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日之下
莫小笙和肖白下了马车,马车夫跟在两人身后,微微有些诧异。
刚刚明明还是一脸怒气的莫小笙,现在却眼含笑意,步伐轻快,刚刚的不悦好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而自家本来洋洋自得的肖少爷,此刻却长眉紧锁,一言不发,看上去有些……气恼?
车夫揉了揉被白雪晃得有些晕的眼睛,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这是怎么回事?
天色透着阴沉暗白的光,宅院门前的积雪已经被人扫出一片空地来,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竹条扫帚留下的划痕,走在前面的莫小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发现只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间宅院。
“这是?”
莫小笙迟疑的片刻,肖少爷已经将自己从刚刚不悦紧张的心情中解脱出来了,他闲步走到莫小笙面前,缓缓扣了扣黑色大门上的黄铜门环,而后便听到门后一声有些苍老的问询:“是谁呀?”
这话一出,莫小笙就有些诧异,此人带着非常浓重的南方口音,肯定不是东阳本地人。
肖白十分客气地回了一句:“肖家晚辈,特来拜会。”
“哦,是肖家的小少爷啊,快请进。”门吱呀呀打开,门后是个面容和善的老妇,夹袄外罩着一身十分清简的布杉,见到肖白微微笑道:“这大雪的天儿,我们先生还以为少爷不来了呢。”
“既然说好要来,岂敢食言呢。”肖白依旧是那副尊敬客气的笑意,这副不正常的样子让莫小笙都怔了怔。真是长见识了,原来肖白也可以这样人模狗样。
“这位姑娘是?”
妇人的目光流转到身后的红衣少女身上,莫小笙十分客气的行了个礼:“晚辈莫小笙,是肖少爷的……”
“是我府上的人。”
莫小笙“朋友”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这位肖少爷的话震惊地愣在了当场。
成功扳回一局的肖白没给莫小笙反驳的机会,顺手一拉,就握住了莫小笙的手腕,走了进去。
莫小笙瞪他:丫丫个呸的,占老娘便宜。
谁知肖白摆着一副“你就是生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可憎形容,愣是把莫小笙拉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和外面的大门一样,都是一副普通甚至朴素的样子,但院子的主人大概是颇有情趣,不大的地方竟然也是料理的精致干净。
几条石铺小路,一方已经干了的小池塘,几株翠竹碧树,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残枝,都挂着新雪——但想必到了夏天,这里草木成荫、清泉淙淙,必然是燥热的东阳城内最让人静心的地方。
莫小笙心里打了个转,看来这地方住的人有些来头。
老妇在前面引路,走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道:“先生,肖小少爷来了。”
“请少爷进来吧。”
一个十分平静温柔的男声缓缓传出来,老妇缓缓将门推开,言了一句:“请。”
莫小笙继续和难得懂礼貌的肖白回了个礼,走了进去。
屋子不大,却堆满了各式的书牍卷帙,纸页的气息非常浓郁,一个中年男子着一身淡雅的袍子,虽说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但是看上去仍然气质脱尘。男子见到肖白和莫小笙,十分客气地说道:“坐”。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称为“先生”的男子便十分了然的说道:“想必这位,便是少爷说过的莫老板了。”
莫小笙忙起身行礼:“先生好。”
“不用拘礼,鄙人曹渊,是江陵人。之前当过肖白的老师,听他提起过你。莫姑娘年纪轻轻,又无家族庇佑,能有这样一番成就,着实让人佩服。”
“没有没有,是先生过奖了。”
莫小笙之前放荡自由惯了,从小也没有什么专门的先生,第一次被拉到这种书卷气息极其浓厚的地方,只觉得头昏脑胀,十分不自在。结果又被这位曹先生莫名其妙的夸了一顿,莫小笙也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故作谦虚的笑笑。
肖白看热闹不嫌事大,干脆双手抱在一旁,看着莫小笙努力隐藏本性,装出一副谦谨躬良的样子,又插嘴道:“哪里是过奖,是莫老板谦虚了。”
不得不说,肖白不仅记仇、而且欠揍。忍无可忍的莫小笙侧过身子,对他悄无声息的露出一排槽牙以示威胁。
他十分自然的接过了这个威胁,只觉得心情大好,便曹渊开门见山的说道:“先生,我这次来,是来取之前放在这里的东西的。”
曹渊笑着点点头,只说道:“稍等。”便转身去了内屋。
难得松出一口气的莫小笙只觉得身上一下子卸了力,堪堪靠在椅背上,对着肖白比了个口型:“带我来这干什么?”
肖白还没回话,只见曹渊从里屋端来一个长条匣子,匣子上面还放了一顶鸟笼。
莫小笙:“……”
曹渊将两样东西放在莫小笙面前,又道:“这是肖少爷之前托人寄来的,暂时存放在我这里了几日,想必是要送给莫姑娘的。”
莫小笙走进打量,只见鸟笼里有一只白羽灰顶的鸽子,小爪子勾在笼底,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正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少女。
莫小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鸽子,又看了看肖白:“这是送给我的?”
肖白道:“这只鸽子是江陵的雪顶灰,经过训练可以从容往返多地,倘若你之后若真有事情我又不在身边,你便可以让这只鸽子传信给我。”
他自顾自地说着,却渐渐发现莫小笙没有一丝开心感动的样子,当下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只不过就是家里有一只专门喜欢杀鸡斗狗的大猫,就这只小鸽子,估计过不了两天,就让银票叼的连毛儿都不剩了。
想起这只鸽子被带回家的悲惨命运,莫小笙就于心不忍地闭了闭眼睛,直接拒绝道:“我不要。”
肖白:“……”
锲而不舍的肖大少爷却并没有被这件事打击到,而是不紧不慢的将鸟笼移到一旁,将匣子推给莫小笙:“打开看看。”
莫小笙十分配合的打开那个窄长的木盒,盒盖刚打开,她看着雪亮的光芒,忍不住愣了愣。
是一柄刀,而且并不是一把新刀。
躺在匣子里的刀体外曲内凹,刃锋上闪着淡青的光芒,两条血槽顺刃而走,微微泛着暗红之色,仿佛饮血未饱一般。
刀身上刻着两个字:喑尘。
莫小笙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这两个字,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当初黑风寨上一任大当家,沙泽的刀。
黑风寨自大梁立朝以来便一直存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管是硬攻还是招安都难以平息,朝廷一直颇为头疼。
另外,这寨子的内部还有一个非常神奇的同化战俘制度,每年都能从抢劫的人中挑选七八岁的幼童养在寨中。这些幼童自小便跟着黑风寨的人们体验着烧杀抢掠的日子,一面被寨中人奴役、一面又不断学习着杀人抢劫,等他们渐渐长大到二十岁,手上早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走投无路之下,便会不自觉的成为黑风寨内部的成员,参与其中,成为黑风寨的新兴力量。
当初平定黑风寨,朝廷便下令,像莫小笙这一批还未长成的黑风寨幼童判以无罪,以平民身份放归安置在东阳城内,同时每年派专人管辖,也算是断绝了黑风寨死灰复燃的后路。
不过,最令大梁皇族不堪忍受的是,这黑风寨跟皇族一般,走得是“世袭制”。
黑风寨自成立以来,便由沙家一手掌控,子子孙孙绵延不绝。
如果说被砍头的沙九宗是黑风寨的“皇帝”的话,那么沙泽便是“太上皇”。
这位沙泽大当家主事的时候,正是黑风寨最为兴盛的时候,成百上千的土匪洗劫周围的村落,就像春夏之交的蝗虫一般,所到之处,皆是狼藉。
莫小笙和楚应的家人,便是葬送在沙泽的手下。
但是,就在黑风寨势头最猛的时候,沙泽却意外的退位让贤了。
这件事在民间鲜为人知,只有莫小笙这些寨子里的幸存者知道。当时的莫小笙十岁不到,眼见着一帮土匪从南边官道上满载而归,正在喝庆功酒,沙泽一个人却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里擦他的那把“喑尘”。
而后,沙泽对着所有的弟兄们宣布:“我年纪大了,不干了,让位给儿子沙九宗。”
当时寨子里一片哗然,所有人,包括沙九宗,都以为这位年近七十的大当家是喝醉了酒说胡话,没敢当真。谁知第二天,沙泽,连带着那把铁青长刀,都不见了。
人们纵然有诸多猜疑,但在那个时候,谁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沙九宗玩了“逼宫”那一套,更何况,人们都能看出来,沙九宗好像并没有那么想要接手黑风寨。
沙九宗把黑风寨周边翻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有找找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老爹,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老老实实的接管了这个体系庞大的土匪窝。
莫小笙看着匣子里的那把尘封多年的长刀,若有所思。
六年过去,这把饮血无数的长刀重现天日,究竟证明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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