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周末白迦没有闲着，他向神殿递交了与言知见面的申请书，负责人告诉他审批流程大概需要三个工作日，也就是周三才能告诉他见面的时间。此外，他从图书馆带了几本书回来，历史、政治，还有一本古文研读方面的书，他硬着头皮看了几页，实在看不进去，于是他把书一盖，去集市上买了七八个大小不一的花盆，把梅娜送给他的种子种进去。

        他把本来放在阳台上的厨具挪了个位置，把花盆依次摆上去，白天既可以有阳光，晚上也可以在室内保暖。因为太过无聊，白迦爬到三楼阁楼上把莫尔的窝也修整了一下，然后他就躺在屋顶上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一人行走在斗林里，黑暗中有许多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僵尸出现在他前面的空地上，看不清僵尸的脸，他想逃却无法移动双脚，只能在惊恐中眼睁睁看着僵尸向他冲过来，他被撞倒了，背部狠狠砸在地上，剧痛从他的脊椎传来，他在梦中求救：“楚泽！”

        白迦惊醒过来，夜幕降临，他的心脏快速跳动着，牵引着他的耳膜，梦中的剧痛变成现实，他“嘶”了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独自翻身下楼，因为剧痛而脚步飘忽，等他到了自己房间，便躺在床上等待疼痛缓解，中途他痛得晕过去一次，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周一凌晨四点。

        白迦又饿又困，头晕脑胀地起身后去洗了个澡，随意做了点早饭便出门了。

        还在松石城的时候，12岁的楚泽就对他说过，当脊柱螺旋的内部零件磨损太过严重时，就需要进行更换，手术并不麻烦，但有许多受限条件，一是由于其保密性质导致会此项手术的医师非常稀少，二是因为这些零件每年的生产份额是根据役兵编制队伍人数来定的，无法轻易获得。白迦觉得听上去就很麻烦，加上他以为疼痛是难免的，所以一直没有和楚泽说，他拉不下面子，担心自己显得太过软弱。

        一般说来，现役役兵需要每三年更换一次零件，像白迦这种做了手术但从未参与任务的人是孤例，虽然不与僵尸战斗会降低磨损的程度，但能熬过十年，也算是小小的奇迹，这一次，白迦以为疼痛和以前一样，过几天自己就会消失。

        但到了周二，脊椎的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蔓延至整个上半身，还伴随着强烈的头痛，斯坦利的课白迦差一点迟到，听课到了一半，他开始犯恶心，斯坦利许是看出他的不适，停下讲课问他怎么了，白迦摆摆手，等待晕眩过去，斯坦利走到他身边，发现他已经大汗淋漓，连忙让一个学生带他去医学部的治疗室。

        那个学生臭着脸从靠窗的位置站起来，扶着白迦的手臂走出了教室，刚走几步，白迦不小心用力捏了这个学生一把，只听见“啊”的一声，白迦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说：“抱歉抱歉，能不能先去一趟卫生间，我有点恶心……”

        “xx，你忍一下啊，我马上带你过去。”学生龇牙咧嘴地说，夹杂了一句脏话。

        等白迦吐完，恶心感消失了大半，那个学生等在卫生间外，他留着齐耳的金色短发，有几分却城人的清丽相貌，蓝色的双瞳显得天真，由于此人并无半分心机，脸上流露出“好骗”的个性，白迦问他的名字，他说自己叫林止损。

        姓林？白迦头晕乎乎的，脑子里很乱，仅仅想到“林”姓是却城皇族的姓氏，这时林止损自己嘀咕起来：“哎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问我是不是来自却城，和却城君主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我只能告诉你，无可奉告！”

        “我没想问。”白迦被他念得头更痛了。

        “……”

        到了治疗室，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了，白迦一扫而过，发现竟然是爱德华，高瘦和矮胖脸上也有伤痕，矮胖的手臂缠着绷带挂在胸前，见白迦和林止损进来，立刻嚷嚷：“少爷，他也来了！”

        正在被擦拭脸上伤痕的爱德华微微侧过头，却没看白迦一眼，视线落在了林止损身上，林止损放开白迦举起双手撇清关系：“哇，搞清楚，我可不是那边的，我是中立派。”

        爱德华冷冷地转过头去，林止损呼出一口气对白迦说：“我在外面等你。”

        这时有穿着白色外套的医师询问白迦的症状，白迦说：“头痛，想要些止痛药。”

        医师没有听他的一面之词，量了体温，测了心率，还问他有没有接触不明动植物，白迦摇摇头，说自己昨天洗了冷水澡，现在嗓子还在疼，医师没查出其他问题，给他开了些治疗感冒的药剂，药剂装在小型的透明玻璃瓶中，蓝绿两色的液体，两天的量，白迦打开瓶盖，估摸着喝了1/6，很苦，舌根立即麻木了，他要了点水，没过一会儿，身上的疼痛在催眠剂的作用下得到了缓解。

        爱德华先他一步离开治疗室，回教室的路上，白迦问林止损：“刚刚爱德华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止损天生反骨，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白迦被他的态度逗笑了，说：“好奇罢了，我刚来学校那天和爱德华起了点冲突。”

        “靠，我知道，你让他被罚抄了一遍《蔓德拉大典》。”林止损面露笑意说，可这笑意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好玩儿。

        “是的，他很生气，一直都不待见我。”

        林止损这时说：“他谁都不待见，但这不是他的错。”

        白迦听他语气间带些不明所以的同情和惺惺相惜，又多嘴问：“为什么？”

        林止损说：“没什么为什么，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白迦故作感慨，回答：“没办法，我刚来一周，人生地不熟的，想多打听点小道消息，免得以后不小心得罪人。”

        林止损觉得他的话在理，试探着问：“但你可是楚泽先生带过来的学生，除了个别贵族看你不爽，其他人都有点忌惮你。”

        “你为什么叫他‘楚泽先生’而不是‘役兵大人’？”

        林止损不自然地敷衍过去：“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我和楚泽只是……一面之缘，他见我可怜才让我进留心院的，你看他把我丢在这里就走了，是吧，所以往后还得靠我自己。”

        一来一回的，林止损被白迦绕晕过去，他信了白迦的话，把自己知道的实情和盘托出：“爱德华的父亲是谁你总知道吧？”

        “哦，梅娜师姐说是光昼会的内层文官。”

        “梅娜？那个植物魔女？天哪，你们怎么会认识。”林止损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

        不待白迦解释，林止损回过神来继续解释：“爱德华本来还有个哥哥，叫蒂里，德亚老爷只有这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说德亚老爷十分偏袒蒂里，所以蒂里的性格很反叛，爱德华不受宠。光芒城不受宠的贵族孩子长大后就会离开家庭，成为平民，这对他们而言可能算是耻辱，爱德华就变得很孤僻。”

        白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林止损也不想回去上课，于是和白迦一起坐在文法部大楼下的台阶上休息，并继续说道：“德亚老爷希望蒂里加入文法部，成年后便竞选光昼会的内层文官，从政嘛，你知道，这都是必经之路，结果一年前，蒂里毕业后竟然消失了，德亚老爷失去了一生的希望，大病不起，没办法只能辞去文官，退出光昼会，德亚家族虽还是贵族之家，可威望大不如前了。”

        上了几节课后，白迦现在已经知道光昼会掌管司法、行政和立法的权力，内层文官为贵族，外层顾问多为平民，共同推举执行官，执行官代理皇帝陛下代行各项决策的实施，课上虽没有挑明，但白迦知道一直以来，执行官都是贵族出身，而现在，执行官这个职位已经空缺一年了，梅娜认为是外层顾问的势力逐渐增强并渗透进了文官内部，结合楚泽让他成为外层顾问的话，白迦可以推断，德亚家族的事没这么简单，可白迦有一点想不通，楚泽自身也代表贵族，为什么现在要慷他人之慨，要自己成为外层顾问呢？

        林止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本来被忽视的爱德华成为德亚家族唯一的希望，所以他自然成为一部分打算进入政坛的平民学生的眼中钉咯，其实，爱德华一开始选择的可是我们实训部而不是文法部，只是因为家族压力他才选修了文法部的课程。”

        “实训部？”白迦感到意外，那爱德华……是不是已经做过脊柱螺旋的手术了？

        “对啊，他第一学年对外部的课一点都不感兴趣，去年才暂停了实训部的外派实践课，来补文法部的课程。”林止损说得累了，打了个哈欠。

        “你也是实训部的学生？”白迦看了看林止损，的确，虽然第一眼看上去眼前这个学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和过度天真，但仔细观察，可以察觉到他对外界的反应非常灵敏。

        “当然了，”林止损伸了个懒腰，说：“我凑不够学分了，才来选你们的课的，哎呀麻烦事可真多，我和爱德华一个宿舍，晚上估计那些人又要来找麻烦了。”

        白迦问：“可我听说实训部的学生挺擅长打架的，他怎么……”

        “你听谁说的？”果不其然，林止损警觉起来。

        白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楚泽啊，他叫我别惹你们学部的人，可我不知道爱德华是实训部的，所以不小心得罪了。”

        “唔，没什么，爱德华今年的确表现得像个敏感多疑的文法部学生。”

        “？”白迦看了他一眼。

        林止损咳了咳说：“我没别的意思。”

        两人默然良久。

        “你好点了吗？”林止损问白迦。

        其实并没有好多少，但白迦点点头，于是两人回到了教室。

        晚上白迦坚持去上《动植物调查》的课，梅娜见他脸色不好，向老师说明了情况，打算送白迦回家，老师心肠好，担心他半道出什么问题，便提议让白迦去学生宿舍借住一晚。

        留心院的学生宿舍按照学部划分，男女混住，以“层”区隔，梅娜和其他三个女孩住在327室，因为白迦是男生，所以梅娜特意找了比较熟的男同学拿了钥匙，男同学住在106，一楼也方便，白迦便进去了。

        医学部的宿舍估计都这个风格，墙角堆着一些死掉的植物的茎叶，书桌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书架非常凌乱，一些破碎的纸张散落在书桌和地上，四张床在书桌对面，看上去也乱糟糟的，白迦在长排书桌前找椅子坐了会儿，后来还是屈从于背部的疼痛，他简单收拾了一下那位慷慨男同学的下铺床位，虽然乱，但被单有一股好闻的草香，白迦和衣趴了会儿，便听见有人敲门。

        他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自己起来，便强撑着意志说：“请进。”

        是梅娜，她点燃了墙壁上的烛火，半蹲在白迦身边看了看他的情况，问：“我去找老师过来吧，你的状况不太好，我看不出来原因。”

        “着凉了，加上水土不服，不碍事。”白迦咬着牙说，实则是为了避免暴露手术的事。

        “着凉造成的疼痛不至于这么剧烈吧。”梅娜叹了口气。

        梅娜陪了一会儿离开了，但大约十分钟后，梅娜手里端着水进来了，她对白迦说：“这是我上次没有用完的止痛药，你吃一颗。“

        止痛药很贵，且需要医师证明才可以拿到，白迦顾虑着梅娜之后还需要便摇了摇头，梅娜就皱着眉头说：“你吃吧，明天等你好些了，就请我吃饭。”

        白迦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梅娜扶着他坐起来，药效很快起作用，痛觉正在退却，白迦恢复了些精神，原计划着把宿舍的卫生打扫一下，梅娜劝他别费这功夫，这时他们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尖叫声，紧接着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了。

        “救命！”来人大喊。

        白迦和梅娜不知道什么情况，正待询问，这个人关上门后便往阳台上躲，边躲边大叫：“爱德华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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