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上篇·池底复生
第十二章天上篇·池底复生
乌卿格与唤天一道往山门方向走去，山门之内传来采薇的笑声，一直呼唤着“封哥哥，你在哪儿啊？”这黑暗之境，竟因为少女烂漫笑声，温润得沁心蚀骨。
并听到神封不同上次的沉稳之音，声调扬了好几个度，“凝凝，不要闹了啊，我们来客人了，快到海边来，到哥哥这里来。”
待他们穿过山门，就看到漫天的白玉兰在空中旋转轻舞，采薇在中间陶醉得闭着眼转圈。许久许久那采薇都没有停住步伐。
“我的好妹妹，快些到哥哥这里来，客人都赶上你了。”神封便说便笑着。声音在整个空旷的世界萦绕着，却又是说不清的细软。
“两位上神，莫要见怪，采薇心智不过是个孩子，神封自是如此待她。”空气中回荡着神封的声音，乌卿格即便是如此沉重的心情，联想着往日同这采薇性情有几分相似的尾羽，竟然不禁扬了扬嘴角。
采薇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在纷纷扬扬的玉兰花瓣中，也看不真切眼前白袍之人，不由分说就奔过来，拥了上去，衣摆翩翩。
“封哥哥，你不是在海边么，又逗凝凝开心是不是，不要和哥哥捉迷藏了。”采薇便如此傻笑着，仰头看着乌卿格，乌卿格竟因为这莫名的拥抱窘迫起来，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但心里一紧，怕采薇这“生猛”的一抱，会不会压坏他的宝贝尾羽，连忙推开采薇，退了好几步。一直揣着袖子摸着尾羽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采薇不解的看着他：“封哥哥，今日是如何了，怎得不同凝凝玩了，是凝凝哪里做得不对么？”采薇歪着头，一副委屈的样子瞟着乌卿格。
神封已然在此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采薇还迟钝的步步逼近，“为什么，为什么封哥哥今日不笑了，为什么封哥哥今日不刮凝凝的鼻子了。”采薇一面摇头，一边皱起鼻子对乌卿格做鬼脸，乌卿格只得步步退让。
末了采薇一低头，尖叫了一声，立马退了好几丈远。
“你没有人鱼尾巴，你不是封哥哥……你是？你是……乌卿格上神？”
“正是本神。”乌卿格微微点头示意。
采薇先是捂嘴一惊，继而立马止住了之前的笑语盈盈，恭敬的鞠了一礼，“采薇小仙见过朝暮、草木两位上神。”
唤天倒是连忙示意采薇起来，并说道“几日不见，采薇越发钟灵毓秀了啊。”
此时采薇已依偎在神封一旁，饶有所思的玩着自己的一边垂下的辫子，有些得意的望着眼前两位天神。
“草木上神，我家神尊可好？”神封关切的问起来。
乌卿格默然不语，唤天倒是接了话：“自从那日我们落入另一个隧道以后，发生了让我们始料未及的事情。”
接着，一五一十道出了当日再回到洛迦山发生的种种。
神封震了一下手中的战戟，“待我去教训了这个死丫头！”
“神封，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如何让你家神尊复活，才是我们最关心的。”唤天抬了抬眉角。
“神尊本就命运多舛，生世奇绝，所以神封才会有责任护送神尊回归神位，神尊目前还只是世间灵物之一，连魂魄都没有，只有灵体罢了。所以既不能下界去鬼域寻其魂魄，又不知四散灵体如何一一寻回。”
神封低头微微一笑，接着说：“还请上神们跟随我去往海边。”便携着战戟，扶住采薇，往海津渡口飞去。
渡口边，海水汤汤。神封乱发迷眼，丝丝叩击气流，发如波涛。
采薇望向神封，狂风阵阵，半张侧脸看的也不明晰。
这须臾空间皆是神封制造的幻境，当日去往洛迦，也不见风力如此迅猛，而今，倒像是山崩地裂前的征兆。
但神封一覆手，海面皆被神力的幽光覆盖。星星点点的光渐次往天界升去，汇聚往一处。
神封指着那一处，轻声道出：“那便是蓝池所在。”
人鱼族千万年来的神力和愿望会汇成灵体万千，逐渐升入蓝池，继而云鱼诞生。
再接受日月星辰，风浪云海的洗礼。
原来，原来，乌卿格的小鱼儿，是这样形成的啊。
他双眼湿润，竟从未想过认真的寻找这些光亮，这些如同揉碎的银河，倒悬的散落星光。
他竟从未去守护它，从未了解过这个世界。
他只知道那春时，夏至，秋分，霜降的万物，他可以掌控的万千植物，每一个他需要去催发运转的时刻。他一直像一个幕后的人站在这生机勃勃世界的身后，却从未想过身临这个世界，去看看他所不知道的不同。他竟没有擦绝到，那些隐藏的踪迹，那些以后会发生的可能。
难道，他和尾羽，错过的还不够多么？
他竟然，从未去等过它，千年万年了。
他应该明明知道的，它会到来的，而今，他才开始对这个小家伙感兴趣，想好好让它待在他身边的时候，它却因为护他，舍弃了生命！
这又是哪般对哪般。难道不应该是神之力来佑候它么。
往常，都是他过于自负了，料想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轻易受伤，损害神力。包括这次，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有些严肃的游戏，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过，可是，他怎么可能猜得出，云鱼会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换他们的毫发无伤。
它怎么可能那么过分，过分的带来欢笑，带来改变，带来热烈的冲击他每一个平静的心瞬间。
本来只是存在不存在的问题，可是，他不曾料到，这份遗失，竟然是永远无法消抹的伤，唯有的，便是再次复活它。再次开启这个故事。
“神封，我们既然知道了，该如何救它？”他顿出一字一句，问得斩钉截铁。
“草木上神，其实很简单，你只需把神尊埋在蓝池池底，五日之后，蓝池便会生出一朵琉璃光彩的复生莲，三日莲花盛开，莲花盛开之时，便是我家神尊醒来之日。”
“一切都可恢复如常么？”乌卿格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一切如旧，放心吧，这道劫难是神尊必须经历的。不过，神尊的最终天上形态也会形成。”
“最终形态？”乌卿格似有不解。
“哈哈，乌卿格上神，你在须臾的所思所想我都能看到，不是说要一直守护我家神尊么？守着它便可知道了。”说完了鱼尾一扫，一个旋转，采薇和神封便通通消失在这空间。
唤天急了，“神封，那我们什么都不说，你不是也知道了么？”
只听天海之际远远的声音传来：“那不是，造访我岂不是很无味？”
继而又加了句，“小神可不是像草木上神那般不关世事，神封更喜欢参与的乐趣，免得世外高人一般，结果错过的什么，自己都回不过神来。”
乌卿格知道神封的意思，只是唤天有点疑惑的摸不着头脑。
“待神尊醒来，将这个给神尊涂上，这个是神尊历劫以后才能使用的，避免其他的法力伤害到神尊。”
乌卿格的手上便多了一个玉瓶，里面杂糅的许多七彩凝合的釉彩。
“这个须用法力一寸寸意念渗入，方能进入皮肤，流进血肉，渗透入周身。”
而他们眼前的一切，便抖动着，发出轰然的声音，逐步塌陷，逐步消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等神尊醒来，代小神向神尊问安。”
“这会儿小神便送你们去蓝池！”
随着声音回荡，一道漩涡在他们身后已然形成，两神纷纷被吸了进去。
平素里的蓝池，什么都是宁静无声息的模样。便不是同清晨或者日落黄昏一般，花瓣纷纷扬扬。
蓝池里又有了一些鱼儿，只是在乌卿格看来，无论怎样，那尾有着玄晨纹案的尾羽，总是有种难得的美。论这世间的什么，在乌卿格看来也是比不上的。
没等唤天说什么，乌卿格就一个猛扎跳进了蓝池。
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盈，那种轻盈，比飞过天际的自在逍遥还要轻。比一缕烟，一丝魂，更薄更没有重量。他似乎在云鱼的梦里穿行，这段路途，便是它在诞生之际，在望见他之前，所望见的一切。
他知道，抵达那个池底，他就能够再次见到那尾鱼儿。那一层层的波浪，满满的回忆从他的头脑中溢出，海中的微弱的“卿卿”，火海蔓延；清雨水滴长阶它变作模样可爱的云，为他们挡去暴雨；它在他在床榻休憩之际轻轻吻了他；它为了找到他神力爆发引得绿原洪水泛过；它害怕他操纵藤蔓神树荧光对它的捉弄；它不愿他在蓝池的离开不停的往上跳跃；他第一次与它在池里玩耍它蹦起来马上就要被仙气撕扯消散……在记忆的尽头……他看到某一次拂面望水的蓝池……那有一尾飘飘浮浮呆呆望着他的鱼儿……
他一惊！
一群模样与初始尾羽相似的云鱼从他眼前密密集集的游过。
那原来是它！
他的手，触摸到了软软的蓝池灵土，水晶的色泽，流窜着流霞般的光彩。
他望了望池底之上的天空，涌来的一色有一色的浓墨重彩，艳丽得无以伦比。水面，漂浮着清晨飘下来的满庭芳铃花。
原来，它的世界，是这么美的，仙草在乌卿格的眼前妖娆浮动。
他再次埋下头，从袖中捧出已全无气息的尾羽，轻轻的刨开土，将它放进去。
其间几次鱼群又游了过来，接着散开。
蓝池的池底，真的有些深的，只是，它，那尾小鱼儿，为什么就喜欢留在那样浅浅的位置，随着水波沉浮……
“哎……”他的心头一阵叹息。
他知道，没几日他便能够看到它。它便会像那些小鱼儿一般，欢快的在他身边游动。不，它是跟随他的鱼儿，它比任何一尾鱼都要美。
他盖上了土。温柔的抚摸那片覆盖着尾羽的灵土。
恋恋不舍的，乌卿格往上游去。
待唤天看到乌卿格出水，乌卿格眼里闪烁着亮光，欢心悄然，他想这便是万年了，他也不曾见过。
睫毛上眉毛上都凝着蓝池的水滴。湿漉漉的就是东方岿然不动的神袛，出水画中仙。
唤天还是挥了挥衣袖，让他整个人清洁干爽起来。
“回去了吧，该休息下了。”唤天拉着乌卿格，在云中穿行。
“话说，拂阿姬从孤云老儿那儿讨得了些新酿的桃花酒。”
唤天看着这漫天雾气迷眼。
“哦，那守护桃树的老仙又酿了酒了。”
“卿格啊，你忘了么，再过几天就是瑶池仙宴了。”
“……”
“待你休憩一番，我们也要小酌几杯，算是庆祝下你家尾羽重生的喜悦啊，总算找到法子了。”
“唤天……”
一路上，唤天还是改不了他那话痨的毛病，尤其是看到乌卿格此时心结已了。
乌卿格随后进了殿，唤天跟他作别便回自己的朝暮神殿取酒去了。
思南音火急火燎的往望月埙发出的地方赶，但是那一声望月埙吹响了，断了很久，也不知道精卫如何了。
精卫这才迷迷糊糊的醒来，醒来看到还是趴在水球里，水球落在复生池旁竹榻上的一个角落。它再次吹响了望月埙。
乌卿格才进内殿，转过头来，这是什么声音？
思南音听到这一声长鸣，更是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但是，她站在瀑布的源头……什么都看不见。
那一声声的望月埙鸣叫不停的从空阔透明的空间传来。
“这里有结界。”她心里大感不妙。
于是催发所有法力，努力要打开这道结界。乌卿格感到有人要硬闯自己的殿宇，而且是他从未交过手的力量。
索性就直接打开结界了。
想必这就是精卫召唤的月国人吧，乌卿格倒是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能耐。
无关世事，不惧不怕，乌卿格向来如此。
三殿从瀑布源头耸立，思南音穿过密密的森林密径，在游动着绿光的雄伟鎏光殿门前立定。
殿门打开，只有一神，绿衫飘散。
那神抬头看她，目光如炬。那道眼神，如一道闪电，划过她内心最隐秘沉睡了三百年的深处。
乌卿格冷冷的说：“想必您就是精卫召唤的月国人吧。”
思南音顿顿的望着他，心中下起滂沱大雨，柔软的心土，湿成一片，汇成海洋，大海翻滚，海面雨霖铃阵阵席卷，看着他的口型，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那神的身后，浓浓的紫色雾气，她许久不再见过这么浓重的思念了……
他是一个神啊，他到底因为谁，牵绊如此之深。
乌卿格望着眼前这个不知其名的陌生人，不明白为什么这女子久久不回答他的问话，为什么她的视野穿过他，直直望到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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