现在雨势小了些,我们得抓紧时间造出来一个简易的拦挡坝,然后清理出来一条可供车马单向行驶过去的路。”
谢妗礼勘察了一番以后,回到家仆身边指导他们该如何去做。
大的、坚实的石块垫在下面,一层一层往上加固石块,石块与石块只见用泥土连接,这样就难以轻易晃动了。将山体滑坡处围挡起来,用堵在路上的石块,既可以将道路清理出来,又可以为下次泥石流做一个缓冲格挡的作用。
将方法告诉家仆以后,他们便放下手中的雨伞,冒着雨开始三三两两地挪动石块。
谢妗礼平日里待他们不薄,为人也极有威信,所以众人都愿意听从她的安排。
被堵在路中间的商贩、行人,见到他们都行动了起来,也明白了他们原来是为了抢险清路而来,又一开始的冷眼嘲笑,变得心中敬佩之情骤然而起。一个个的也撸起袖子,加入了他们的行动。
范承仁和巧儿领着官兵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井然有序地做了起来。
无一喊累叫冤的,不分男女,皆团结在一处为这场天灾奋力拼搏着。
范承仁看傻了眼,他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里,谢妗礼有如此决断力和领导力。
巧儿看到平日里素爱干净的谢妗礼此时身上、脸上满是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在石块堆里,像个不要命的将军,一时红了眼眶。
她没像范承仁一样半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是速速整理好心情,抹干了眼角的泪,抛下手中的伞,转头对那队官兵们喊道。
“帮忙啊,还愣着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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