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最是风光四月天,东阳城外刚刚下了一场雨,碧空如洗,许多嫩柳也都冒了芽,看上去正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好景色。
楚应、罗子、冯九和肖家管家围坐在山林的一处角落,正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着。
肖家的管家是个四五十岁的老翁,头顶上掺杂着花白的头发,正坐在中间抄着手烤火。他时不时惶惶地看一眼旁边三个精壮的小伙子,只觉得有些不敢出声。
楚应和罗子坐得随意,时不时还抽出一根草棍子剔剔牙,看上去倒是有几分黑风寨土匪头子的气质。冯九则仍是板着一张脸,按了剑正襟危坐在一旁,眼角显露出一丝冷漠的神色来。
老翁坐在中间,只觉得格格不入,又因为几人都是一言不发,所以显得气氛更为尴尬起来。
哎,少爷怎么就把我给带出来了呢?
他只能赔笑着缓和氛围:“我说,几位。咱们这主子怎么专门挑这么个荒郊野外来谈事情,虽说没有什么野兽歹人的吧,但这就这么露天天的吹风,也挺够呛的吧?”
老翁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话时还带着方言的腔调,冯九显而易见地有些没听懂,倒是罗子在一旁回话道:“我们老板是来请几位吃野味儿的,这要是到屋里关着门子吃,那还有什么意思?”
“野味儿?”
老翁闻言朝着不远处看去,隔着一片林子,却只见一股白烟腾腾地冒气,直直升到了天边去,一股呛人的烟味随风涌来。
几人都是一阵咳嗽,老翁慌了神:“这怕不是着火了吧?”
冯九一听,长剑一撑,便要站起身来。
楚应一把把他按住:“兄弟,何必如此聒噪,既生了火,又怎么会没有烟呢?你且放心,我们老板是有分寸的。”
老翁为难道:“这……”
“这是烤肉,取整只羊腿肉,再用刀切片串成串,放调料在炉上烤了。是西北的吃法,老翁你本就是东阳人,该不会没见过吧?“
“自然是见过的。”老翁擦擦汗,心道:“虽然我见过,但是我们公子没见过啊。”
他面带隐忧地朝着一旁的树林望去。
倘若顺着他的方向走去,一路越过树林,便可以看到一个长条形的烤炉摆在那里,烤炉上是各色的菜蔬肉串,发出滋啦啦的声音。
莫小笙一只手转动着手里的肉串,一只手往上面撒各种佐料,腰间还插着一把蒲扇,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
炭香夹杂着肉香,随风四散,极其诱人。
另一端,在背风口处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桌椅。肖白和晏铭两人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各自拿着一杯茶慢慢品味,和一旁烟熏火燎的莫小笙格格不入。
“喂,我说,你们两个人在那吹冷风有意思吗?”
莫小笙扬一扬手里的蒲扇,邀请道:“这烤肉串,最好玩的地方就在于亲自烧烤体验,你们一个个都在那坐着不动,一会都要烤完了!”
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再次对莫小笙的话置若罔闻,一人一杯茶,喝得很自在。
“合着两位大爷都让我来伺候吗?”
见没人回应,莫小笙在一旁故意大声道:“哎,这么好的风景,偏偏要跟这两个不懂情趣的人一起欣赏,真是没意思。”
“此话差矣,倘若莫老板要谈风情讲情趣的话,我可是懂得很。”
肖白偏过头,对莫小笙微笑道。
莫小笙白眼他:“喝你的茶吧。”
肖白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只见晏铭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望过来,晏铭又拿起茶壶给他杯子里添水道:“肖老板,请——”
肖白有些不自在地拿起那个杯子,朝被子里看一看,又戏谑道:“我说,晏主事,这茶水里该不会有毒吧?”
晏铭平静道:“怎么会?”
肖白还是把茶水缓缓放下,笑一笑道:“我现在与晏主事在东阳共事,想必都是讲些道义的,不会干出下毒害我这种事。不过,我无功不受禄,没做什么好事,也万万当不起晏主事这杯亲自奉上的茶水。”
晏铭不动声色地拿过肖白放下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莫小笙在一旁斜着眼扒着这两个人,光看着就觉得累极了。
不就是出来吃吃串儿,吹吹风,赏赏景吗?怎么整的这么让人郁闷?
她把手里的香气扑鼻的串装了盘,放到两人面前的桌案上,看着两人面前的茶杯,皱了皱眉头:“哪里有吃肉串喝茶的,等着,我去给你们拿酒。”
晏铭也不拒绝,道:“好。”
春风如许,芳草青青,以天为盖地为庐。
莫小笙站起身来笑道:“来,祝我们合作愉快!”
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不约而同举起了酒杯。
“祝我们这一年一切顺利!”
这一年,东阳的掀起了蚕纱衣料的崭新风潮,莫小笙的几家店都是人满为患,而与此同时,肖家的银票迅速席卷了西北市场,几乎将这里的货币流通中间权全部收入囊中。
晏主事,但是难得清静,他只不过是日常在自己的府第闲坐喝茶,读书练字,时不时帮着莫小笙把货品调拨一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而作为肖家钱庄的最大两个股东,莫小笙和晏铭几乎不用做什么,每天都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了。
当然,有兴起自然就会有衰败,风水轮流转,东阳几十家衣料店每天都看着莫小笙眼红,甚至有人来偷他们店里的存货。
肖家钱庄更是将原来盛行的几大钱庄迅速碾压,这也牵涉到了不少朝廷中人的利益。每天都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着这个后起之秀,但与此同时,又不得不使用肖家的银票去兑换货品。
而现如今,将几位在这一年将东阳搅动起巨大波澜的几位年轻人,正无比闲适地坐在东阳郊外的山间谷底,一面品着酒,一面食野味儿,可谓是快活的很。
晏铭对肖白问道:“肖老板,之后有什么打算?”
莫小笙将肉串扔到一边,脸颊被酒熏得微红,也好奇道:“也是,现在西北这边基本是不用过于操心了,但我看你最近忙得很,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肖白喝下一杯酒,道:“现在西北这边基本已经算是稳定了,我想去江陵看看。”
莫小笙脱口而出:“江陵?”
这两个地方相距甚远,一个东南,一个西北不说,中间更是隔着几重山脉,几千里路。更何况,江陵无论是商业还是流通钱庄,都比西北要好上太多。
莫小笙虽知道肖白想要蚕食鲸吞掉大梁的大半市场,但本以为肖白会一点点深入,由易到难。谁知这位竟然先看重了块儿硬骨头。
肖白也不做太多解释,只道:“除了为钱庄,也为了一些家事。”
晏铭在一旁听着,竟是毫不意外:“肖老板大可放心前去,江陵虽说险象丛生,但也遍地膏腴,若是找对了方法,便可大展宏图,落地生金。”
肖白笑道:“多谢。”
莫小笙意味不明地看着两个人,突然高举酒杯,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道:“那就听你们的,咱们在大梁商界开疆扩土,将来挣大钱,成为东阳首富指日可待。”
两个早已不把东阳首富看在眼里的人依旧非常配合,矜持地举起杯子,微微碰了碰,又轻轻抿了抿。
莫小笙看着两人这幅样子,干脆十分扫兴地自己一口闷了。
丫丫个呸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装大尾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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